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1 / 1)

一辆青布帷幔的马车在洛京城的街道上行驶徐徐前行着,从外表看,半旧的马车与路上的其他马车并无不同,厚重的车帘紧密地遮掩住,丝毫不能窥视,只有进入后,才能发现里头是别有洞天。

羊绒地毯铺着,金箔玉器装饰着,贴着车壁的柜子是黄花梨木的,无一处不精致。

危静颜端坐其间,认真地翻看着手里的账本。

从离莘国公府最近的铺子开始,将她和公主的大商铺一间间视察过去。

约有十来间大商铺,分布在各个坊区。

到了地方,把马车一般停在商铺的门前,她戴着帷帽进入铺子,而后在专门备下的房间内,听取各掌柜的汇报。

头几间铺子有亏有盈,均在可控范围之内,没什么大问题,直至她到了南市福善坊的药铺时,情况有了变化。

本草药铺原先很不错,每月都能挣到不少银钱,可现在连着两个月均亏损很大,远超出了她的估算。

药铺二楼用来待客的房间内,危静颜修长的指节点着账本上的账目,温柔收尽,皂纱帷帽之后神情难得严厉,问垂着头的赵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春时多雨,冷暖不定,天时无常,人易患病,按理药铺的生意不会差,更加不会出现亏损的状态。

如非异常,根本不可能如此,而据她所知,赵掌柜并不是什么偷奸耍滑、狡诈失信之人。

赵掌柜面容有些憔悴,他屈膝半跪,自责请罪道:“主子容禀,并不是我等欺瞒,本来药铺生意很好,两月前,对面新开了一家药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衙役官吏都先紧着那家买药,我们在价钱上已经很实惠了,与对面药铺相比,也占不着什么优势,于是连带着寻常百姓,也被对面抢了去,故而亏损。”

危静颜来时,只想着不要引人注目,并没有留意对面新开了一家药铺。

她听了赵掌柜的解释,起身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崭新的招牌引入眼帘,“济善药铺”金光闪闪四个大字,将买药的人都引了过去,而本草药铺前,无人光顾。

两相对比,更显她这边萧瑟。

“那家药铺的主人是谁?”

能将达官贵族引到铺子里,背后的主人肯定不简单,能将寻常百姓也引了去,经商头脑也是不错,确实是难得劲敌。

本草药铺是安乐公主的产业,本来也是不简单的,但是危静颜想留一条后路,有些铺子没有用上公主的名义,也没记在公主的名下,本草药铺就是这种情况。

本草药铺因没有名义上的背景,药材价格卖的是相当的公道,可以说得上是物美价廉,为的就是在有背景的商铺的竞争下依旧能够存留。

不过,这种选择好像并不怎么行得通。

赵掌柜头更低了,他无所适从地回道:“请主子恕罪,我等无能,已经派人去查了,但实在查不出济善药铺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

查不出?

那不是身世显赫的贵族就是身居高位的官员了,难怪这么棘手。

危静颜弄清了亏损的原由,就没有过分苛责赵掌柜了,“起来吧,药铺就正常开着,其他的事,我再做安排。”

要赵掌柜去查,是查不出什么了,必须动用公主府的势力才行。

危静颜打量着对面的药铺,各处都是新的,装潢不俗,看着就知道花了不少银子,居然药材价格也能和她们药铺不相上下,对方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了,就是打着击垮本草药铺这家“名不见经传”的铺子的目的,将生意完全抢走。

要怎么争,怎么比,还不能轻易决定,等打听清楚了对面的来头,她才好谋划,而且她也不惧对方的挑衅。

素手搭上窗柩,正欲关窗之际,偶见对面药铺前停了一辆马车。

危静颜好奇心起,多看了一会,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也能省下不少功夫。

珠宝镶嵌的华盖马车上下来两位年轻华服男子,因背对着,危静颜看不清楚他二人的面貌,不过,其中一位身着玄衣的男子背影看着莫名有些熟悉。

“主子,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乔幽见她盯着对面不说话,不由询问她道。

熟悉的背影进入济善药铺,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危静颜才收回了目光,淡定地说:“没事,去下一家铺子吧。”

