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说暂时不用试符。
陆云麒躺在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到她，他很想去找她，哪怕就是偷偷看她两眼也好。可同时又不敢去找她，生怕自己会露出不该露出的表情，让她看出端倪。
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来找他？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发现了他不该有的心思？
陆云麒叹了口气，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林见素总共抱过他两次，两次他都记得很清楚。柔软的身体，少女的体香，还有……
身不由已的，再次在脑中浮现出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陆云麒的脸“轰”地红了。
他虽懵懂，但并非无知。
俗世六十多年，其中有四十年是幼童期，剩下的二十多年不是没见过情爱，只是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开始他就知道林见素对他好是有所图，对此，他不介意。
他从来没有奢求过世上会有人愿意爱他，有理由的接近，才是合理的，甚至可以说，才是令他放心的。
抬起的手臂因为握紧的手而肌肉绷起，他紧抿着唇，不断地提醒自己。
现在这样就够了，不要奢求更多……
而此时埋头于案前的林见素，全然不知陆云麒生出的心思。
她眼下乌青，长发油腻，形容邋遢，正烦躁地把不甚满意的符揉成团，丢在一边。
那夜听他提起过往，林见素久久不能入睡。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忽然灵机一动，大半夜爬起来翻阅书籍。
师兄说过妖族体质强健，资质极佳，大概就是因为天生的妖力。
她一直查找到清晨，总算找到了点有关妖族的一些记载。
妖，寿长体健，殊类于人，善恶难辨。妖分四品，妖神为上，妖仙其次，山精海怪在后，妖魔最下品。其妖血百毒不侵，上乘妖力可生肌愈骨……
林见素反反复复地将“生肌愈骨”四个看了一遍又一遍。
如果解了封印，陆云麒就能恢复妖力，虽然很难确实他的妖力够不够修复身体损伤，但终归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林见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天机宫也好，掌门长老也好，都没那么大的敬畏。作为现代女性，她有很多想法，却因为病体的缘故，不得不在绝望中苟延残喘。
如今迎来重生的机会，自然要想做什么做什么！
于是她萌生出这个大胆的想法后，第二日就去找陆云麒，把他腰侧的封印给画了下来。
但是掌门大人的封印哪里是那么好解的。
她想的是挺美，真正做起来根本毫无头绪。
翻遍了藏书阁的书也没能找到封印的出处，只好转而研究跟封妖有关的符咒和封印。
这两个多月里她日夜研究，从符头到符脚写了一遍又一遍，依旧没什么进展。
但她仍不肯放弃。今日阳光不错，早早爬起来接着研究。
徐子华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愕道：“小师妹！你……你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林见素一筹莫展，正是烦躁的时候，头也没抬，没好气道：“找我有事？”
徐子华弯腰拾起地上皱皱巴巴的符纸，抚平放到桌上，道：“入门十年内的弟子们，七日后需在山门前集合，分组下山历练。”
林见素这才抬起头：“历练？”
所谓的下山历练，其实就是帮忙处理一些尘世向天机宫的有偿委托。
大部分委托都是些小妖小鬼作祟，正好用来给年轻弟子当修炼的机会，顺便增加阅历。
林见素觉得自己闷头研究也不是个办法，还不如出去见识见识。没准能像武侠小说那样，遇到个奇人指点迷津，或者撞大运捡到个符修秘籍什么的。
于是，她暂时将封印一事放到一边，好好补了几天觉，总算将眼底的乌青赶跑。
出发前一晚她还特意好好洗了个澡，第二日就将能用的符满满当当揣在袖中，浑身清爽地跟徐子华朝天机宫山门走去。
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基本上都是熟面孔。
除了苏韵、沐辰等同辈弟子，还有穆白星、陆云麒、徐子华等也在。
她还没忘了小树林看到的春色画面，不由多看了苏韵几眼。
苏韵见她频频看自己，以为她是有意与自己一组，便笑着走到她身边，“见素，许久未见，你似乎比之前长高了些。”
苏韵与她同时入门，年纪却比林见素长了几岁，言语间颇有种把她当做小妹妹看的意思。
林见素脸上一黑，还是报以笑容：“你也是，许久不见，成熟了不少。”
林见素说这话原本没其他意思，苏韵却神色有一瞬的僵硬，随即笑了笑，不着痕迹的离她远了些。
林见素：……
这是觉得我太敏感，怕我看出端倪？
告诉你，晚了！
林见素本来对别人的事也没兴趣，移开目光，转头寻找陆云麒的身影。
他那个长相实在显眼，只一扫就逮到他的身影。
他正巧也在看她，两个人目光相撞，林见素咧开嘴，笑着朝他打招呼。
好久没见到他，他似乎变瘦了，下巴都锋锐了不少，好看的眼睛也因消瘦显得大了几分。
他站在人群中，竹清松瘦，窄袖宽袍在山风中飘展，黑发飞扬在身后。一眼看过去，当真是谪仙下凡。
林见素冲他招手，他却半晌没反应，只是眼神幽幽地瞅着自己。
难不成最近忙得没给他投喂，生气了？
正要走过去找他，凌睿却在此时扬声：“人都到齐了吗？”
剑修系的大弟子——凌睿，人高马大，长眉入鬓，光是立在山门前就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确认人都到齐，他简单嘱咐两句，随即从乾坤袖中拿出一个木盒，道：“年长的先来。”
徐子华几年前下山历练过一次，早已将规矩提前告知林见素。
委托会按难易度以不同颜色标注在委托信上。特别难的任务肯定是交给长老或各系大弟子，他们年轻辈能接的也就是中等，或者简易级别的难度。
按照天机宫的传统，这些委托书会卷成一个个小卷，抽到什么是什么，不能不接，不能与他人交换。
