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谢佩光(1 / 1)

这书生竟然就是许涵山。

他长得算眼是眼,嘴是嘴,可眼珠游移,神色飘忽,弯腰垂头站在原地,仿佛一只过街打的老鼠。

就这么个人,哪里配得上“俊秀斯文”四字。沈筠筝心里默默肉痛大清早赏给媒婆的礼金,二百两成色上好的银锭就这么没了,填了那媒婆的浑圆肚皮。

沈三叔道:“此人就是你昨日夜会的情郎,他已将你俩的龌龊事尽数招来。”

沈梓怡见她脸色变差,心里爽快至极,故意刺她:“大姐姐,你眼光真好。这位许先生还中了秀才,是个知廉耻的读书人呢。他家境清寒仍然读书刻苦,没能中举却也不亏,得我这富贵乡里长大的姐姐青眼,也是三生有幸了。”

沈梓怡恶意渐浓:“还是说,姐姐就喜欢这种清贫书生,一个不成,就找下一个。”

沈梓怡绕来绕去,还是为了林怀瑜。她的意思不过是,林怀瑜瞧不上沈筠筝,沈筠筝便退而求次找个替代的。

沈筠筝:“……”她竟一时分不清沈梓怡是在暗讽林怀瑜,还是在明讽她。

沈筠筝回她:“你可以问问林怀瑜,他当年在沈府读书时清贫否。”

沈梓怡瞬间无话可说。人尽皆知,沈父当年厚待林怀瑜,几乎爱如亲子。她只是愤懑不岔,林怀瑜才华盖世,就算没有沈筠筝父母也能高中,如今却被捆绑着要照顾她们,甚至可能娶沈筠筝……

“梓怡。”三叔沉声道。

沈梓怡回过神来,她掏出一物,按在沈筠筝桌上。

沈筠筝定睛一看看,是一“认罪贴”。

上面的内容大致是:

沈家长女沈筠筝,嫉妒陷害幼妹且与陌生男子私定终身,羞愧不已自愿认罪还妹妹沈梓怡清白……

“呵”沈筠筝意味不明地笑一声,“让我如圣上罪己诏一般下认罪贴,你们好公布出去,让整个凉州看沈家的笑话。三叔,沈梓怡,你们没忘了自己也姓沈吧。”

“谁要跟你一家,你还当自己是以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呢。”沈梓怡嘲笑。

沈三叔立即用眼神制止了她。这蠢丫头,这种事怎么能提前露出马脚。虽然他们背后早已打定主意,要将沈筠筝母女家产吞干净,把这一支抹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此是你一人做恶,若不想累及大哥声誉,大姐还是速速画押吧。”

不抬出沈父还好,一抬出沈父,沈筠筝内心痛楚,眼眶微红。

“阿爹在世总教我,为人须秉性正直,内不自欺,外不欺人。”晶莹的泪珠在眼里转了两转,终究没落下。

坚强,是父亲去世后她学会的第一件事。

“也是他不在后,我才发觉,这世间人并不都像他一般,自欺欺人、作奸犯科之辈何其多。可我既然是阿爹的女儿,我绝不给他丢脸。”

“什么认罪贴?我根本无罪,昨日是沈梓怡欲害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许涵山我第一次见,不可能与他有私情。”

话语斩钉截铁,绝无回旋余地。不知是不是错觉,沈筠筝听到一声叹息。

沈三叔被下了脸,面色青黑如僵。

他道:“人证就在这,你就算能言善辩又如何。许涵山!我问你答!敢说瞎话今日割了你的舌头!”

被忽视许久的许涵山突然被沈三叔大声点到名,当场吓了一跳。

“小小小小人人在。”他畏畏缩缩道。

沈三叔厉声喝道:“你昨晚在何处,做甚?”

“小人在湘妃小阁,沈姑娘约我在那里相聚。”

“你们做了什么?”沈梓怡忙问。?

做了什么?在那里枯坐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许涵山沉默片刻,看到沈三叔刀子般的眼色,终究颤颤巍巍道:“沈姑娘说对我一见倾心,愿意,愿意与小生……”

沈三叔满意了,他斜睨沈筠筝:“你无话可说了吧。”

沈筠筝一动不动,宛如偶人。

沈三叔猛地冲上前抓起沈筠筝的手,想往那“认罪贴”上盖手印。

“叮当”

就在他抓住的一刹那,他忽觉手臂剧痛,不禁松开手,痛苦“哎呦”叫唤。

一颗玲珑白玉棋子从他身上落下,沈三叔目眦欲裂,“是谁偷袭,小贼出来!”

刚刚那一击几乎要击碎他的骨头,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维持体面。

“是我。”

一个男人回答,他的声音有如玉石碰撞。

“颠倒黑白,强泼脏水。贼人这名号,我看还是你适合,沈兆丰。”

侧门走出一个年轻男子,龙章凤姿、金相玉质。他身后走出一中年妇人,眉眼捎带病态然气度端庄典雅。

沈三叔于沈梓怡一时不敢动。沈三叔是惊骇此人非凡的武艺,而沈梓怡则是震撼于他极盛的风华。

“沈银秀,你真是老糊涂了。帮着外人来干涉沈家内事。”

不知道谢佩光的底细,沈三叔只得冲一旁的中年妇人大喊。

这中年妇人自然是沈母,沈银秀,她眉眼淡漠,对沈三叔不屑一顾:“这位公子昨日见了筝儿,知道你们说的都是鬼话。你们强逼她认罪,谢公子听了要为她作证。”

