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咱家门口停了辆公安的车？”

程木生和李翠芬听到动静，忙不迭扔下手头的活跑到外面，两个人对家门口的突发情况感到一头雾水，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程冬冬也跟着父母跑出来，结果一看到警车，想起程夏平时恐吓他“再捣乱我就叫公安来抓你”之类的言论，登时吓得嚎啕大哭，结果被着急的程木生一巴掌重重呼在后脑勺上。

边打，程木生嘴里边骂道：“臭小子，哭什么哭！”

“哇——”程冬冬的哭声霎时就像用了扩音器一样瞬间爆发，众人纷纷抱怨起来，程木生只好黑着脸把吵闹撒泼的程冬冬赶回家锁起来，不让他出来捣乱。

等李平下车了，程木生和李翠芬赶紧冲上前，李翠芬慌里慌张地说：“公安同志，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李平问：“你们这里是程木生家是吧？”

李翠芬迟疑，“是、是。”

“那我就没找错。”李平这样说，他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李翠芬更懵了，但很快在场的人就注意到了程夏从副驾下车闹出来的动静，李翠芬认出了程夏昨儿个没换的那身衣衫，立刻反应过来，这丫头昨晚没回程家也没去支书家？

瞧见自家养女竟然从公安的车上下来，程木生本来有所缓和的脸色也变得隐隐有些难看起来。

这年头大家都觉得跟公安扯上一准没好事，所以都怕被公安找上门。

马老太太眯起小眼睛说：“哎，这不是木生家那个闺女吗？她怎么从公安的车里头出来了？是她犯事啦？我就说这丫头不安分吧，老婆子我一只脚都快踏进棺材里了，看人很准的！”

上回她马家的孙子和程冬冬一起朝其他孩子扔小石头，被程夏抓住，揍得他们屁股开了花。那事过后，马老太太就记恨上她了，大队里一出现对程夏不利的八卦，这小脚老太一准跑得最快。

也有明眼人点破她内心的小九九，哄笑道：“马老太，你还记恨着程夏呐，要我说，就你家那个马正阳，就活该被人教训一顿。程夏啊，干的是件大好事！”

马老太别过眼，冷哼一声，别人对她宝贝孙子马正阳的抱怨和不满，她一律充耳不闻。

“好了好了，你们都快住嘴吧，支书和公安同志都看过来了。”

李翠芬还真以为程夏犯事了，她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拉着李平到一边悄声问：“公安同志，是那边那个丫头犯事了吗？她虽然跟我们在一个户口上，但不是我们亲生的，是我们从山脚下捡到的。”

“这丫头打小就心眼多、主意也多，根本不服管教。她犯事了，铁定跟我们一家没有关系。公安同志，你一定要查清楚，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程夏猜到养母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想跟她撇清关系罢了，她垂下长长的眼睫，遮住了有些冷淡的眼神。

“同志。你想多了，程夏同志没有犯事。”李平表面波澜不惊，端着的是公安的威严风范，但内心却暗暗咋舌。

他就说盛淮安那小子为什么非得让他开车送他对象回家，原来问题就出在这儿啊，这程家根本没把程夏当一家人，盛淮安那小子盯得这么紧，原来是怕自己媳妇被人卖掉啊。

李翠芬长舒一口气，放宽心道：“那就好，那就好。”

古板的程木生却觉得脸上无光，开始驱逐围观人群，说话时怒气横生。“都堵在这儿凑什么热闹。既然是我们自家的事，那就我们自家关起门再来说。是吧，公安同志？”

支书同意他的说法，厉色说：“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就散了吧。都聚在这里，不像样。”

胡老太太却不太乐意，抖了抖眉头，突然间拔高音量大声道：“这是公安同志！公安同志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给我们群众听的。公安同志，你就说对不对！”

李翠芬横眉怒视，这糟老婆子！

眼看两拨人气氛紧张，李平和善地笑了笑，“同志们，听我说一句。”

他两臂往前一伸，手掌朝下做了个按的动作，这动作颇有领导的风范，大家就都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我这次来啊，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他一边说着一边绕到后面，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条中华牌香烟、一袋大白兔奶糖、一袋苞米面和一只新鲜的猪蹄髈等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他笑着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是淮安托我给你们二老送的礼。这段时间里，恐怕还要继续麻烦你们二老帮忙照顾程夏同志了。”

