“我会想你，所以你可不可以早点回来。”

到最后，杜长明都没有给出一个答案。

他只是讶然地张了张口，抿着唇，眉头微皱着像是遇到了一个难解的谜题，沉默着不做应答。

好在胡白微和以往一样，没有追问着一定要一个答案。

只是在紧盯着杜长明的眼睛几秒后，放弃般地移开了视线：“……好吧，我会和杉杉一起去看的。”

杜长明松了口气。

胡白微在感觉到这一点后，脸上的表情更加不满，皱着脸很认真地看着杜长明一字一句的强调：“……总之你这是欠了我一个约定，你最好牢牢地给我记好了，等你回来，我要补上。”

单方面作出下一次赴约的约定的人看上去并不高兴：“我很喜欢你的眼睛来着，看人的时候总觉得要更坚定更明亮一些。但是我不喜欢它现在看着我的样子……让我总觉得你在拒绝我。”

说到后面，声音愈低，头也蔫哒哒地垂了下去，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寂寞小猫。

杜长明为难的眼神让她感觉很难过。

“……好像我在要求很过分的东西一样，可是我明明只是在说想你。”

杜长明：……

他没办法答应下来。

作为保留了自我意识的传统派演员，他记得之后的剧情——在前往北疆之后杜长明所受的迫害并没有因为远离京城的政治中心而得到停止，在短暂的安心之后，帝王心中对于杜长明的害怕更加一步的涌上心头。

毕竟是有名的常胜将军，北疆的驻守军队会不会听从他的命令？会不会被杜长明收服？如果杜长明重新在军中树立威信怎么办？京城离北疆太远了，自己的政令会不会抵不过杜长明的威信？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君王的猜忌之心。

等到杜长明到达北疆，随之而来的北疆军的粮草军饷减少，直到一次杜长明被围，京中却传了五道号令，道道不准周边军队前去营救后。

将军的忠君之心终于死去。

顺从君王的本意，杜长明将军的身份死去，换之而来的是转入到地下的反叛举措。联系旧部，策反北疆军，再一次达到京城已经是反王杜长明了。

和欢宜公主约定的庙会之约，是一个再也不能赴约的空许之诺。

因为沈卺清楚他怎么也不能回应这份早点回来的期待，所以只能是眼中拒绝和为难。

……之前没有胡乱答应下来就好了。

可能是这段将军府里的时光太过于安逸，没有剧本的束缚，也没有人对他有其他的要求。他不自觉地答应下来太多胡白微提出的要求。

从陪她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给她晃秋千，在她安静晒太阳的时候及时叫醒免得晚上没有睡意，在她追着鸡崽玩的时候，还要看好将要暴怒的母鸡……等等等等。

所以在胡白微又一次提出出去庙会上玩的时候，他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甚至忘记了剧情该有的节点。

……是他太放松了吗，这可不行。

沈卺想远了一点，在重新拧紧了心弦，从放松的状态出来后，才又重新对上胡白微看过来的眼神。

胡白微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格外的清澈透亮，从来不会有阴霾，透亮得像是上好的黑色宝石。专注看向人时，很难有人能对她说出拒绝的话。

她好像在第一眼之后，就把杜长明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当然不是男女的喜欢，这点沈卺还是能够确认的。情爱虽然不在他的关心选择范围之内，但该有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她更像是找到了能够和她一伙，能够信任的人。被划入到“欢宜公主”的范围中来后，杜长明这个身份就得到了她全心的信任、关心和依赖。

如果是剧外，如果是沈卺的身份，他不会主动抛弃这份信任的。身为前辈，照顾一下后辈他还是不吝啬地做得到的。但是不行，现在他是杜长明，所以只能是……

“抱歉，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杜长明的眼神里满是歉意，但双手却一动不动地垂在身体两侧，无视了胡白微想要安慰的期待眼神。

胡白微沉默了下来，整个人都显得很懵，不知道为什么杜长明这突然的冷漠。

她还想问问，总得有个期限……但杜长明已经往后撤了一步。

“我得去收拾行装了，让你的侍女再陪你玩一会吧。”

“嘶，不对劲啊。”

杜长明走后，胡白微一个人冥思苦想。

听她皱着眉思索半天说出质疑的话来，穆杉杉听了半天对话，却不敢加进去抢戏份从而萎靡不振的心，一下子又重新振奋了起来。

怎么，终于觉得不对劲了啊！——穆杉杉恨铁不成钢的想到。她到现在都没想通胡白微之前哪来的自信觉得杜长明喜欢自己的，被狠狠拒绝之后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她心里还有隐约的快意。

哈，是谁之前在我提醒时还生气来着的，现在总得知道我是为你好了吧。还生气，还告状，现在醒悟过来都迟了，等杜长明假死之后，欢宜公主都没了戏份。

诶，那岂不是我也没戏份了？

还不待她惊悚完，胡白微下一句自言自语又把她心中的无语翻了出来：“……他是不是在外面受欺负了？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啊。”

