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1 / 1)

折幽香 万山灯 2015 字 11个月前

9.

上京郊外的国安寺,历代为皇家礼佛祈福之地。天还未亮,礼部的官员和长门宫中几个宫女便开始做准备。

裴煦还在休息,季枝遥靠在床边也闭了眼。人靠在床边的小角落处缩着,生怕坐的舒服些被他看到会责骂。但好几次看到他都没说什么,季枝遥便越发大胆了。

直到春生推门低头进来将自己叫醒,季枝遥才回了回神,在床边跪好,耐心地叫裴煦起床。

裴煦往日在宫中都以威严示人,嫌少有人知道他格外贪睡。若是叫他的人声音大一些,或者语气中透露出催促的意思,都可能降下责罚将人赶走。

跪在帘帐外的人耐心地报时,不多说其他任何的话。这是季枝遥这段时日积累出的经验,多说多错,她自然不会给自己挖坑找苦吃。

往常这时候他都该醒了,但不知为何,季枝遥已经叫了三遍,床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和动静,仿佛这人根本没听见一样。不巧今日还要去国安寺祈福,他一定不能起晚。

一门之隔,宫女们拿着茶盏时刻准备伺候他洗漱。陈栢在外面来回走动,悬挂在腰上的佩剑随着他的步伐不断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季枝遥是他寝宫里唯一的活人,无论如何都得担起这一责任。

想来想去,季枝遥终于有些慌了。跪着往前挪了挪,轻声继续试探:“陛下?今日要去国安寺祈福,莫要耽误了时辰。”

依旧无人应她。

眼前就是帘帐,她从前根本没有掀开过。不是不许,是她不敢。她不知做什么会触怒这位新帝,于是任何事情都会小心为上。

事关重大,她不再犹豫,直接伸手拉开帐子一角,裴煦背对着她,似乎还在熟睡。

之前陈栢总说陛下睡时易醒,稍有些声音就没法休息,今日叫了那么多回都没有反应,该不会……

她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连忙将床帐拉开了些。被子将他整个人捂的严严实实,看不到什么破绽,季枝遥直接把被子掀开,去也没有看到他背后有什么刀剑之类的武器伤。

“陛下,你——”

话卡在喉间,没了下半截。

在她掀开他被子时,裴煦动了动。片刻后,他转过身,动作异常敏捷地将人扯进帐中。她被拽进来后,门口传来推门的声音。

是陈栢。

见季枝遥一直没出来,他担心陛下被人暗算,自己端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

“陛下,您醒了吗?”

季枝遥惊魂未定地按着自己的胸口,隐隐约约透过床帐看到陈栢的影子。身旁的人漫不经心地低头整理自己的衣物,声音淡淡道:“嗯。”

“是,属下见公主殿下迟迟未出,以为出了什么事……”他站在原地皱了下眉,环顾四周,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下意识道:“她人呢?”

此刻在床上的人压根不知道要不要出声。裴煦跟局外人一般,伸手顺自己的头发,仿佛刚才不是他将自己带上,是季枝遥硬要上来似的。

“……”

“这……陛下……”陈栢也有些不知所措,若无法证明季枝遥刚才就在房中,他这般强行闯入势必会受到裴煦的严惩。

裴煦往床侧靠了靠,就要抬手把帘子撩开,季枝遥下意识制止,抓着他的小臂不松手,微蹙着眉弱弱抗议。

他们的动作带起一阵风,陈栢看到后,下意识低头,以为裴煦生气了,寻了个理由说公主可能已经出去了,要去寻殿下进来,赶忙走了出去。

寝殿内只剩他们两人,季枝遥的手还搭在裴煦小臂上。等到他意味深长地垂眼看着,她才心虚地将手收回去。

此刻她就坐在他床上,甚至鞋子都没来得及脱就被他提上来,季枝遥也感到非常无奈。缓和过后,她耐心道:“陛下,今日祈福,再不起来洗漱就晚了。”

原以为这会儿他应该顾全大局,不再和自己犟,哪想这人不紧不慢地将帘子拉开,边坐在床侧让宫女进来伺候,边慢悠悠说:“临安公主就这样去祈福么?”

上下扫了她一眼,视线在她擦破了的衣袖上停留。

“平日不出宫门,也不用穿成这副模样。”裴煦冷笑了声,将目光移开。

旁边宫女小心翼翼地拿着他的龙袍,而华贵的龙袍旁,还有一套庄重的宫装礼服,是女子的样式。

不等季枝遥反应过来,那名宫女已经拿着衣服走近,之后动作非常仔细迅速地帮她更衣。

除了突然换如此隆重的衣物让她意外,与裴煦于同一室中更衣更让她措手不及。他们仅有的那点亲密,也止步于半月以前的那晚。外人根本不知道这荒唐事,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做此举动,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自己都能意识到的事情,裴煦不可能毫无察觉,显然这是他的意思,他默许,宫女们便不反抗。不管什么缘由,就凭季枝遥是唯一一个能在他寝宫过夜的侍人,旁人都不敢议论她。

退一万步,裴煦是皇帝,他想要什么样的人都能够得到。就算是季枝遥也一样,历史上有这样的先例。

宫女很快就帮她换好衣物,随后带她去一旁的梳妆台整理发饰。

从前她就不爱打扮,对于金银首饰向来从简。可今日她是以临安公主的身份随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新朝。不论她现在对新朝的态度如何,若是今日出一点差错,裴煦没准当场就将她献祭了。

想到这,她表情忽然有些收不住,无休无止地往最坏的方向想。

平时也没见他多在意自己这个公主身份,怎么祈福要带上她?她能有什么用,不招晦气就不错了!难道……裴煦一直留着自己就是为了这一天?

