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维亚知道自己是什么角色，一只卑微的蝼蚁，一把锋利的刀。只不过知道，不等于她认为自己就是。要清楚，无论是什么，哪怕高贵为帝国的公主，在唯我独尊的黑魔王的眼里也是他脚边低贱如泥的存在。她没理由要去纠正他的看法，她要做的只是摆正自己的位置。

这就要拐回到她为什么要效忠黑魔王这个问题。

不是因为权力，不是因为财富，更不是因为力量，而是为了那个叫做“里德尔”的幻影。

她是不同的。

而她深知自己给自己塑造的不同。

西维亚小心翼翼地抬头，飞快瞥了伏地魔一眼，又迅速低下去，做足了一个不安的少女的姿态。她苍白着脸，嗫嚅着：“您别生气……我发誓，这样的妇人之仁，我不会再犯第二次的。”

然而伏地魔依然喜怒不明地盯着她。

女孩看着吓坏了，她嘴唇苍白，微微翕动了两下却又胆怯地闭嘴。她的后背很快就出了细密的冷汗。跪在那儿，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

在这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西维亚，”伏地魔终于冷酷地开口，“我是不是有告诉过你，在找到你的魔杖之前，不许动用你的魔法？”

伏地魔看到她真真切切地愣住了。西维亚用一种茫然的声音：“可是，我的确找到了魔杖啊。我看到它在箱子里了。之所以是让整个箱子飞过来，只是因为我想着，如果我想出色地完成您的任务，身边就必须要有——”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宽敞的大殿内，还未来得及换去身上狼狈的着装的少女，被一个红色的咒语吊到半空。

那样弱小，那样轻易。

透过那细细的魔法波动，伏地魔能看到她被咒语捆缚的孱弱的身形在空中无力地垂着四肢。这时候折断她的喉咙无疑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主、主人？”

她的声音颤抖，带着深深的害怕、惶恐。

很显然，她不明白。

——她怎么可能明白呢？

伏地魔用他冰冷嘶嘶的声音说：“你违反了规定，西维亚。”

不，不可能是这个。

西维亚的呼吸急促，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她知道自己正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阶段。她脑子一刻不停地运作着，试图为自己挣开一线生机。

“是我触怒您了吗？那个取巧的行为？那是您不允许的，对吗？——我知道错了！饶恕我吧，主人！我再也不敢了！主人！学长！”

最后一个词只是西维亚顺口喊出来的，并不指望它会发挥多大的效用，只是她没有想到伏地魔会蓦然冷笑起来。

“学、学长？主人？”她忽然看不懂了。

殊不知伏地魔正在冷笑，冷笑的原因正是她的“天真”——学长，多么令人惊喜的词啊。

这就是你在死亡大门敞开之时，对死神发出的最后的呼号，西维亚·普林斯？

他猩红的眼眸里流露出轻蔑，但同时也涌上难言的嫉妒和强烈的愤慨。在她的记忆里，他看到那些龙，那些本该为他所用的龙，忽然对她俯首称臣。它们怎么不把她撕成碎片呢？她应该早在行动中死去才对啊。

刻骨的凉薄，随着他冰冷的话语喷涌而出：“告诉我，西维亚。除此之外，你还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些龙——对你，突然听话——”

电光火石之间，西维亚明悟了所有。

她立即用惶恐的语调道：“我不知道。但我想，那应该是我先祖为我留下的某种特殊保护——您知道的，每个纯血家族，他们的先辈都会为自己的子孙留下特殊的保护，以避免让他们意外死亡。主人，您相信我，除去那个取巧的行为，我没有再违反任何规定，我没有！”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哽咽了，几乎要哭出声来。

“收起你软弱的眼泪！”

伏地魔冷酷的声音不耐烦地说。他拿着魔杖在空中重重一挥，束缚西维亚的咒语猛地消散了，她掉到地上。

整副骨头，在她与地面相撞的瞬间，几乎要在皮肉组织下就那么散去。但她顾不得这种难以忍受的疼痛，她一手撑在地上，竭力想撑起身子跪好。

伏地魔没有等到她跪好，就急速地走过来了。

长袍的一角掠过她的手指，她能听出黑魔王的声音怒意沸腾：“我难道是那么引导你，让你成为一个软弱的人吗！你让我失望，西维亚。我原以为我可以信任你的。”

