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两得(1 / 1)

“皇姐,”盛浯收敛了阴沉如水的情绪,站起身来,对着盛婳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脸:

“生辰快乐。弟弟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盛婳一顿,抬眼看向他。

若非知道他的真面目,看着这张相貌堂堂的脸,她险些就要涌上些手足相亲之情、笑呵呵地应下了。

毕竟往日里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弟弟”难得对她柔了脸色,如此言语诚恳地祝福她。

但现在她看清了一切,反倒一瞬间琢磨出了盛浯话语里的深意:

他这是在祝她下一次也要遇袭、在生死关头走一遭呢。

就在盛浯快被盛婳的目光盯得笑容僵住时,盛婳才终于回以一笑,敬了一杯茶水,什么都没说,原地坐下。

见她反应平淡,盛浯心下既恼怒又难堪,忍了又忍才勉强克制住当场走人的欲望,同时也感到颇为怪异:

她不是一向爱讨好他吗?

怎么他给了点甜头,她反倒变得不咸不淡的?

难道是因为今日母亲没来?

因着盛婳预料之外的反应,盛浯整个宴会上脸色一直不是很好看。

不过好在今晚是盛婳和使臣的主场,倒也没多少人注意到他。

但盛婳却察觉到了,她并不意外。

她这个弟弟,一向无法忍受被人轻视忽视,再加上她今晚“风头正盛”,在生辰之日确定了人人闻风丧胆的恐水症没有降临在她身上,更加坐实了有福之名,他心中怕是记恨上了。

谁说嫉妒一定要是女字旁呢?男的小气起来,那才是真的要命。

只不过,这次换她要他的命。

就让他恨吧,越恨越好,最好能像上一世一样被嫉妒心驱使,做下无法挽回的错事。而这一次她将会顺水推舟,把这颗毒瘤一并拔出。

听着盛浯带着怒气放下酒杯时与桌面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大,盛婳对着为她送上祝词的人笑得更欢,明艳眉眼漾出夺目容光。

盛瓒看着严无梭收回放在盛婳身上探究的目光,笑意深了几分:

“严使节,听闻贵国三皇子仍在病中?”

盛瓒乍然提这一句,自然不是无心之言:如今两国邦交友好,正需一门姻亲来巩固他们之间的桥梁,天韶国需要扩充兵马,芾绪国需要打出声名,他们之间完全可以各取所需、合作共赢。

因此虽前几天已经特地设宴款待过芾绪国使臣,盛瓒依然还是请了严无梭过来参加自己外甥女的生辰宴会。除了传达友好之意,也是想让芾绪国看到盛婳在他这里备受宠爱,待遇与亲生女儿并无差别。

虽说盛婳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都酷似于他,比起出生时差点夺走心爱之人性命的盛浯,他也最宠爱这个孩子,但这点不舍与她能创造出来的价值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在作为公主之前,盛婳更是天韶国的一份子,享受着无数资源长大,理应为这个国家做出一点牺牲……而芾绪国为了名声,不会为难她,反而会以上宾之礼好好对她。

再者,等她到了年龄嫁过去,他也不会亏待她,届时陪嫁的排面一定给足。

盛瓒越想越觉得可行。

但芾绪国大皇子和二皇子骄奢淫逸,妻妾成群,一国公主嫁过去怎么也不可能屈居人下,而那位尚未婚配的三皇子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严无梭彬彬有礼地回禀道:“谢陛下关心,三皇子病体难愈,终日昏迷不醒,如今还在广寻名医。”

“真是遗憾,”盛瓒仿佛真的感同身受一般叹了口气:

“待你启程那日,朕派几名医术精湛的医师随你回国可好?”

严无梭眼下闪过一丝暗光,没有拒绝:“谢陛下美意。”

盛婳坐在离盛瓒不远的位置,自然也将这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看着严无梭恭顺的神情眯了眯眼。

难不成这辈子瞎猫撞上死耗子,严无梭真有和亲的意思?

“宿主,请不用担心,您的命数轨迹中并没有和亲的一环。”

系统突然出声。

盛婳知道这是它的安抚,懒洋洋道:“就算要和亲,我也有的是法子搞砸。”

她只是疑心自己的重生会导致其他的原定剧情发生不可控的变化。

正思考着,就见严无梭突然将目光对准了她,一双看上去再温柔不过的眼睛微微弯起:

“说起来,臣也有一份礼物想要赠予公主。”

盛婳心尖一跳,不合时宜地想到上辈子严无梭寄过来示威的人头。

她又兀自压下了思绪,面上装得一派天真,好似期盼着惊喜的少女:

“是芾绪国那边的牙雕吗?”