她认得那个背影,是三皇子桓筠祯。

不过,三皇子进入药铺,只能说明三皇子和药铺的主人有干系,还不能确认药铺就是三皇子的。

重新回到马车后,危静颜还在想着药铺的事。

若济善药铺是别人的,看在安乐公主和极其宠爱安乐公主的太后娘娘的份上,对方多数情况下是不会再和她们抢生意的,即使仍要抢,亮明背景后,她也不会输。

但是,假若真是三皇子的,以她表面上对三皇子深情款款和暗地里对他有所图谋的份上,这利是非让不可的。

危静颜轻叹了一声,算了,先查明清楚,不幸真是三皇子的,大不了就舍一间铺子。

其后,危静颜又陆续巡视了好几家铺子,另外两家没有挂着安乐公主名儿的铺子,没有出现本草药铺的情况。

西落西山,月上梢头,街道上,灯火通明,人间喧嚣,纷纷而至。

青布帷幔马车停在了最后一商铺,也是危静颜她们最挣钱的铺子前。

危静颜缓缓迈入这家钱庄的二楼,一边听着王掌柜汇报盈利情形,一边观看着对面的车水马龙。

这家钱庄是她选的地方,正对着洛京城最热闹奢华的掩画楼。

掩画楼是犬马声色之所,里头灯火彻夜通明,犹如白昼,无数珍宝在此拍卖,各类歌舞在此演出。

众人皆称赞此楼“赏宝赏人赏美酒,有诗有画有竞技”,引得达官贵人流连忘返,平民百姓向往不已。

危静颜碍于名声,不曾进去过,但这并不妨碍她欣赏掩画楼,因为掩画楼越是热闹,她经管的这钱庄就更挣钱。

等到王掌柜汇报完了,危静颜还舍不得阖上窗户那道推开的小缝,她回到国公府后,已搬离皇宫的安乐公主就迫不及待地到掩画楼游玩过了。

听说那里头有不少新奇玩意,西域、天竺等外邦的物件不在少数,还有金发碧眼的胡姬跳舞,危静颜是对掩画楼愈发好奇。

天色渐晚,乔幽忍不住提醒她道:“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再等一会。”

她还没看够那金碧辉煌、来往人群络绎不绝的掩画楼,她不能进去,好歹多看两眼,过过眼瘾。

她又高兴又遗憾地欣赏着掩画楼,不经意,她眼角瞟到了一辆眼熟的马车,是白天见过的珠宝镶嵌的华盖马车。

不会又是三皇子吧?

如此奢靡堕落之所实在是跟三皇子那正派君子作风极其不相符。

莫非是她认错了,背影只是非常像,但并不是三皇子桓筠祯本人?

危静颜不确定了,一天之内碰上两次,她和三皇子会那么有缘吗?

她以前在皇宫里还听说过三皇子是个朴素低调的人,按说他应该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然而,马车边上的玄衣男子突然转头看向钱庄一楼,他同行的那人也跟着转头了,只消片刻,危静颜就将两人的相貌看了个正着。

毫无疑问,那就是三皇子,她“倾心”的慎王殿下桓筠祯,旁边那位男子,她也认识,他是刑部尚书之子,卫尉寺寺丞程元章。

他们去掩画楼做什么?

买珍宝,寻情报,来应酬,还是寻欢作乐?

危静颜不得而知,她想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三皇子才会来的。

没什么,这很正常,即使是君子,也有不便之事,需要出入此等场合。

她很清楚,也很明白,心中却有一股异样的感觉挥之不散。

似乎有点违和,至于是哪里违和,她也想不明白。

“小姐,不能再拖了,再晚就不好隐瞒了。”乔幽估摸着时辰,再次催促。

危静颜关上窗,皱着眉道:“好,这就回。”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吧,毕竟这仍是在正常的范畴之内,她自我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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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庄对面,掩画楼前,桓筠祯和程元章一道下了马车。

程元章一如既往地扬起他那玩世不恭的笑脸,抬腿就要入掩画楼,眼角扫到桓筠祯至了步伐,他也停了下来,顺着桓筠祯的视线望去,目光停在了钱庄前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上。

“怎么了,那辆马车有问题?”

程元章细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问题,青布帷幔的马车,很常见也很普通。

桓筠祯掩着嘴,沉思片刻道:“这辆马车,今日见到过,嗯,没错,在药铺前见过。”

程元章不以为意地说:“应该是巧合,真要是跟着我们的,早就被暗卫发现了,更何况,不管是药铺还是这儿,都是这辆车先到的,要怀疑也是对方怀疑我们。”

“巧合?”

桓筠祯似信非信,他斟酌了一下说:“罢了,正事要紧,进去吧。”

两人不再管那辆马车,一起进入了掩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