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灿烂，它们从百叶窗缝隙里漏下来，一道一道分割客房。

“下午一点。”碧翠丝说。她撕开一袋薯片，碎屑漏在沙发上。

卡尔抽出硌在身下的抱枕甩在一旁：“很显然我们忘了订闹钟。”他伸手去抢薯片。

“说到薯片，我们带来的零食应当是真实的，”伦纳德起身从背包里掏了一袋巧克力面包条，“吃零食或许可以缓解幻觉消失后结算的饥饿。多吃点。”

这话听起来像是什么最后的晚餐。卡尔翻了白眼，指挥伦纳德顺手多拿两盒百奇饼干来：“早知道这些零食我都能吃到，我应该带泡芙冰激凌旺旺雪饼……”这当然是发在聊天窗里的玩家发言。

碧翠丝无声无息消灭掉薯片，她掏了一包新的：柠檬洋葱味，她立刻把它放回去了。

“我们真的睡觉了吗？”她打字，“我是说，对我本人而言，这七八个小时的睡眠就像是一瞬间的事。”

“我想是剧情的合理快进，我经验中的克苏鲁跑团在晚上要么在梦里给线索，要么就是有npc捣鬼。”伦纳德敲下一串消息，同时接住了漏下来的面包渣，万幸玩家发言不必占用游戏角色的手，“既然我们的剧情已经推理得大差不离，夜晚时间也没有真正让我们等待八小时的理由了。”

卡尔抖抖自己的背包，掉出来一包麦丽素：“反正，我们一直就在一个梦里嘛。”

他们突然不知道现在要讨论什么，于是房间中有一段时间只有嘎吱嘎吱啃零食的动静。

白厝从屏幕里检查最终场景：总统套房门口。

“同时具备精彩与无趣两种特质的战斗轮，”她说，“精彩在于意外的骰点结果，而无趣发生在半天结束不了的冗长掷骰。我很愿意给玩家耍帅的机会，但我实在无心连着描述十个骰点的检定结果。”

“你不需要，”百面骰说，“别忘了这是真人参与的游戏，成功与失败是一瞬间的。”

零食基本见底，包装袋遍地。碧翠丝后知后觉思索起两日饥饿后的暴饮暴食是否会带来消化问题。

“我们需要担心怎么拦住那群人吗？”卡尔突然问，“我的意思是，我没有什么和人肢体冲突的经验。”扮演者打字：我斗殴只有基础值，25%的成功率。

伦纳德看着他：“我说了，大家请都给战斗技能加些点。”

“你知道的，我加了70的信用点数……”卡尔目光飘移，“技能点数不太够用。”

伦纳德的玩家只是叹气：“非常好，你不用担心。这场战斗和你沾不上什么关系了。”

碧翠丝做了一点补充说明：“事实上即使你要参与战斗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我想与一群瘾君子的战斗用不上什么战略规划。”

卡尔的神情像是要问“那需要什么”，碧翠丝贴心回复：“掷骰子的运气。”

卡尔不很想继续谈话了。

“所以究竟有什么是必要的？”白厝语气平平，“我有时候觉得这场游戏不需要守秘人也可以普通地进行下去。”

骰子中的一个想说些“你害怕了”“想要退出”之类的词语，但白厝很快继续下去：“这很不划算。既然你们已经找来了守秘人，为什么不多给守秘人一些权限？”

船上的广播宣布在十点钟方向发现一群海豚，甲板上众人齐动。

守秘人缀在人群末尾。海豚消失得很快，尚未来及对焦手机镜头的游客遗憾离场。

“这一切总要有些意义。”她轻声说。

“几点了？”卡尔问。他望着百叶窗外的天色。

大家都有自己的手机，而卡尔是唯一无所事事的一个。因此这是个蠢问题，没有人回答。碧翠丝拿着一根警棍尝试手感——伦纳德提供。伦纳德本人在准备弹匣。

“你要向那些人开枪？”他转身问伦纳德，“这有些太过了吧？”

“停一下，”伦纳德的扮演者在聊天窗内打字，“你车卡到底车了个什么东西？”

卡尔回：“就是富家公子，捐了个政府官员的那种。很正常吧？倒是你的角色为什么能面不改色对受害者开枪啊！”

“为了在有必要的时候面不改色地开枪，”伦纳德的扮演者在角色壳子里深呼吸，划出角色卡背景复制一段贴出去，“童年受到家庭暴力，内心始终存在过度保护自我的阴暗面，虽然伪装良好，但在紧张时依然会表现出糟糕的一面。如果就事论事，美国警察对神志不清的、表现出进攻意愿的吸毒者开枪也很合理。”