沈三叔两人大惊。只见谢佩光踱步而来,缓缓道:“许涵山,我有话问你,如是答来。”

许涵山只觉头顶万钧,千根寒箭在眼前蓄势待发,顿时脊骨一软,整个人更加不成样子。

寒冰之声从头顶传来:“你与沈姑娘在湘妃小阁私会,有证言证物否。”

许涵山颤颤答:“有,有一个胖老妇,自称为我两人牵线,引我至那地方。”

话音冰冷入骨,甚至带上杀气:“你去那的目的,老实交代。”

许涵山弯腰久了感到疲累,想抬头却不敢,只能麻木道:“那沈小姐欲招我为婿,约我在湘妃小阁一诉衷肠。”

“招你为婿!”沈梓怡惊呼。她真是万万没想到,沈筠筝原来是作如此打算。

沈三叔神色剧变,反应极大地看向沈银秀,沈银秀神情自若,只关切看着女儿。

沈银秀这般殷切的目光却落了空,沈筠筝只盯着谢佩光,一丝不曾离开。沈银秀心下轻轻一叹,想到与青年之前的谈话,心思又是千回百转。

许涵山:“我一过去,她就对我投怀送抱,掏出金子银子来亲我……”

“叮当”

“叮”

又是两声清脆回声。

许涵山整个人没了骨头、委顿倒地,简直没眼看。

一黑一白两颗玉棋子在谢佩光手中抛举,他眉清目朗,此时寒雾笼罩,乌云密布。

他一脚踢开许涵山,仿佛踢开一块烂泥。

“行了,莫要在这见血。”沈筠筝阻止。

他转头看沈筠筝,忽然一笑,如拨云见雾。

“这穷酸秀才污蔑你,我帮你出气罢了,莫要恼我。”

“阿筝连我都没看上,怎么会应了这种东西。”

沈梓怡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她不敢置信地问眼前这个俊美无铸的男人:“你说什么?”

谢佩光看她,与看许涵山别无二致,一般轻蔑。他道:“我曾于沈兆明结交,初到凉州便来拜访他的家人。昨日我与沈夫人、阿筝一起聚在湘妃小阁,从没见过这东西。昔日与沈兆明会谈时,他曾告诉我家中有一可爱女儿,天生丽质聪颖无双,某亦未婚,昨日一见名不虚传……”

沈筠筝先听不下去了,她的羞臊都要钻出耳朵了。谢佩光真是正经不过一刻!

“够了,住嘴。”

谢佩光立马收敛,正经道:“佩光轻浮,未得沈姑娘看中,但也绝不能见她受此羞辱。”

沈筠筝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不轻也不重,却有股莫名酸涩滋味。

谢佩光在维护她。

“这认罪贴──”他捻起那书写了沈筠筝罪状的白纸,居高临下俯视沈梓怡父女,“荒唐至极。”

沈三叔感到自己被小辈当犯人审视,心中倍感羞辱,也顾不得其他,上前就要与谢佩光扭打。

谢佩光一手擒住他,沈梓怡见状也扑上去拉扯父亲,谢佩光皱眉,闪身避开她。三人拉扯间,互听一清脆坠声──

原是一双龙玉佩坠地,所幸玉佩毫无损坏。

沈三叔见此大骇,似是见到了恐怖鬼面。

他无言半晌,一把拉过沈梓怡戚戚然然地跑了。

两人如丧家之犬。

……

良久,沈银秀咳嗽两声。

“今日多谢公子相助,否则后悔不堪设想。”

沈兆明不在四年,沈家支房已敢上门欺侮她们孤儿寡母了。那往后……

“沈兆丰乃宵小之辈,气量狭小,他女儿也愚蠢恶毒。你们这些年受他们不少气吧。”仿佛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年轻公子直言。

沈银秀沉默,她是要强之人,不会轻易吐露脆弱。沈筠筝也同她一样性子,一样执拗。

谢佩光明白自己该告退了,把空间留给这两人。

临走前,他郑重道:“佩光今日所言皆出肺腑。筠筝有意招婿,我难道比不上许涵山?”

沈筠筝情不自禁问:“你今天帮我,也是因为你所说的一见倾心?”

他回眸,眼里寒雾朦胧,随后摇头离开。

沈银秀忽然说:“阿筝,若你招他,我看可行。”

“娘!”

沈银秀身形一晃,沈筠筝忙扶她回屋。

屋外四月倒春寒,漫天雪花。

“贤侄啊,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夜晚,林怀瑜到访沈三叔家。

他听着男人絮絮叨叨半天,早已心生不耐,脸上还在强作微笑。

真是蠢货。他已给他们明确指示,他们都能搞砸。

“把那秀才好好处理了。”林怀瑜笑得风光霁月,话里的含义却叫人胆寒。

昨日他暗中遣人跟随沈筠筝一行人发现许涵山,他便暗示沈梓怡父女威逼利诱许涵山今日反泼沈筠筝脏水。

“我已命人去处理了,表哥放心。”沈梓怡羞涩回答。

许涵山此刻已被套麻布埋了。这等草菅人命之事,他们不是头回做,心里也无丝毫波澜。

林怀瑜微笑,点头以示赞赏。

“贤侄,区区秀才无关紧要,今日出现一男子,仪表身手非凡,恐怕会妨碍我们的计划。”沈三叔声音阴狠。

林怀瑜思索片刻,说:“也罢,我抽空去会他,探探他的底细。”

眼前恰好有一良机。

他敲定:“四月下旬踏青船会,读书人与显贵之后齐聚一堂,他究竟是何来头,席上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