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会之后，林见素和陆云麒两个名字，成为了天机宫弟子们乏味生活的最佳调味料。

虽说掌门亲自发过话，但管得了明面，管不了他们私下偷偷议论。

吃瓜群众分为两拨：一拨是就事论事，各自发表对事件的看法；另一拨则是添油加醋，很快将原版本扭曲成N个版本。

好笑的是后者的影响力逐渐扩大，到了后面讨论的版本已经跟最开始的事件毫无关系。

而八卦中的两位当事人，一个早已对他人探究的目光习以为常，毫无反应；另一个成日闷在房中专心研究符篆，人影都看不着。

日子如水，悄无声息的从身边流走，离开盛夏，留下落叶纷纷。

天机宫的弟子们也终于将讨论烂的八卦抛之脑后，重新将心思放回到修炼上。

陆云麒依旧每夜去找林见素试符，只是自从那日以后，她给他试的符多是有关修复、再生、通耳之类的符。甚至还有诡异感十足的“养肉符”。

陆云麒还记得当时看到“养肉”二字时，自己忍不住黑下来的脸，以及控制不住抽搐的脸颊。

他其实知道这些没用，甚至可能会有反效果，但还是由着她，试了一遍又一遍。

打开的窗户透进秋夜清凉的晚风，窗外秋雨缠绵，淅淅沥沥。

枝头还有几片残叶倔强的不肯落下，花草没了夏季的生机蓬勃，变成了苍凉的枯萎之美。

林见素在接连数月的研究失败中，终于不得不宣告放弃。

她颓废地坐在窗户边，出神地望着窗外的细雨。

陆云麒坐在她对面，低头吃着给他准备的吃食。

一开始林见素只是出于哄住实验小白鼠的心态，慢慢的，投喂逐渐变成一种习惯。他每次都能吃个底朝天，由此也不难判断，他在灵修系大多数时候八成是吃不饱。

至于为什么吃不饱，林见素心知肚明。

德慈长老真不该叫德慈，应该叫鸡肠长老，小肚鸡肠的要命。

陆云麒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一抬头，看到朦胧的月光映在林见素脸上。素容纯净的没有任何瑕疵，凉风混着细雨，带起了她的散发，陆云麒看着随风微动的发丝，突然感到手心有些痒。

他握了握手，抑下痒意，善意地提醒：“秋日风凉，此时还下着雨，还是关上窗户的好。”

林见素恍若未闻，犹自发着呆。

陆云麒见她没反应，便不等她同意，站起身轻巧地将窗户关上。

他关窗时离得林见素近了，乌黑的长发从他肩上倾斜而下，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鼻尖，鼻尖微痒，伴着少年身上清爽的味道钻入鼻中，林见素下意识多嗅了几口。

意识到这个行为有些变态，林见素回了回神。

这几个月，能尝试的都尝试了，她实在是没有能力给他修复或创出个新耳朵。

医修系的师兄师姐也说没办法。

她想去求掌门，堂堂天机宫掌门，总会有治愈系的法宝神器不是吗？

可偏偏这个时候掌门突然感到修为已至瓶颈，要闭关三年。

真是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心中烦闷，便有些坐不住。她站起身：“我想出去散会步，要不要一起？”

陆云麒点点头，他为两人布下防雨阵 ，一起踏入绵绵细雨。

这段时间林见素的脑子就没怎么停过，用脑过度的后果就是，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一个脑袋两个重。

此时夜深人静，山间空气清幽，林见素久违的感到一阵神清气爽。

她深深吸了口气，只想在静谧中什么都不想不做，只是走一走、缓一缓疲乏的脑袋。

陆云麒向来话少，她不说话，他就更不可能吭一声。

两人无声走出杂修系，一同往路最好走的望问山走去。

望问山离医修系最近，有一半的山势被医修系所占。这个时间段，素来养生的医修系弟子们应该早已在床上睡得香甜。

脚下土地松软，林中散发着雨中草木的清香，耳边是淅零淅留的雨声，林见素感到久违的放松。

不知不觉俩人慢悠悠走了快半个时辰，林见素正打算原路返回，突见远处有浅蓝色光芒微微闪动。

她心生好奇，朝着光源走近几步。待看清光源笼罩的人，林见素猛地刹住脚，一把拉住旁边的陆云麒，带着他往旁边的一颗大树后边躲。

他俩身上有修为，不必离得近也能大致看见那边是什么情况。

浅蓝色的防护罩隔开了细细飘下的雨水，里面是一男一女相缠的肢体。

那两人几乎衣不遮体，吻的热火朝天，完全没有察觉远处有两个人正面无表情地看这出活春图。

林见素百感交集，她曾经还想着天机宫这么多妙龄男女，竟然能在山上清心寡欲的修炼十几年、几十年、甚至百年，真不愧是修仙的，就是与普通凡人不同。

敢情是白天憋着，大晚上去小树林双修。

林间微雨做这事，倒是好兴致。

她和陆云麒离得远，耳力却不逊于目力，明明白白地听见那男子喘着粗气：“好师妹，师兄忍不住了……”

那女子欲拒还迎地“嗯”了一声。两人均是年轻气盛，着急地剥去彼此所剩不多的衣服开始动作。

不堪入耳的声音陆续响起，听得林见素鸡皮疙瘩直冒。

饶是她来自信息爆棚的现代，但毕竟未经人事，又辗转病床许久，对这方面的事只觉得尴尬无比。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陆云麒的表情，不出所料，他脸上毫无表情。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慢慢把视线下移。

