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事变(1 / 1)

“山崩了!”

“快逃!夫人快跑!”

“啊!砸下来了……”

顷刻之间,房屋便被撕碎,法泉寺上悲天悯人的神佛救不了众生,所有的一切随着飞沙走石被倾覆。

虞时娇披着一件外套,鞋子还未穿好便被琴音拉着向外逃。

“虞小姐快逃!山崩了!”

虞时娇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大地震颤,整个人都站不稳,九死一生逃出厢房时,房梁已被滑下来的飞石压断了。

转眼间一间屋舍便沦为废墟。

暴雨还在一直下,她使劲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耳边全是急履的脚步声,呐喊声。

她未见到殿下!

“殿下!殿下在哪里?!”

她抓着琴音得颇为用力,语调都是颤抖的。

“虞小姐快跑,殿下自有安排。”

琴音衣装完好,并不如虞时娇一般衣着狼狈,她只顾着拉着虞小姐飞奔。

虞时娇回头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肝胆俱裂,昨日还是云霭风静的龙泉寺已是满目疮痍,他们住的厢房更是一片断壁残垣,横尸遍野。

耳边的震颤声,鼓噪,飞沙走石的碰撞声,四处都是嚎叫声,世家夫人和小姐衣鬓散乱,只顾着往前跑。

山崩以不可抵挡的速度摧毁着一切,她跑得鞋都掉了,连脚底磨出了血都不知道。

这是虞时娇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威胁,在天灾面前,任何人力都无法抵挡。

她跟着琴音随着其他女眷一同逃命,努力忽视耳边的啜泣声,风声烈烈,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一味地抓住生的希望。

“雪儿!雪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近在耳畔,她愣怔着,想不起是谁,转首却见断崖上似是有人,雨幕太大,她看不清,只觉得那人像殿下。

又是一声惊雷落下,虞时娇只觉得心脏像是要蹦出来了,来不及思考是不是看错了,只觉得她好像要死在这里了。

她想到了娘亲,可娘亲早已不在了,她想让奶娘救救她,可话哽在喉间根本发不出去,她本就不重要,这世上待她最好的娘亲也救不了她。

身上披着的外套早已不见,她只穿了一件中衣,裤腿处落满了泥泞,黑发散乱,体力也已经耗尽,狼狈得不像话。

女眷多是如此,她们长在深宅里,现下已经筋疲力尽了。

一位夫人被自己的夫君一把背起,大地的摇晃丝毫未曾减弱,背后是流沙声,像是死亡的号角。

山崩势快,现下已过了第一波,可暴雨还在继续,山体还未停止摇晃,这晃动无疑是催命符,所有人都清楚,若是停下,那便不知何时会死在此地。

在山体剧烈摇晃之间,不知是后面谁要摔倒,虞时娇只觉得她被一双手推了出去,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琴音没有准备,只能眼睁睁看着虞小姐摔下去。

“虞小姐!”

天旋地转,虞时娇害怕地闭上眼睛,有人的鞋碾过她指尖,她痛得听不见任何话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要死了。

可睁开眼,她却是被殿下抱在怀里。

殿下抱着她的手很稳,她整个落在他怀里,似乎是造不成丝毫负担一般。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她的心脏也跟着快得不像话。

耳边的烈烈风声,雷声不断,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但她却感觉不到,她用力攥紧殿下的衣襟,她从未那么怕被丢下。

虞时娇是头一次感觉到有一个人在便能安心是什么感觉。

这是她的夫君,有她在,她便有枝可依。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暴雨落下,霹雳一闪,夹杂着无尽的哭喊声。

“山崩了!快逃!”

“快跑!”

“救救我!救救我!”

“啊我不想死!救救我! ”

活生生的人被泥流吞没,她能听到耳边的嘶吼声和泥石滚落的碰碰声。

虞时娇只觉得身体一轻,她和沈渊渟便跃了下去。

白日里他们便见过这瀑布,瀑布高耸,水流湍急,若是跳下去怕是九死一生,可留在这里却无半点生机。

她心里惴惴的,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思索间却被一股大力推去了另一侧岸边。

从来都不聪明的人这次反应却是无比快,她抓住沈渊渟的手,喊声破了音:

“殿下!”

沉入水底时呼吸被剥夺,早已是极限的身体只能紧紧抓着沈渊渟不放。

虞时娇会水,她抓着沈渊渟试图浮上岸,可对方沉重的衣服吸满了水,她根本抓不起来。

被湍急的河水打到湖底,她无数次带着沈渊渟浮上来呼吸,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跟着水势漂流。

