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高玉悄悄溜出门，倒不是去见高长恭，这个暂且可以等一等不急，早晚是能见到的。

她先是想去瞧瞧叱地连。

“不知道她么样了？”

到了高湛的长广王府的，她也不敢走太近，怕被门口的人看不顺眼，给抓进去打一顿。

毕竟主子是神经病，下人们搞不好会被传染。就算不被传染，也会狗仗人势。

“叱地连……她现在应该已经出落成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吧。”

高玉略有些伤感，这七年对她而说弹指一挥间，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但对于他们来说，是真的一日一日过去的。

头一次魂穿没什么，第二次身穿到这里，穿的还是现代的衣服。

幸好她本人留着中长发，不然只能伪装成尼姑了。

郑观音的侍女给她做了个发型，换了衣裳。

她虽不是一个汉服爱好者，但也看了不少古装剧，略知汉制、唐制、宋制、明制的区别。

西汉女子多曲裾深衣、也称绕襟袍，东汉后直裾深衣逐渐发展为主流服饰了。

唐代则大多为圆领袍、交领襦裙。那在这汉唐之间四百年的南北朝，女子又是什么服饰呢？

在她还是高淯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此时的女子服饰早已胡汉融合。叱地连作为柔然可汗的孙女，在邺城穿的都是汉化了的胡服，跟汉服差距实在不大，一般女子穿的也都是窄袖紧身的衫襦。

高玉见长广王府侧面有一家面馆，就坐下来要了一碗面，刚拿出筷子在面碗里一挑，就见三五人簇拥着一个女子从王府里走了出来，上了门前的马车。

她一眼就瞧出来了，是叱地连。

上马车前，叱地连略微一个侧身，高玉更清楚的看清了她的容貌。

“一定是叱地连。”

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就像等比例放大了一样。

叱地连匆匆坐上马车进宫，高玉远远瞧着，也没法上去跟人家相认，只得灰溜溜回去了。

一进房间，就见郑观音被打扮的好似一棵发财树一般，从头到脚挂满了金银珠玉。

高玉啧啧，这审美的眼光实在是值得商榷啊。

“你这是要进宫？”

郑为说：“要去拜见一下皇后。”

高玉蠢蠢欲动了：“我也想去，带上我呗。”

看方才叱地连马车的方向，她应该是去皇宫了，如果她现在进宫，说不定能碰上。

“我一定听话，不给你们惹麻烦的。”

郑为想想也没什么、就答应了。

高玉原想自己扮成侍女的模样，可没想到郑观音这个身份，进宫是一个人的、不能带侍女。

“就说你是我妹妹吧。”郑观音说，“本来这次我妹妹也要同我一起来的，只是临行前病了，未能成行。”

郑为觉得有些不妥，可高玉毕竟屡次救了妹妹性命，瞧着也实在不像坏人，就同意了。

“好嘞，我这就去换衣服。”

高玉立刻也去换上了一身贵女的服饰，和郑观音一起进了宫。

邺城的皇宫和她以前见过的样子分别不大，只是又豪华了一些。

路上，高玉小声说：“认命了，不再反抗了？”

郑观音面无表情：“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们先去见了皇后元仲华，不管怎么说，高长恭也得尊元仲华为嫡母。

高玉从前就觉得，元仲华虽不如她那时的二嫂李祖娥貌美，但着实温柔可亲。

对于高长恭的婚事，元仲华并不怎么上心，但既然是平原王做的大媒，她也得给平原王和郑家这个面子的。

“这是你妹妹？”

高玉上前行了礼，元仲华笑问：“果然是品貌出众的一对姐妹。”

伏在地上的高玉心想，相貌出众我也就不谦虚，品德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可有许了人家？”

郑观音一愣，高玉忙说：“许了。”

开玩笑，你别想把我嫁给高家那群疯子中的一个。

高洋高湛的种种表现，明显的精神分裂症，有明显的家族聚集性，血缘愈近、患病率愈高。

一般精神分裂症在普通人群中患病率是1％，而夫妻一方患精神分裂症，其子女患该病的可能性是5.6％。如果同胞为精神分裂症，其他同胞患病的可能性为10.1％；如果夫妻双方都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其子女患病的可能性是40％-50％。

“明明高欢和娄昭君都挺正常的，活的年纪也都挺大，怎么你们就这么疯呢。”

元仲华刚想说话，只听一声悲呼，一个女子跑了进来，正是叱地连。

“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姑姑吧！”

叱地连跪在地上，哀嚎不止，吓的郑观音都坐起来了。

元仲华脸色不妙：“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叱地连垂泪：“我姑姑自昨夜见红，难产已经一天了，一直生不下来，人如今已经晕死过去了。大夫说，若是再生不出来，母子都不能保。”