依旧不出所料，毫无反应。

注意到她的视线，陆云麒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怎么了？”

林见素好歹是来自现代的女性，从各种渠道都获得过相关信息。她自然地抬头看陆云麒，指了指他们的上空。

陆云麒了然，给两人施了隔音术。

林见素这才问：“我之前就想问你，你是不是喜欢男的？”

陆云麒：“？”

看他一脸懵，林见素以为他是还未开窍，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于是解释：“就是你看男的和女的做这个，”她指了指那二个已经浑然忘我的男女，“没有感觉，但是换成男的跟男的，你就有感觉。”

陆云麒貌似在脑中想象了一下，脸色骤然一变，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她。

“嗯？不是吗？不应该啊，你这个年纪的男孩，要是各方面正常，看这种画面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闻言，他微微蹙眉，“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林见素一时不知该回答什么，难道要我在这里给他上生理卫生课不成？

她拍拍他的肩膀，“算了，你还小，等你遇到喜欢的人自然而然就懂了。”她决定把这个光荣的责任推给他未来喜欢的人。

陆云麒沉默了片刻，开口问：“怎样算喜欢？”

林见素被难倒了，这么抽象的东西怎么解释。

她想了想，道：“就是会想接近她，跟她在一起很开心，然后……会想跟她做这档子事。”

她再次把远处的双修男女拉出来当教学材料。

陆云麒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这就是喜欢？”然后抬头直勾勾地看向那二人，用一种学习的态度认认真真地观察。

林见素：“……”

倒也不必看的这么认真……

“不是，”她无奈地扶额，有些后悔散步到这个地方，也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只是自己开的话题，硬着头皮也要往下接：“当你对一个女孩生出想要跟她一辈子在一起的想法时，八成就是喜欢上了。”

“一辈子在一起……”他低声重复，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林见素。

林见素却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她看着那对男女有些出神，刚刚他们俩换了姿势，恰好让看过去的林见素瞧清了两个人的长相。

怎么有点眼熟……

她眯着眼睛定睛一看——

女的竟然是苏韵？！

男的是那日在问诊堂给她治地灵菇的医修系师兄，叫叶什么来着……

她眼神依旧盯着那对男女，抬手拍了拍陆云麒，见他不动下意识便将他拽近一些，转头问：“陆师兄，你看看那个男弟子你认识不？”

柔软温热的唇，状似无心地擦过，湿热的气息轻轻浅浅地喷在耳廓，陆云麒身子猛地一僵。

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

陆云麒有些茫然，明明此时没有生命威胁，他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

见他半晌没搭理自己，林见素奇怪地看他一眼，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陆云麒喉头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集中在她的问题上。

他看了过去，低声道：“是医修系的叶万域，茨木长老亲传弟子。”

“此人品性如何？”

“……不知。不过我曾见他与天记宫大部分女弟子都相处甚笃。”

林见素脸色一沉，那不就是海王吗？！

苏韵这傻丫头，没名没份的就把自己给交出去了？

她不想再看下去，扔下句“我们走吧”就先起身离开。

陆云麒却留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他们，这才快步跟上林见素。

雨已停，雨后泥土的芳香格外养人，林见素最喜欢这个味道，使劲吸气闻了个够本。她对男女之事并不感兴趣，忙着闻新鲜空气清脑醒神，转头就将小树林的那一幕抛之脑后。

他们两个安静地在月色下走着，皎光为他们投下两条斜长的影子。

林见素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陆师兄，你不是一半是妖吗？妖族应该很强悍，生命力恢复力都爆表的那种，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自我修复能力吗？”

修真世界一般不都有这种逆天设定。

陆云麒没听过“爆表”一词，但也大概猜到是什么意思，淡淡地答：“我以凡身修道，没有修复能力。”

“？”林见素吃惊，“不对啊，我明明记得你之前恢复能力特别好，被鸡肠长老打的那么惨都没事人一样。”

自从她给德慈长老起了鸡肠长老这个外号以后，私底下就再没叫过他的正名。

陆云麒如往常一般，神态平静，仿佛没有听见自己的师尊被取了一个滑稽不堪的外号。

他解释道：“我身上的妖力在入门前被掌门以封印封住，与凡人无异。只是到底有一半妖血，身体是比寻常人强韧些。”

“况且，我已经习惯了。”

林见素停下脚，抿唇不语。

习惯什么？习惯被别人打，被人伤害吗？

他也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他做错了什么要被人理所当然的伤害？

她叹了口气，心中酸涩，踮起脚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可怜见的娃，就因为是混血受了那么多的苦。”

陆云麒垂下眼睫，提醒道：“林师妹，我比你大不少。”

“我知道，我知道。”她笑着敷衍。

她这具身体确实是小了点，不过才十四岁。但是里面的芯可是已经十九了哟。

陆云麒怎么看也就是十五、十六的样子，可不就是个孩子吗。

陆云麒见她满脸都是长辈看少年人的感慨神情，不由微感窘迫，再次提醒她：“我现在虽是凡身，但最开始是半妖。妖族不像人族，会在幼童期停留许久，算一算我今年应该也六十有二了。”

林见素闻言一愣。

( ?-? )……

……六十有二？

还真是……能当我大伯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