……

“殿下?”

“公主殿下……”小宫女声音都在颤抖,端着的盘子一直在颤。季枝遥猛然回神,抬头看眼前的镜子才知道已经打扮好了。

宫女松了口气,最后将公主令牌小心地系在她腰间:“公主殿下,方才陛下已经出去了,奴婢带您上轿。”

说罢,她走到一侧,仍心有余悸。长门宫从来没有活着走出去能开口说话的侍女,今天来伺候季枝遥梳妆的是礼部直接过来的丫鬟,中途有几次出声说话,险些没被陈栢的眼神杀死。

这些不成为规矩她一个礼部的小宫女哪里知道,因着这个原因,宫女伺候季枝遥异常上心。毕竟新朝建立以来,能时时刻刻待在陛下身边且还没死的,就只有她一个。

“你可知今日都有何人会随行前往国安寺?”走到一半时,季枝遥忽然拉住宫女,压低声音问。

宫女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如实回答:“除了陛下和公主殿下,景阳宫的妍妃娘娘和几位朝中大人会一起去。”

听到林淑妍的名字,季枝遥不禁皱了皱眉。正说着,空气中便飘过一阵胭脂粉的气味,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林淑妍眼里像看不到季枝遥一样,径直路过了自己的轿子,也路过了前面季枝遥的,一门心思扑在了最前面裴煦身上。明明是去祈福,她却将一身吉福穿出自己的味道,穿金戴银,很是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参加选秀的。

她循着林淑妍的方向看过去,她跟陈栢说了两句便擅自做主,掀开了裴煦车轿的门帘。面上的笑意仿佛练过无数次,楚楚可怜的模样很难让人拒绝。

果然,她这样放肆,裴煦也没有责骂她,更没有把人赶走,直接让她上车同行。

林淑妍挑衅地往后看了季枝遥一眼,随后收起眼底的阴暗,春光满面地坐到裴煦身边。

春生知道妍妃做过什么,见状,直接搀着季枝遥走进车里,不要再被她的举动影响。

等到启程后,季枝遥没忍住打了个盹儿。自从去了长门宫,每夜都要守在裴煦床侧,很难休息好。今日送她的轿子精心设计过,就连门帘的穗子都由昂贵的丝线缠绕而成。座下的软垫很舒服,没多久眼皮便开始打架。

春生时不时掀开帘子确认季枝遥的安危,她的处境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人陷害,这是殿下默许的。见她睡了,春生不再打扰,只时时刻刻警惕地盯着周围。

到一处崎岖的山路,周围忽然有风刮起。春生不小心尘土迷了眼睛,低头快速揉了揉,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抬头时,见殿下的车轿门帘都被吹掀起一角。

她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些沙尘会弄脏殿下的衣裳,琢磨着稍后下马车后得仔细擦干净,免得被挑毛病。

...

睡醒前,季枝遥感觉门帘被掀动,未及睁眼,听到外面随行侍卫低声抱怨今日风沙太大,以为是风将帘子卷起,便没有睁眼查看。以至于等她醒来想看看到哪里时,被旁边坐着闭目养神的人吓得险些要在轿中站起来。

“你怎么……”

季枝遥有些惊慌地往旁边撤,与眼前人的气定神闲截然不同。他并没有打算解释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也没有要追究她方才的失态。只在确认前方路途后微敛了下眉,有些无聊地拨弄腰间的玉佩。

一路颠簸,山路崎岖。等一行人终于登上山顶的寺庙,正好到吉时。

“殿下,您醒了吗?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今晨侍奉她梳妆的宫女是她身边唯一一个能开口说话的下人,看着最前面的轿子已经停下,她低声在一旁提醒。

季枝遥看了眼不动如山的裴煦,见他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默默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清清嗓子回应:“好,我整理一下便下来。”

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整理的,她睡相很安稳,就算实在轿子里,也是端坐着闭目休息。之所以那样说,只是为了让眼前这位皇帝有机会离开。

“陛下要跟我一起出轿吗?”她压低声音小心地试探,眼神诚意满满,相当为他这一国之君考虑。

然而他只沉默。

“……”

“陛下的轿中没有人,若是侍卫发现,恐怕会引起混乱……”

“谁说轿中无人了。”他淡声回了一句。

季枝遥靠着角落,能清楚感受到马车停下,春生和其他侍女将马车上的小板凳放至地面,只待她稍微动动帘子,就会有人来接她下去。

她越来越着急,他却一直很平静。

礼部宫女的试探越来越急切,春生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想要再通过车窗确认她是否安全。刚触碰到布料,就被季枝遥眼疾手快地用力按住,语气慌乱:“我身子不适……等,等会才下去。”

额间不受控制地浮了层薄汗,连呼吸都觉得艰难。而这样窒息的紧迫感,在最前头传来林淑妍慌乱的哭泣和脚步声打止。

原先离得远,季枝遥根本听不清她在哭闹什么。直到那人跌跌撞撞地走近,她才听清楚林淑妍在哭什么。

一是陛下失踪。

“……”季枝遥无奈地抬眼瞟了瞟窗口懒散坐着的人。

二是……

她的眉间轻轻皱起,不太确信地跟裴煦交换了一下眼神。只一眼,她确定外面混乱的源头,整个人背脊直冒冷汗,根本不敢动。

“陛下,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刺、刺客!!非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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