在这个年代，烟糖肉这些可是些不常见的昂贵玩意儿，买香烟买糖买苞米面买猪肉，光有钱可不行，还得有票。普通人买不起香烟，荤腥也是，普通人一年都吃不上几回肉。

结果李平倒好，一买就是一整只猪蹄髈，少说也有两三斤重，馋得人口水横流。

程夏万万没料到盛淮安和李平还联合起来，瞒着她闹了这一出。他当着大队支书和其他人的面直接宣告主权，程木生和李翠芬要是接了这几样东西，那就是认可了他准女婿的身份。

程夏自个儿没什么不好意思，但她心疼盛淮安花在程家的钱和票。

李平这话说得直白，大家伙虽然听懂了，但又没全懂。

这话听着……不对劲吧？

淮安？盛家那个去当兵的崽子？程木生家的漂亮闺女跟盛家那小子搞一块儿去了？

李翠芬跟程木生都有些慌张。“不是，公安同志，这程夏就是我们家闺女，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哎，瞧你说的这些，都快把我绕晕了。”

李平不清楚程夏和程家的关系究竟如何，但在盛淮安和程夏这事上，今天他们是绝对不能够继续装傻充愣了。

他故作惊讶，大声道：“原来程夏同志还没告诉你们二老吗？淮安他马上就要成你们家的女婿咯。这些东西啊，都是他买来孝敬你们二老的，就收下吧。”

李平的演技并不高明，程夏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挑明了，让大家都知道她在跟盛淮安处对象了。

“翠芬嫂子这下有福气咯。”无论老小，所有人的眼里明摆着都写满了羡慕二字。

这盛家小子是当兵的，有津贴，人都还没嫁过去，就上赶着给程家送烟送粮送肉。程家以后要有这样的女婿，谁不羡慕他们家才怪呢。

李翠芬和程木生想的却没有这么美。

程夏那死丫头什么时候跟盛家那个在一起了？这事要成了，那赵文涛那边怎么办，他们都谈好了！

“程夏！程夏！”李翠芬抓住程夏，把她当作了救命稻草，情绪激动，质问她，“你不是说会考虑吗？你答应我了！你明明答应了！”

程夏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似纯真无辜，她故意当着支书的面高声说：“妈，现在是新社会，国家提倡婚姻自由，我们要反对封建包办婚姻。所以我考虑好了，我要嫁给盛淮安。”

“你、你还给我扣上封建的帽子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这个死丫头——害人精！”李翠芬气急，差点一巴掌呼到她脸上，但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来自大队支书的审视让她觉得心慌气短，她硬生生地忍下了动作，嘴里却不饶人，叭叭地对程夏一顿劈头盖脸的输出。

李平好像想要扮演和事佬的角色，但说出来的话分明又重重踩了程木生两口子一脚。

“咱们现在啊，就讲究一个婚姻自由，谁要是敢搞封建，就等着挨批/斗吧。再说了，淮安在部队待遇好，程夏同志嫁过去肯定不会受委屈的，你们二老就放心吧。”

他当着一众人的面，眼神凌厉地扫视一圈，众人齐齐缩了缩肩膀，然后他转头和煦地对程夏说：“程夏同志，我受淮安所托，一定要照顾好你。如果你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去公安局找我，我一定为你做主。”

“好了，东西我就放下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放完狠话，李平不管程家老两口乐不乐意收下，直接把东西全都扔在程家大院前，拍拍手就走人了。

等公安的车开远，程支书这才踱着步走近，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程家两口子，严厉地训话：“你们对程夏搞包办婚姻？你们要晓得这是封建思想，要不得！”

因为程夏的小心机，程木生和李翠芬挨了支书一顿批评，他们更不敢提程夏和赵文涛的事了，只能在支书的审视下硬着头皮梗着脖子，收下了盛淮安托人送来的东西。

等人都散了，程家俩口子把房门一关，就在里边闹起来了。

“盛家那个当兵的光是对她好有什么用啊？这死丫头以后要是随了军，就跟我们彻底没关系了。”李翠芬又气又恼。“还在外面给我扣上封建思想的罪名，她就是故意的，不安好心！”

“赵知青那边本来都说好了的。现在倒好，程夏给我们搞了个女婿回来，还当着大家的面揭了我们家老底，你说这下我们可怎么办呐……哎呦，冬冬以后的工作也没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