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加州旅馆(1 / 1)

三架电梯次第吞吐人群,仿佛永远饥饿的怪物。

卡尔问:“我们跟着他们,然后就能找到总统套房?”他们显然是餐盘上仅有的聒噪的食物。

“看那上面。”伦纳德指向指示楼层的液晶屏幕。Lobby,2,3,直到7。加州旅馆只有七层,数字理应于此终止,但实际并非如此:7出现后,屏幕忽然陷入电流紊乱一般的乱码。

碧翠丝自言自语:“我在想,现在电梯在什么地方?”她这样思考时,乱码结束了。

电梯停在是十三楼。

“这不是很吉利——是有这种说法的吧?”卡尔喃喃自语。

他们面前的电梯已经回到大堂Lobby层,怪物张开嘴。三人走进去,轿厢顶灯忽明忽暗,楼层按键没有十三层。

2-7楼的按钮中有一些隐隐约约在余光里亮着。那是所谓“表世界”的乘客按下的楼层,他们尚未进入这场噩梦,或者突然从梦中惊醒。电梯依然会在那些楼层停下,门开,门关。

“我又想了一些东西,”碧翠丝的扮演者在聊天窗里发言,或许是因为轿厢中太安静了,“加州旅馆。我们都听过这首歌,只是我先前以为这个名字是故事里的一个致敬或者彩蛋。说回这首歌,你们对加州旅馆这首歌的歌词了解多少?”

“我只记得那几句欢迎来到加州旅馆,”伦纳德的扮演者回复,“当然,这里的人们无时无刻不重复着它,我想这几句不算什么线索。”

卡尔的扮演者说:“我好像记得另外一句:她身边有很多漂亮男孩,她称他们为朋友。我前男友之前热衷于吉他,他或许弹得不坏,但他实在不擅长唱歌。”记住这一句是因为他忘词时就只会重复这一句,仿佛含沙射影指责谁的不忠。

碧翠丝回复:“差不多就是这一句。我之前选过一门音乐鉴赏的水课,提到这首歌时专门讲解了这一段词的双关意,奔驰与眩晕之类。蒂芙尼珠宝,梅赛德斯奔驰,爱情,欲望,女人被这些东西冲昏头脑,同时拉着更多男性放弃理想陷入纸醉金迷——作为女性我并不喜欢这种解释,但如果这场游戏基于歌词设计,那么赛琳娜或许代表这个引诱者的形象。”

“艺术创作的时代局限性。”伦纳德的扮演者简短总结。

“时代局限性,”白厝说,她的语气冷硬,“堕落的开端总是女人。我非常确定这样的说辞并不局限在美国的七十年代。”

“这是一个梦,是吗?”守秘人问百面骰,“至少我认为我从梦中进入这里。”

“是的。”十位数回答。“曾有守秘人妄图通过过量咖/啡/因来逃避命运。”个位数补充。

“我不在意这个,”白厝知道骰子在暗示什么,“一个梦。我只是好奇这是谁的梦。”不是她的。她梦不出这样的主旨思想。

当然也不是那些参加游戏的姑娘们的。

“无所谓,”她说,“现在我是守秘人。我要它变成我的梦。”

十三层。电梯门外是应急灯闪烁的走廊。仿佛失了魂魄的人群鱼贯而出,他们的影子堆叠在墙上。

伦纳德率先走出电梯观察,那是一条很长的走廊,两侧没有房门。他看不到尽头。“暂时安全,出来吧。”他轻声招呼碧翠丝和卡尔。

人们往远方走,先是走,然后小跑。他们的神情中逐渐出现狂热,他们从口袋里掏出零碎物件:刀,叉,打火机,药物。地毯吸收脚步声,这是一场无声的狂奔。

“他们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卡尔以气声询问。他摸了摸身上的口袋,这些东西并没有凭空出现在他身上。

“餐具自备,”碧翠丝说,“他们带着这些东西参加宴会。”她加快脚步,以免过于落后于人群。

他们绕过一个,两个,三个弯。长走廊的尽头出现在视野里:一个半开着门的套间。人群涌进去,一波又一波,但没有人出来。或许总统套房空间很大。

“我们不会真的要进去吧。”卡尔绷着嘴角,神色不安。

伦纳德摇头:“不,那太鲁莽。我们只观察。”他踮起脚以使视线越过人群头顶。

那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房间,层高五六来米,内部装饰令人想起博物馆中几世纪前的风尚。四五个人冲进去了,他们举起刀叉,就像饥饿者扑向面包。但是房间里显然没有面包。中央的茶几上一支烛台燃烧,人的影子是错乱的。

伦纳德没有看见除此以外的人,但这是一个套间,或许他们往里走了。

“如果一层楼只有这么一个套间,它大一些也合理。”碧翠丝提出一条安抚人心的论据,以证明这个房间或许并不算有去无回。

但是反例出现了。在三人紧张观察室内装潢时,那四五个人中的一个突然像气球一样瘪下去,他是这些人中第一个踏进房门的。嘀嗒,屋中座钟的秒针只走了一下,但那人已经像是被掏空内里的毛绒玩具,或者被蜘蛛吸食的昆虫,他的皮囊扁平地落在花纹地毯上。

其余数人对此视而不见,他们依然对着空无一物的房间挥舞刀叉,他们次第萎缩下去时,金属制品从他们手中脱落,轻柔地坠进长绒地毯里。

骰子这时候转动起来,进行侦察判定。三个成功:玩家们得以注意到更多。总统套房的墙壁上贴了华丽墙纸,烛火下人影闪烁,但在此之外,有古怪黑影逡巡。

要如何形容?它们扭曲,弯折,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留下这样的剪影。某个瞬间它们成为一顶礼帽的形状,或者一柄餐刀,然后又回归不定型的黑暗。这些扭曲而邪恶的东西路过一位客人的投影,像是蚂蟥一样肿胀起来,而后者迅速地萎缩,与那可怜人的皮囊一起。

