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带走了幸存者，红蓝闪烁的灯光愈来愈远，直到模糊成色块，加州旅馆的世界逐渐崩解。

【卡尔的富商父亲接走了三名结伴出游的年轻人，尚有救助可能的受害者也得到了治疗。尸体收殓正在进行。加州一号公路旁神秘地点为何使人大量失踪又无故重现人间？无人知晓。网上都市传说流言四起，众说纷纭。警方呼吁好事者远离事发地点。】

这是故事的最终，白厝漂浮在空中，看整场剧目在视野里远去、淡化、然后消失。玩家视窗在浮现故事结局后保留数秒，自行关闭。界面上显示出最终探索度：94%。

“恭喜守秘人通过新手模组。”屏幕上方敲出一行字。

“旁观者功能解锁，守秘人商城解锁。正在计算本场守秘人积分。”

“基础探索度达标积分：100；额外探索度积分，50%-70%区间20点探索度：100；70%-90%区间20点探索度：200；90%-100%区间4点探索度：400。总计积分：800。特别积分奖励：500。”

似乎是阶梯计算法，不同区间的探索度赋予不同乘数加总，基础区间倍率为2，而最后十点倍率高达100。特别积分是什么，不明白。或许有其他的规则。

白厝没有因自己的积分露出情绪，她看着上面一行字问：“旁观者？”

百面骰回答这个问题：“是的，旁观者为经历过该场次模组的玩家或守秘人。在不进入模组的梦中他们出现在曾经经历的故事中。”

白厝当然知道这个词，总有些人喜欢旁观他人游戏流程。其中一些是希望吸取经验的守秘人，一些是体验过模组的玩家，一些是参与者的亲友。他们偶尔会聒噪，这很不好，守秘人与玩家都讨厌聒噪的旁观者。

于是她问：“他们被允许发言吗？”

“他们呢喃一些梦话。”骰子回答。

白厝想不出来呢喃梦话的旁观者。

屏幕右方玩家聊天窗尚未关闭，一秒钟跳出来好几行字。模组最后总是有奖励，首先是人物卡，由于解决了问题，角色卡得到1d10的理智值奖励。伦纳德9，碧翠丝4，卡尔5。幸运有时守恒，但终究欧非有别。

然后是一连串的技能成长判定，一张角色卡在单次游戏中成功过至少一次的技能有机会成长，具体流程是掷骰，骰点出目大于技能原始点数则进行1d10增长：即，点数越高的技能越难以继续成长，譬如伦纳德为□□技能的成长丢出37点：无法成长。

掷骰结果通知中夹杂玩家发言，卡尔与碧翠丝角色的扮演者共同对伦纳德的好运抒发嫉妒情绪。

“这就是为什么我经历三场游戏后，角色理智依然稳定在45。”伦纳德扮演者说。

“等一下，你在梦中已经用这张人物卡经历了三场游戏——我以为你角色扮演游戏的经验来自现实，我是在一个克苏鲁呼唤的游戏论坛中听说梦中游戏场的，”碧翠丝的扮演者惊讶道，“这里允许使用旧人物卡吗？”

“允许。但许多旧卡都没有太多继续使用的价值了。”指的是愈来愈低的理智值与根本成长不了一点的技能点数。这句话的语气带着幸运者的怜悯：片刻前三人为斗殴技能成长掷骰，结果是技能原本点数最高的伦纳德成长了10点满值，而碧翠丝与技能点数仅仅25的卡尔一无所获。

“我们之后还能联系吗？”碧翠丝的玩家问，“我是说，醒来之后。”

“骰子会告诉你们，”伦纳德简单陈述，“经历过同个模组的玩家会自动生成好友添加选项，这不是什么秘密，你们醒来之后就了解。”

“但我更好奇这次的kp——守秘人。我之前经历的两场游戏都不如这场有趣和完整。很遗憾，玩家，至少新手玩家，没有添加守秘人好友的途径。”