叱地连的姑姑原嫁给了高欢，作为与柔然联姻的标志。高欢去世后，高澄从柔然国法，继娶了公主。

高玉从前没有见过这位公主，只听说她与叱地连性子很不一样，虽然嫁来了这里，却一直不肯说汉语。想来她如今生的是高澄的孩子。

“我昨夜也去看过她了。”元仲华皱眉，“竟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吗？”

此事有些微妙，高欢高湛都娶了柔然的公主，那是为了两国结为秦晋之好，对抗宇文泰。

那时八月，阿那瑰的弟弟秃突佳来送公主出嫁，还告诫说：“得看见外孙，才能返国。

高欢毕竟也那么大年纪了，征伐天下这么多年，玩弄多少英雄豪杰于鼓掌之中，没想到还要受这种哭。

由此他生病了，没去公主的住所，秃突佳听说之后十分生气，高欢为了安抚，不得不让人抬着自己去给公主侍寝。

“堂堂高王，也有这种时候。”

不过在东西魏之间左右摇摆、要风要雨的柔然，到底没能一直风光下去。

另一支实力崛起，把他推下了北方的霸主宝座，那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突厥。

三年前，突厥首领阿史那土门求婚于柔然，遭到拒绝。

于是联合高车族发兵攻破柔然，叱地连的祖父、郁久闾阿那瓌兵败自杀，柔然眼瞧着一蹶不振了，而突厥已经成为了北方新的霸主。

据说，宇文泰正准备为自己的儿子求娶突厥可汗的女儿为妻。

联姻本为政治，失去了父族的支持，这两位柔然公主在北齐的日子可谓是举步维艰。她们生下的孩子也就不再有涟漪你的意义了。

元仲华看着叱地连叹了口气，太后已准备为长广王高湛另择一门婚事了。不过，她姑姑肚子里总归是陛下的孩子，只是……

“这两日太后身体不适，太医都在太后那里。”

高玉心里呸了一声，娄昭君身体哪里不适了，她适的很。高洋死了她都没死、高演死了她都没死。

“那……那怎么办？”

叱地连哭的满脸是泪，高玉忍不住说：“皇后娘娘，臣女略识得一些医术，可以去为贵人诊治。”

身后的郑观音差点儿眼珠子没掉下来，叱地连就像溺水中抓到了最后一个草。

“你……”她一把抓住高玉的手、满脸期冀地问，“真的吗？！”

元仲华想了想：“也好，你去吧，观音留在这边陪我说说话。”

“多谢娘娘。”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高玉差点儿脱口而出，一想不对，她现在姓郑了。

“我叫郑玉。”

郑观音郑玉，怎么听也不像一对儿姐妹。

高玉跟着叱地连小跑去她姑姑的寝殿，刚一进殿就听见侍女们的哭泣之声。

她推开她们，趴到床边一看。

只见一个女子仰面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小腹高高隆起，已经晕死了过去，几乎连喘气声都没了。

旁边倒是有一个小大夫，摇头叹气说：“不成了。”

“不……”叱地连哭倒在地上。

高玉上前翻了翻孕妇的眼皮儿，虽然还有气儿，但是离不成确实也不远了。

若只是生产艰难，她也能跟着喊几句“用力啊”“快出来啦”之类的。

但此刻她只恨不得把那一套监护仪器翻出来、全都给她接上，她人既然已经到这儿了，自然不能眼睁睁人死在自己面前。

“王妃。”她是对叱地连说，“昭仪危在旦夕，但我还有法子能勉力一救。”

“当真？！”

“自然是真的，不过你先让这些人出去。”

叱地连一声令下，旁边的婆子们都散下了。

孕妇现在已经完全晕过去了，根本没有力气生下孩子，如果长时间生不下来，胎死腹中、母子两个人都活不了。

“姑姑……”

叱地连泪水涟涟，高玉瞧着也好心疼，她能看得出，眼前的叱地连再无从前那样的天真浪漫了。她身上像被锁上了重重的枷锁，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王妃，为今之计只有剖开昭仪的肚子、取出胎儿，两人或许才有一线之际。”

“什么？！”叱地连被吓得瘫倒在地上，“你……你要剖开我姑姑的肚子？！”

高玉边说边掏出口罩，先给自己带上，叱地连莫名觉得这情形和动作有些眼熟。

她又拿出□□和纱布，将□□倒在纱布上，指着叱地连身后。

“你看——”

叱地连茫然回头，高玉立刻用纱布捂住她的口鼻，只不到十秒的功夫，叱地连就软软倒下。

高玉将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待会儿她要给她姑姑开膛剖腹，怕吓着她，就先把人给药了。

不过剖腹产肚子上一定有伤疤，藏也藏不住，所以她先说了。

“时间就是生命。”

高玉立刻从她的口袋里取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虽然孕妇已经晕过去了，但还是要打麻醉的。

“我也没什么实践经验呐。”

她的手都抖的厉害，她是搞精神医学的，怎么这几年内科、外科、妇产科全都齐上阵啊。

再看这命不太好的柔然公主，已经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高玉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