芾绪国善骑射,每每围猎都会打来各种珍奇兽禽满载而归。这些猎物会被抽筋扒骨,各个部位都被物尽其用。其中,由兽牙雕刻而成的牙雕便是芾绪国贵族最喜爱把玩的物件,身份越高,牙雕出自的动物越罕见,盛婳上辈子在进贡的礼物中见过不少。

严无梭顿了顿,没想到她一猜就中,拱手道:

“正是,公主聪慧。”

得了景和帝应允,他朝殿外摆了摆手,便有一个奴仆双手托着朱红漆盘,低眉顺眼地走上前来。

盘中放着的正是一枚猛犸牙雕,通体莹润如玉,雕琢成飞天女仙的形象,玲珑精巧。

殿梁上镶嵌的夜明珠华光栩栩,投射而下,为它镀了一层洁白温暖的光晕。

一旁的严无梭还在介绍:“这枚牙雕是芾绪国最顶尖的手作大师的作品,一年只雕刻十枚,每一枚都会消耗他大量的心血……”

盛婳却没心思欣赏这枚纤细剔透的牙雕。

她的目光从这位仆从进殿起就一直牢牢锁定在他的脸上。

无他,少年实在生得昳丽非常。面庞深邃稠艷,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异域血统,肤色又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衬得眉似点漆唇红如血,尤其是美人尖处欲坠不坠的蓝宝石额饰,更添一丝欲语还休的风情。

浓黑的卷发长至腰下,那双幽蓝色的眼瞳如同平静的海洋,掩盖在浓密微翘的睫羽下,隐匿了所有蛰伏的波澜。

严无梭见她盯着人发呆,不由出声询问了一句:

“公主可还满意?”

盛婳没理他,仍是盯着这个形貌出色的少年看了好半晌。

严无梭又好声好气重复了一遍,他还没表露出什么不耐的情绪,上首的盛瓒倒先感到不愉了,重重咳嗽一声:

“婳婳,注意礼节。”

盛婳仿佛才回过神来,拱手颇没诚意地道了个歉,接着又语带急切地问:

“严使节,本宫可否冒昧提一个请求?”

严无梭温和道:“殿下请讲。”

“本宫想用这枚牙雕换这个人。”

她指了指这个奴仆。

闻言,少年的眼睫似乎轻微抖颤了一下,如蝴蝶振翅。

此言一出,满座惊诧,连整场宴会一直默不作声的左相程言寒都抬眼看向了她。

既为盛婳难得一见的失态,也为她此刻“买椟还珠”的愚蠢行为。

用一枚珍贵的牙雕换一个空有皮相的下贱奴隶,这实在是有失体统,更何况这个奴隶日后还很有可能成为芾绪国安插在天韶国的一枚耳目,实在是得不偿失。

上首,盛瓒的声音已经沉了下来:“婳婳,别胡闹。”

所有人都在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这位无理取闹的公主,严无梭却并不在意,迎着盛婳饱含期待的眼眸微微颔首:

“今日是公主生辰,公主就是要星星也不过分,何况一个小小的奴隶。”

这便是答应了。

盛婳眉眼间毫不掩饰的喜色,如一个乍然得了宝贝的孩子:“多谢严使节!”

严无梭淡笑不语。

奴隶在芾绪国确实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任谁都可以打骂糟践,如草芥一般卑微,送就送出去了,也没什么打紧。

盛婳会看上他,严无梭也有些意外。不过只是一瞬,他也想明白了关节。

指不定这位也是要回去折辱着玩玩。人只要生来高贵如斯,哪怕表面看上去何等附庸风雅,背地里也免不了腌臜欲望。

严无梭放下金樽,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不知为何隐约有些遗憾。

分明他方才与那位公主对视的第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个简单人物,没想到她也免不了落入俗套耽于美色。

见严无梭没有当众令盛婳难堪,保住了天韶国的颜面,在座的臣子也稍稍定了下心,不好再说什么,宴会照常进行。

盛婳无视掉周围各种异样的目光,只欣喜地拉过异族少年的手,回到座位坐下。

那异族少年从盛婳开口要下他时便有些回不过神来,一直处于呆滞的状态。

此时坐在软垫上他才有了一种惶惶不安的实感,连忙挪到桌旁跪下:

“公、公主,奴生来卑贱,实在不值公主另眼相待以牙雕相换……”

盛婳自顾自酌饮了一杯,这才吩咐道:

“春舟,扶他起来。”

“是。”

待少年在她身边坐下,盛婳才微微一笑:

“别紧张,我今日向严使节要下你,并非对你存了狎.玩的心思。”

少年浑身一颤,仿佛有难堪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令他楚楚可怜的表情产生了一丝裂痕。

盛婳看在眼里,突然凑近了些。

少年从回忆里出了神,看着盛婳的脸越靠越近,心中复又涌现出了一丝嘲弄的情绪。他毫不意外。

谁知盛婳只是轻轻拽下了他悬在额间的宝石,放在手里仔细端详:

“我观你这额饰,幽蓝如海,澈净通透,像你给我第一眼的感觉,我收了。”

少年怔了怔。

这就……没了?

盛婳抬眼,看向他原本额饰的位置,如她所料,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她在心里呼唤系统:“查看一下这个人和宿四有没有血缘上的关系?”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回答道:“是。”

“兄弟?”

“不错。”

盛婳霎时心定。

在刚刚对上这个异族少年的面孔,她便觉得无端熟悉——他与宿四的眉眼异常相像。而且,两个人都是相同的瞳色。

这些年,在得知宿四有一个走散的弟弟,她亦派出了一些人根据瞳色、红痣的特征在天韶国境内四处打听,还未来得及去诸国找寻。没想到,这次的宴会竟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

当然,她这番贸贸然行为也不是一时兴起的。她想退出权位之争,当然要慢慢塑造一个沉溺男色、不堪大用的形象。这次的戏码,便是她暴露“本性”的一个苗头。

因为盛婳制造的这一个小插曲,盛瓒兴致也乏了,陪严无梭喝了两轮酒,终日服用各种稀奇古怪丹药的身体便有些撑不住,匆匆起驾回了他的太麟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提前一下~(wink

另外以后会尽量在白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