“我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卡尔扮演者的标点符号表达其震撼，“一个作家，一个富家公子，一个阴暗的警察！”

伦纳德敷衍敲下回复：“中学同学吧，后续还时常保持联系的那种。可能当时你们没有认识到我的阴暗面。”

守秘人笑起来。

“什么？”百面骰问。

“没什么，”白厝挑起眉毛，划动玩家聊天记录，“让我想起还是个新手时爱车的那类角色卡了。扮演伦纳德的姑娘的确该多参与些有别于打打杀杀的模组。”

观鲸船只停在海面，海鸟在远处盘旋聚集。广播里讲解员声音兴奋：“这是鲸鱼即将上浮的征兆！”

白厝视线落过去，那些鸟组成礼帽图案，骰子转着为她临时扮演的角色作理智检定。

是时候了。

“还需要多久？”卡尔频繁眨眼，希望提早窥探里世界的入口。他们站在大堂电梯口，因藏着武器的缘故，站姿僵硬得像三个保安。

“理论上十二点，”碧翠丝回答，“我记得很清楚，前天夜里利兹是在十二点整突然感到异常的。”

当下大厅另一侧舞池音乐渐弱，卡尔掏出手机看：十一点三十六分。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半个多小时了。

“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吗？”他抱怨，“我的意思是，不可以快进吗？”

“可以吗？”白厝问骰子。

“这本来不应该……”十位数颤动。“但算了。可以。”个位数滚了一圈，数字“0”朝上，与十位数的“00”配出大失败的出目以表示不满。

十一点五十八分。

“发生什么了？”卡尔直起身子。

伦纳德伸手摸上枪套：“快进了。如你所愿。”

“有人在听我们说话吗——”卡尔及时切换进玩家聊天窗口，“嘿，这是怎么回事？”

视野边角泛起莹莹绿光，电梯楼层显示屏幕闪烁不定。

“结束这个你就知道了，”伦纳德绷紧身子，“预备，一人进一个，进去后立刻按关门。保证我们是第一批上去的。”

十二点，游戏终局开幕。电梯已经在一楼等待，三名玩家冲进轿厢，以最快速度拍上关门按钮。人们朝他们去，其中一些浑浑噩噩目光空茫，而另一些面目狰狞，连串吐着脏话。

“她们想了聪明的策略，”白厝说，“一般而言药物过量的家伙没有体力冲刺进关门半途的轿厢，但万一呢。”

她看向骰子们，这里的意思是为跑在最前面那两三个拔足狂奔的瘾君子进行一个体质检定：“增加一点刺激性。”

守秘人的骰子转起来，第一个体质检定：96/15，大失败。跑在最前面的墨西哥裔面孔摔倒在地并绊倒了第二位。这没有很大悬念，被药物腐蚀的身体只有15%的概率能撑过突然加速的奔跑。

“刚才是不是有个检定过去了？”碧翠丝在聊天窗问。她们看得见与之密切相关的、视线内的检定。

伦纳德回应：“是的。看起来这些疯子只有15的体质，血量应该不高。好消息。“游戏中角色的血量同时与体质、体型两项基础属性挂钩。

第二个体质检定：11/15，成功。

“意外，”守秘人说，“小概率事件。”

“F**k。”伦纳德说。这个疯子偏偏往一点战斗技能都没有的卡尔那里去了。

“完蛋了我要怎么办我不会打架——”卡尔的扮演者在群里弹消息。

在他面前，电梯门还差一寸就能关上，但瘦骨嶙峋的手就在此时探进来卡在将合未合的门扇之中。于是智能电梯门缓缓停住往两侧滑回去，卡尔在扩大的门缝中看见毫无善意的狰狞面孔。面孔中央的口腔翻滚出含混咆哮：“你阻止我去宴会！”

砰！枪声。伦纳德赶在电梯门彻底关闭前仓促向恶客射击。时间仓促，这个检定需要附带一个惩罚骰：十位数丢两次取高。检定结果是93/83，失败。子弹擦着疯子的轮廓飞出去。

“尽力了，自求多福。”

这场面很不好：卡尔的扮演者与设定上的卡尔都没有经历过这个。但现在没什么选的了。她操控角色闭上眼一脚踹出去。基础数值的斗殴检定触发：13/25，成功。疯人的反击检定触发：66/25，失败。这乱踹的一脚竟蹬到实处，电梯关门的阻碍消失。

“哇，卡尔，”在聊天窗里看见骰点的碧翠丝与伦纳德说，“你真的没有给骰子们灌铅吗？”

作者有话要说：守秘人提示：为什么十位PC凑不出两对健全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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