最终还是力竭晕了过去。

虞时娇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山洞,这洞很浅,她能看见洞口处的绿藤冒了新芽。

她身上盖着一件干燥的靛蓝色长袍,是殿下的。

虞时娇想动一动,却发现身体无处不痛,她脸色苍白,手上满是细密的伤口,都是被湖底碎石磨刮的,右手掌整个都青紫了,应是跌倒时被人碾过所致。

她勉力坐起来,可没穿鞋的脚底全是伤口,伤口被水泡得太久,已经发白了。

她嗓子里像是烧着一般,痒得发痛,刀割一般,吐不出半点声音,脑袋里也昏昏沉沉的。

现下还是早春,她在湖里泡了那么久,极度疲惫之下发热是难免的,更别说她身上还有伤。

昏昏沉沉间,虞时娇似乎是听到了鸟雀拍打翅膀的扑闪声,似乎是有人在放飞一只鸟雀。

还未等听仔细,便见殿下进了山洞。

沈渊渟未穿外衣,他身上的衣服大体是完好的,但也免不了一身污秽。

他的脸庞还是如同往常般淡漠,像是一尊无人能打破的白玉像,只嘴唇略有些苍白。

“你醒了?”

“……殿下……”她声音哑得像含着石子,只能勉强吐出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

沈渊渟只略略点头,“好好休息,会有人来救我们。”

嘱咐完便闭眼小憩,没有继续交流的打算。

沈渊渟在心中思索,他失踪已有半日,这消息该是传到了江北,可若是有人有心要杀他,让他回不了江北,怕是要半日之后了,他得等。

转动了几下手心里的佛珠,这是慧智大师给他的。

他前日去见了慧智,大师说他杀气太重,戴着佛珠能去去煞气。

杀念已起,岂是一串佛珠能化解的。

只是不知昨日还劝诫他勿动杀念的得道高僧,会不会料到自己今日会死在天灾之下呢。

他捻了捻慧智亲手刻上的‘卐’字,或许慧智真的通晓天机,但又岂知人祸难避。

沈渊渟望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虞时娇便合上眼,不再耗费心神。

虞时娇也累极了,她相信殿下的话,殿下若是说有人会来救他们,他们便一定能得救。

她还发着烧,知道殿下还在便心里安宁,也不知怎的,这几日她总觉得殿下在时便睡得安宁,殿下若不在,她便会连连噩梦。

疲乏的身体坚持不了太久,只昏昏沉沉地闭眼便睡着了,虞时娇也未注意到沈渊渟在她睡着后又睁开眼望了她的方向,眼神里诡谲不定。

再次醒来是被殿下背在身上,她脚上的伤被处理过,不再隐隐泛疼,因为伤口导致的高热也逐渐褪去,有了一丝清明。

这是他们头一次离得这样近,近得她能闻到沈渊渟身上的味道。

是一股好闻的龙涎香,里面混杂着些许白兰香。

平日里她总觉得这香气闻起来叫她不舒服,可她此时却也只觉得好闻。

情不自禁把脸埋进沈渊渟的脖颈间,呼吸之间被对方气息充满的感觉不是头一次,但却是第一次出现在不是耳鬓厮磨间。

这次不再是因为什么雷电,也没有地崩山塌的危险,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快得感觉殿下都能听见。

她从后方只能勉强看到殿下的侧颜,殿下的发丝有些乱,不再是人前高洁出尘的端方君子,也不再如同以往那般淡漠。

蓦地,虞时娇便不想出声打破这一份宁静,而殿下不知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也未曾出声。

沈渊渟转过一片山坳便见到了一片密林,林间似有雾气,被暴雨洗礼后的密林异常安静,未见有鸟雀声,可也正是因为太过安静才奇怪。

倏地一道剑光近在眼前,虞时娇只听一道剑鸣,她便被沈渊渟抱至身前,山林里的鸟雀被惊飞,数十个黑衣人将她和殿下团团围住。

沈渊渟抢了一把剑来便和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软件落在他手里便如游龙一般,只剑尖微侧,呼吸之间便夺了他人性命。

但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沈渊渟似是力有不敌,只能步步后退。

灌木丛里传来沙沙声,他抱着虞时娇,似是施展不开,最终是被逼到了一处灌木下,只能紧紧靠着树干倚托。

“殿下!”

一道剑光落下,虞时娇惊呼一声,只来得及飞扑在沈渊渟身上,试图为他挡下这一剑,可却被沈渊渟推开。

她只看见一直护着她的殿下拿剑的手臂迸发出一道血光,血滴落在地上,满目的红。

“殿下!”

虞时娇落下一滴泪来,她好像总是给人添麻烦,若是没有她,娘亲会过得更好,奶娘可以早早出府与家人团聚,殿下……殿下也不会受伤……

她眼眶红得不像话,只想继续挡在殿下身前。

危急时刻,一柄钢刀折断黑衣人的软剑。

是应元!

“殿下,属下来迟了!”

应元手中握剑,护在殿下身前,其他人也亦步亦趋地护着沈渊渟。

他们来得人多,又都是高手,只在顷刻间局势逆转,转眼间黑衣人便被屠戮殆尽。

余下的一个活口见不敌,便不再缠斗,毫不犹豫地咬破牙齿间的毒药自尽了。

应元翻找着尸体,还不忘补刀确定人已死亡,死的人大多相貌平平,属于扔进人堆里都不会有人注意到的,身上都没有任何信物,只除了右手小指上有三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