穆杉杉木然脸。

果然，指望她自己清醒是不可能的。

“……我觉得不是，怎么想都不可能吧。而且，这边更加要注意的是你自己吧！”

总感觉自己这部戏接了个寂寞，根本没多少戏份的穆杉杉破罐子破摔地打破侍女的人设叉腰说着。

穆杉杉本就郁闷的心情在胡白微一脸空白的单纯表情下又新增了几分无奈。……算了，反正一个不知道多少号的女配本来就没有多少剧情可分配，她还是因为是欢宜公主这个名义上的女主的侍女才能跟着出镜几回。

还是欢宜公主损失比较大吧……她心里暗自嘀咕着，总觉得胡白微这一趟也没做什么，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一张白净的小脸倒是在吃好睡好之下显得气色更好了……

诶，在全息里面吃好睡好也可以美容么？

心里转了几回，穆杉杉回神之后抓着胡白微继续说教：“……听好了，我是看你真的什么都不懂才好心教你一点的。现在听不懂也没有关系，出去后记得问问别人。”

这个别人指的是胡白微的姐姐胡琦，但是现在被她含混着混了过去。

“最起码的防备之心是要有的，不可以相信只见过几面的男人，不可以因为别人眼睛好看就对他有好感，也不可以直接对男人说想他！”

最后一句被加重了语句强调。“两个人相爱呢，是一件很复杂的问题。只相处了几天的人是不可能彼此互相了解，从而产生爱情的。更何况是沈……杜将军这种人了。下次记得多长些心眼。”

说完之后，穆杉杉心里一松，感觉自己人格都升华了。——啊，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好心的时候，类似于这种感觉。

自觉日行一善后她长抒一口气，看向对面低头思索人的目光和善且包容。

怎么样，在我的开导之下是不是总算智慧+1了，是不是开始反省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了，是不是对她充满了感激……

这番心理活动止步于对面人终于抬起头来。

“可是——这只是试用在你身上的经验吧。”对面人眨了眨眼睛，清澈且无辜。她手指点了点下巴，思索着开口，“总觉得，如果是我的话，事情会变得简单一点……”

穆杉杉：……

她无比痛恨自己的领会能力，从对面人的话语里领会到了真正的意思。——是她察觉到了未尽之语没错吧，是在说她长得比自己漂亮，所以事情更加简单没错吧！

穆杉杉：会担心她的自己真的是猪！！！

如果被胡白微知道她在想什么，可能会欲言又止地为难点出，倒也不必这么形容自己。

总之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穆杉杉脸上的表情堪称恐怖。……长得比较漂亮了不起吗！

怒意在她目光触及对面人的脸庞时如烟消云散。

啊，原来不是比较漂亮，是非常漂亮才对。甚至有一瞬间，恍惚间觉得她说的也没错……

穆杉杉捂着胸口，在胡白微无辜的对视下，只觉得受到了严重暴击。抽了抽嘴角，选择转身就走。

“……没什么，你开心就好。”

结果那天的对话，始终没有起到它该有的效果。

到送行的这天，胡白微还是抿着唇闷闷不乐的样子。

杜长明困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站在她身后一副不忍直视表情的穆杉杉：……这是怎么回事？

但一想又觉得恍然大悟，之前是不是出现过一次这种情况？估计是又和侍女针对自己讨不讨厌她争执不下吧。沈卺有些无奈地想着。

……这种像小孩子一样执着于人喜不喜欢自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只是今天还是有些区别，之前那次因为她还处于自信满满的阶段，直接就奔着自己而来要一个答案，这次可能是之前拒绝的有些明显，她有些不确定了。

杜长明身上已经穿上了厚厚的铠甲，胡白微闷闷不乐地看了看那硬邦邦的铠甲，垂头丧气地放弃了来一个离别拥抱的打算。

……看起来离开之前是前进不了什么进度了，还以为至少可以得到一个抱抱。……隔着铠甲算不上拥抱啊，又冷又硬的。

穆杉杉的谈话早被她忘记到了一边，现在的伤心只是基于熟悉的人要许久不见而产生的失落感。——而这被沈卺理解成了因为杜长明的拒绝而感到伤心。

他察觉到这一点后，皱起眉头，犹豫地摸了一把眼前人的头发，这下子摸实了，只是摸了一下后就飞快放下：“……我没有讨厌你。”

这样解释应该可以了吧。

杜长明就马上讶然地看到眼前人飞快地抬起头，眼睛明亮地像是盯着小鱼干样地盯着他：“再说一次！”

……好了，这效果好像过于出众了点。

杜长明捏着拳头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转头躲避开灼灼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