唯一可以自由选择的，就是共同完成委托的组员。
弟子需两人一组，一起前往委托书上的指定地点，完成任务才可归山。
想和谁一组自行商量，但也有一个限制，那就是必须是两个不同系的弟子组队。
林见素琢磨，这样分配的原因，大概是为了锻炼不同属性的弟子可以互补和相辅。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跟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点异曲同工之处。
除此之外，天机宫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凡下山历练者，弟子需自行解决吃住。
说白了就是故意让他们体验一下风餐露宿的滋味，典型的挫折教育。
徐子华展开刚刚取到的委托信，林见素凑过去看，委托信右下方印着蓝色的天机宫门章。
“中等难度。”徐子华道。
红色代表困难，蓝色代表中等，绿色代表简单。
林见素好奇地问：“师兄打算跟谁一起组队？”
她刚说完就看到穆白星大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他的身后跟着沐辰。
林见素与穆白星接触不多，觉得这人虽然不招人讨厌，但言行举止颇为轻佻，看他朝这边过来以为是要邀她一组，赶紧先一步开口婉拒：“穆师兄，我……”
穆白星却径自越过她，十分自然地上手拉住徐子华的手臂，眉眼弯弯道：“子华，我与你一组可好？”
林见素震惊！
这莫非是……活生生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在眼前上演？还是说，我腐眼看人基了？
徐子华微微蹙眉，表情看上去是想要拒绝，性格驱使下，又好脾气的没有直接开口拒绝。
穆白星明显对拿捏徐子华十分老道，也不给他多想的时间，自说自话接上：“你没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拉起徐子华就走，徐子华无奈地对林见素随口叮嘱两句，转头抗议道：“组队就组队，别拉拉扯扯的！”
穆白星俊朗的眉眼尽是笑意，非常好脾气地说：“好好好，我不拉你还不成嘛！”
林见素一双眼睛恨不得钉在他们俩身上。
咱就是说，这对CP我可以嗑！
穆白星走了两步，想起来什么，回头露出一口白牙，对林见素笑着说：“小师妹，我家沐辰想跟你一组，你可要好好护着他啊。”
？？？
什么叫让我好好护着他？不应该是他护着我吗？
徐子华一脸狐疑，对穆白星低声警告：“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我可告诉你，不要打我家小师妹的主意。”
穆白星懒得理他，一边赶紧把电灯泡带走，一边疯狂给沐辰使眼色。
师弟啊！师兄已经帮到这个份上了！你可要争气啊！
林见素不由看向沐辰，好些时日未见，沐辰比原来高了一些。不过她自己也窜了不少，与他几乎可以平视。
她私心里是想要跟陆云麒一组，毕竟跟他接触最多，一起相处也自在。而且，她还想与他讨论下有关封印的事。
可尽管沐辰一直不作声，垂着眼睛也不看她，但是身体却直直杵在她跟前，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林见素无奈，扯出一个笑容，先开了话头：“沐辰，你要跟我一组？”
沐辰目光一动，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状似冷静地点点头，“可以。”
他手里已经有一个委托书，林见素好奇：“是什么难度的？”他将委托书在她面前展开，蓝色的印章。
林见素奇道：“竟然抽到了中等难度？”
两日前师兄徐子华还告诉她不用担心，中等难度的一般都会留给有过历练经验的弟子，像她们这种新入门的弟子，都是最后抽简单委托。
沐辰摇摇头，“是穆师兄将他的给了我。”
林见素了然，沐辰修为资质都远超同辈弟子，穆白星大概是怕他从简易委托中历练不了什么。
她倒是无所谓，简单也好，中等也好，反正有她和沐辰联手，应当不是问题。
“那行吧，咱们出——”
“沐辰！”一道清丽悦耳的声音打断林见素的话。
林见素侧头看到一个漂亮的姑娘走了过来，她容貌娇俏，却自带一股尊贵和矜傲的气质。
“沐辰，我与你一组可好？”她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着沐辰，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笑。
林见素仿佛能在她额头上看到“我喜欢你”四个大字。
这么张扬又直白的情感表达方式，真是个勇者！
沐辰浅浅行了一礼，“郡主。”想了想，改口道：“上官师姐。”相比于上官步婉的热情，沐辰就显得冷淡的多。
上官步婉细眉一挑，不悦道：“不是说了像以前一样叫我步婉吗！”
“你我即已入天机宫，理应遵循天机宫的规矩。”沐辰态度不咸不淡。
天机宫确实有规，凡入修道者，当诚心向道，既入仙门，便要忘过往，断尘俗。
只是上官步婉毕竟是皇亲国戚的身份，玄尘掌门便允了她特权，重大节日可下山与俗世亲人一聚。
这也就造就了上官步婉虽入门多年，不仅没变得通透豁达，反而保持住了她的郡主脾气。
一旁看戏的林见素看沐辰不上道的模样，心里直摇头。
人家姑娘都这么主动了，你咋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少年，你再这样下去，小心一辈子打光棍！
上官步婉拿他没办法，只得换了个方式：“罢了，我也是第一次下山历练，你可要好好护我。”她高高在上惯了，连撒娇都听上去有几分命令的感觉。
“我已和见素组队，烦劳上官师姐另寻他人。”
上官步婉身份高贵，寻常人哪里敢不领她的好意。但沐辰与她自小一同长大，称得上老熟人，加上性子使然，就那么不留情面的，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人家姑娘的邀请。
上官步婉美目登时染上怒色，这才第一次侧目打量站在沐辰旁边的林见素。
她个子没有林见素高，气势却逼人的很，用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她，冷声问：“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