“主人——”

听到这话，女孩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呜咽出声，硕大的晶莹的眼泪从漆黑的眼底滚落。先是一滴一滴，然后，她越哭越难以抑制，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对不起。主人。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知道了……”

直到这时，伏地魔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亲自将西维亚扶起。

“哭什么。我不是让你收起你软弱的眼泪了吗？”

“学长……”她红着眼睛，眼泪汪汪地说。语调可怜得不像话。即使身体被扶起来了，她也拽着黑魔王的袖子不放，就好像某只生怕被抛弃的幼鸟似的：“您别对我失望……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伏地魔低下头，猩红狭长的眼睛注视着她：“你确定你知道了？”

乌发黑降的女孩拼命点头，与此同时，她还在抽泣。这足以表现出她有多么懊悔。

“那么这次我姑且原谅你。但是下一次，下一次，西维亚。你应该知道，再次让我失望，会是什么后果。”伏地魔冷酷地说，“现在，离开这里，回去，并且好好养你的伤。明白？”

他看到女孩乖乖点头，以及——她好像现在才想起自己手臂上还有伤。在听到他让她养伤的话时，她不由自主地去看她又被折腾出血的手臂，同时皱起眉；透过她黑色的眼睛，他可以清楚地听到她懊丧的心理：怎么那么不争气，人是，手臂也是！这辈子都没那么丢人过，还是在主人面前！

他的心情稍微好了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他的心在想到那些巨龙时，还是会忍不住生出嫉妒之火，燃烧他原本以为已经冰冷的肺腑。

但他什么也没说，看着她站起来，匆匆向他鞠了一躬就退下了。只留下他在空荡荡的石头屋子里沉思。

好久，才听到他对石墙下令：“让怀亚特到这里来。”

……

西维亚直到出了石殿，才拿出魔杖飞快念了一串咒语，手臂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但这种愈合，注定了它的过程既漫长又疼痛。在治疗咒语上，西维亚从来不算是一个出色的使用者，而在这种伤口并不等同于普通的创伤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

她闭上眼睛，疲倦地靠在石壁上，等待身体彻底习惯那阵疼痛。贝尔纳多姑父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你应该立即去休息。”他严厉地说。

她睁开眼睛，贝尔纳多姑父的神情严肃。“啊，是您啊。”停了一会儿，她又说，“可是您知道，我不能。”说着，她扶着墙壁让自己站稳。

然而贝尔纳多姑父没有理会她的话：“我已经在圣芒戈给你预约了医生，如果你头脑够清醒，现在就应该去那里做一一个全身检查。”

“圣芒戈？普林斯从来不去那儿，您知道的。”西维亚并不想去休息，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去圣芒戈虽然是普林斯家族的传统，但在此时也不过是西维亚搪塞贝尔纳多姑父的借口罢了。

“难道你想让诺拉和温蒂她们知道你这几个月是怎么度过的吗？”贝尔纳多姑父气笑，“别说傻话了。我给你安排好了身份，你就以那个身份在医院里休养，直到你恢复健康。”

“几个月？！”西维亚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那几句话，她的关注点全在时间上。

“是啊，”贝尔纳多姑父被气笑，从来注重要保护孩子的心理的他，此时也忍不住刻薄地嘲讽出声，“三个半月，整整九十二天呢。你可以想象到我们有多么担心。尤其是你在参加这次行动时，你没有和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商量过。”

说到最后，贝尔纳多姑父的神情几乎可以称得上阴沉了：“你根本不知道诺拉和温蒂她们有多担心，而这还仅仅是在我只告诉她们你参加了一个秘密行动，而没有告诉她们这个行动的危险性的前提下。”

西维亚默然一会儿，最终只能点头听从了贝尔纳多姑父的安排。她以莱勒·斯维因的身份前往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进行专门的疗养，坦白而言，那里的治疗师还是挺不错的。她那条被火龙抓伤的手臂只用了短短几天就愈合完毕，余下的只是进行彻底的休养以调整身体状态而已。但是在那里住了还不到一个星期，西维亚就发现……

贝尔纳多姑父说的安排好身份就跟没安排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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