“在总统套间,他们齐聚赴宴,”碧翠丝说,她努力地多想起一些那门课程上从幻灯片上滑过去的歌词,“这的确是宴会,但。”他们的身份是食物。这幅画面让碧翠丝有些想吐,她没有继续开口。

三人的骰子旋转起来,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一个教科书般的理智检定时机,sancheck1/1d6,成功扣1失败扣随机1-6。

卡尔闭上眼喃喃:“拜托,现在不要失败——这是个危险时刻。”

这是个危险时刻,但骰子并不总能符合使用者的心意。事实上伦纳德是唯一通过检定的人,他拦着两名队友后退,同时从腰间拔出枪。卡尔失败:扣减4点理智值。碧翠丝失败:扣减6点理智值。

“完了。要疯。”碧翠丝的操控者在聊天窗口叹气。现在她的角色已经失去控制,呕吐个不停。

“不完全。你还有一个机会,”伦纳德在聊天窗里冷静指出游戏规则,“当你的智力无法理解现状,你将可以暂时维持住行动能力。你有……”她看了一眼碧翠丝的数据,停顿了一下。

“百分之三十不疯的几率。”

他们盯着碧翠丝的百面骰看。

“你笨一点,你笨一点……”卡尔划十字祈祷。

智力检定:93/70,失败。碧翠丝重获身体控制权。

卡尔舒了一口气:“你笨的恰到好处。”

他收获了碧翠丝的白眼。

他们这样交流时,又有两打住客从他们身边冲进总统套房充当食材。或许里面那些东西已酒足饭饱,宴会厅的门现在要关上了。未赶上宴会的人群沉默地往回走,像午夜出没的潮汐。

“但我依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些人会成为流浪汉,”伦纳德在潮汐末梢看着门一点一点关闭,“我们已经到了这里。”扮演者停顿一下,切换为打字:“地图上的boss区域。我以为这里可以看见一些和真相关联的线索。但是门内侦察的结果只有那群怪物和理智检定。”

门只剩下十厘米宽的缝隙,人群将要缩回第一个拐角。碧翠丝沿着走廊往回看,她因不确定电梯的开放时间而心神不宁。

侦察检定触发:44/70,成功。

“我们之前找错了方向。”碧翠丝恍然大悟,她在墙上五英尺左右的高度看见了一张便利贴。此处的昏暗照明使它不那么显眼,同时绝不适合阅读。碧翠丝仅仅辨认出赛琳娜的字迹以及混乱的墨水涂抹。

“或许我应该把这个线索放在总统套房的门板上,”白厝看着三名玩家以可以被称为粗鲁的态度冲进电梯,“有时候玩家无法理解守秘人的提示,有时候他们过度解读。”

她看起一点不关注自己生命安全问题,而骰子现在说不了什么:当前探索度50%,足够守秘人存活。

电梯回到大堂,轿厢门滑开,眼前灯火通明。台球、扑克和酒杯碰撞声宣告夜间活动开始。他们回到表层的加州旅馆了。

“读一读,纸条上写了什么?”伦纳德就近找了沙发坐下来。

碧翠丝在光耀下展开便签纸,那是酒店客房提供的款式,大小大约符合智能手机屏幕。它被捏皱了,且字迹被反复涂抹。

“有时候我忘记他们已经离开。”

“我不想【涂抹】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大段涂抹】或许那不重要,跳一支舞吧。”

“我还能支撑多久?他们,弗雷德,本,还有……还有谁,他们【污渍】能为我换来多少时间?”

“哦,没有谁了,只有我自己。”

“我要走了,【涂改】我已经得到足够多。”

“我已经退房。【涂改】不重要的东西留在这里就好。”

【大段涂黑】

“她已经离开?”伦纳德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可识别的笔迹上,“这是什么,讽刺留在这里的人都已经失去价值?”

“我依然不认为赛琳娜是那种人。”卡尔拿过纸条,尝试从纸条背面确认涂抹前的笔迹,但那些痕迹消失得很干净。

“奇怪,”他向另外两人指出这一点,“那些涂改的地方像是从来没有写上过字。”

“除非这张纸一开始就不太干净,她只是绕过墨迹书写。”伦纳德有些犹豫。

碧翠丝想起什么,她从手机壳的夹层里倒出那几张旅游攻略来:“我们可以做一个对比。”

她拿了圣莫尼卡海滩的那一张,大批的字被污渍涂黑,已全不可见。碧翠丝翻过纸片,那里一点凸起都没有。

“我确定这些地方她写过字。”她说。

卡尔因此松一口气:“她尝试留下线索,但这些线索消失了,或许和旅馆有关——这是旅馆的便签纸。”

伦纳德抬眼看他:“你开始推理了,这真罕见。”卡尔要反驳什么前,他继续道:“下一步去哪里?卡尔,你觉得呢?”

“我当然有在思考。”卡尔的扮演者在聊天窗愤愤。角色伸手指着字条上最后那行字:“我觉得这一点值得怀疑。留在这里的东西除了那些死去的同伴,会不会别有所指?”

“是一个可能性,”碧翠丝点头,“但是她已经退房,退房的住客能留下什么?”

寄存行李。当然。玩家们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他们转向前台的方向。

他们现在意识到前台也看着他们,或许已经看了一段时间。穿着制服的人扯开嘴角,露齿而笑: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尊敬的客人们?”

作者有话要说:守秘人提示:所有NPC都可以是KP,好好决定你对他们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