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霜其实心里并不是非常的确定，小哥到底所求的是治病还是子嗣。
她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心赌了一下。
可此刻小哥的反应让她笃定，
她猜对了。
也难怪自她十六岁以来，小哥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提起纳小君的事情，他如此迫切地想将她往外推，原来竟然是这个。
“小哥，我猜对了是不是？所以就是这样的理由让你再三拒绝我是吗？可我们还没有看过这天底下所有的医馆，说不定就有个法子能治好呢？”
“退一步来说，就算没有亲生骨血又如何？过继也好，收养也罢，历史上很多女帝也都无皇女承袭皇位，可朝代也是好好的传承下来了，皇位都如此，更何况只是我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官员。”
面对颜霜激动地劝诫，裴淮真则表现的是格外平淡，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看向颜霜的眸中尽是冷意。
“不，你猜错了。”
颜霜一怔，她还是第一次在小哥脸上看见这种表情，以往就算是他生气，对她也是一贯温柔的，还却没像这样对他冷脸过。
“小时候，我生死一线被宁姨救下来，那时候的我只想活命，当时，整个北地，就属你们颜家地位最高，所以我才对你好的，”
裴淮真抽出帕子，抹了抹嘴，然后起身，背对着颜霜继续道。
“后来，我没想到宁姨会死，那时候，北地的局势尚不明朗，我是为了给自己博得一个好前程，所以才会拼死护着你到了上京的。至于喘疾这件事，算是意外吧，毕竟我也没能料到会将自己的身体搞成这个样子，但事情已然发生了，就总要面对。”
“所以颜霜。”
裴淮真没回头，还是背对着颜霜，可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如若你是为了感激我当年从北地至上京我护了你，出于对这我染病的愧疚，才三番五次的想同我成亲的话，那大可不必，因为这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你并不欠我什么。”
裴淮真攥紧了拳头，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情绪。
他心里很清楚，颜霜对他的感情并不是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她以为的她的感情是喜欢而已。
她们之间差的这八岁，就注定了他要比她懂得很多。
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曾欢喜。他沉溺在她的这种突如其来的爱意之中，可很快，他就感觉出来不对了。
这些年来，颜霜从未对他有过太过亲密的举动，即使是青梅竹马的小时候，她也只是抱抱他，亲亲脸颊。
长大之后，这些全都没有了。
她从来不像其他人的妻主那样，不允许他们和外女接触，颜霜从来不会限制自己，这些年，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比起夫郎来说，颜霜待他更多的像是哥哥，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也并不是爱意。
她并不是真的爱他，只是这些年，她习惯性的依赖他罢了。
她还小，现在并不在意他的身子，不在意他的病，可是他不能不在意。
他的这条贱命，一次是宁姨救的，两次是颜霜救的，他不可能放任自己沉沦在此，若是因为他让颜家绝了后，他是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他要报答颜家，帮着颜霜一起振兴颜家，所以他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压制着自己的感情。
“其实我并不想为任何一人生儿育女，我只是小时候的苦日子过怕了，所以有东西送上来的时候，总是想要下意识地抓住。”
“颜霜，你只是苦读了几年的书而已，就有了这样的地位，可是你出去瞧瞧，很多寒门子弟也是同样的用功，勤勉，可她们的，有的甚至都没有科举的机会。”
“你一句轻飘飘的不要孩子，不要子嗣，过继收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是祖上这么多英魂换回来的的爵位，声誉，地位，你真的能坐到现如今的位置吗？”
“当年，宁姨的秘密手书其实让军队里任何的一个斥候来送都是一样的，可是为什么她只让你送？她是想让你回到上京城，是想保护你，为颜家留后，而不是要你在这里任性，让整个颜家断在你这一代的。”
裴淮真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徒留颜霜一个人愣在原地。
颜霜从来没想到小哥会说这些，可每一个字，她都反驳不了，她不知道小哥为什么将感激，依赖分的这么清楚，她只知道她想和小哥成亲，
所以是她做错了吗？
被训斥完了的颜霜心情低到了极点，她下意识地想去找严若，可一想到她现如今下了大狱，弄不好还要丢官流放，
怎么看都是她比自己更惨。
颜霜回到自己的房间，躺着躺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等她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天光大亮，
她慌忙起身哑着声音喊人进来。
“什么时辰了？为何不叫我起床上朝？”
“大人，你睡糊涂了？您今天休沐啊。”
对，今天的确是休沐，她真的睡糊涂了。
一阵眩晕感袭来，颜霜一把扶住一旁的小几，然后踉跄几步，重新跌坐回了床上。
她忍住头疼，靠在被子里缓了好久才回过神，却只听见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
“回大人，这雨自从清晨就开始下了的，小的，热水已经备好了，大人可要起身洗漱？”
颜霜摇摇头，很是难受，她扯了扯被角，又重新躺回了被窝。
“大人脸色好差，可是病了？小的这就去请个医者过来吧。”
病了？颜霜模模糊糊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的确有些多灼人。
“嗯，去吧快去快回，还有，让其他人去东院告诉一声大公子，就说我病了，请他过来看看。”
“可大人……咱们大公子天还没亮就出府了。”
“什么？”
“小的方才进来正是来送信的，是咱家大公子临走前吩咐让转交给你的信。”
小厮说罢，恭敬地将信递上。
颜霜只瞥一眼后，接过。
信封上面写着的「颜霜亲启」四个大字，的确是出自小哥之手。
她强忍眩晕，拆开信封，却不想只有短短的两行。
「悠鸣山庄静养，半月后归，勿念，裴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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