那个页面闪烁着提醒，还有十秒钟关闭。

“很遗憾。”十位数的骰子说。“守秘人最终都是会死去的。”个位数的骰子说。

白厝睁开眼，她看见上铺的床板。遮光床帘在身旁晃。隐约能听见一声尖利过一声的鸟叫，或许窗外树上停了一只噪鹃。

她抓来枕头边手机看一眼：将将四点。手机屏幕的光芒在床帘与床单上蔓延出一小圈。

闹钟在三小时之后响，十点钟有课，还可以睡一会。她放下手机，手被什么东西硌到了。

骰子们。

被看见的时候，它们在手机亮光里飘浮起来：“商城功能开启。论坛功能开启。新手守秘人，为自己起一个用户名吧。”

白厝闭上眼。但是熟悉的方块屏幕仿佛直接出现在视网膜上一般漂浮在眼皮后的黑暗里，命名框在其中央。

她勉强抬起眼皮，两个骰子在墙，床板与床帘隔出的空间中缓缓上升，像是鱼吐出的泡泡。

“我在梦里不喜欢讲究逻辑，”白厝说，“但是不在梦里的时候我很喜欢思考逻辑。”

“这些是什么东西？”

“一场玩家与守秘人在梦中的游戏，”骰子说，“我告诉过你。”

白厝看着骰子：“你知道我要问什么。这个游戏从何而来，为什么要进行下去，道理是什么。”

那块屏幕就在她面前，光芒映不上四周实体，因此格外刺眼。单这件事本身就不很讲道理。

十位数说：“它是一个梦。你可以把这些当作一个梦后的精神问题，当然可以。”

个位数说：“但是把它当作幻觉的守秘人大多都死了。”

白厝沉默了一会。她似乎只是要一个解释，随便什么都可以。

“好吧，”她说，“首先是ID。”

她输入姓名首字母，B.C.，这个昵称看上去适合与任何一个四位数字组合在一起作为某个古老年代的代表。

屏幕立刻呈现出新界面，三个竖栏：游戏记录、商城、论坛，外加顶端的公告与角落的好友。好友图标顶上一个小红点在跳。

白厝突然不很想要点进去了，这些预示着结束不了的探索，思考，或许还有闲聊，它们导致睡眠时间的减少。

“两场游戏间隔至多七日，你可以选择提前进入。守秘人额外福利，花费50积分可得次回模组随机线索。”骰子在她浏览界面时喋喋不休地介绍。

“停，”她说，“我要先睡觉。我明天有课。”

这一点也不像游戏里的她了，骰子不知道这是否是“讲究逻辑”带来的变化。但白厝已经拉起被子转过身去，拒绝一切回应。

“好吧。”百面骰这样说。它们像两粒真正的气泡那样默不作声地飘走了。

闹钟响起来，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早晨那样。白厝醒过来，床帘顶端的缝隙里透出白炽灯光。这是闹钟第二次响，九点十分。食堂离宿舍步行十分钟，离教室步行十分钟，窗口排队十分钟。如果想要食堂打包一个手抓饼当作早饭，她需要在十分钟内完成梳洗收拾好东西出门。

她拉开床帘，两粒骰子浮在她眼前。

“早上好，守秘人B.C.，你现在想要了解商城或论坛系统吗？”

白厝唰一下把帘子拉回去。

“早上好。”两粒骰子还在她面孔前。床帘一点没有挡住它们的行动。

“厝厝！你怎么了？”对面上铺的室友朝下喊，“今天你也要翘课吗？”

“不，”白厝说，“我甚至为这节课预习了。”她面无表情地从床帘后钻出来，铺床，转身进洗手间。

那样子看起来就像起床气。上铺的室友打着呵欠，躺回去了。可怜的白厝——受害于那个名字里的生僻字，总是被老师拎起来发言。这使她翘课的难度大大增加。

梦中的什么出了问题，这当然可以算入起床气的范畴。有起床气的白厝把面前的屏幕当作空气，隔着它戴上眼镜，拎着书包出门。

“在我到教室之前，”她对骰子说，“你可以说明一下商城，务必在说明的结尾解释屏幕的开关方法。”

“商城通用货币是积分，玩家与守秘人的可购买商品不互通，其中商品均随进行游戏场次解锁，”十位数说了前一半，其间白厝视线在菜单上浏览，个位数继续，“就你目前的余额来说选项很多，容我再次推荐守秘人特殊商品：随机模组线索……”

“鸡肉手抓饼，番茄酱，谢谢，”她看的是透明屏幕后的食堂菜单，“你们继续。”

百面骰不很想继续了，它们在某个瞬间感觉到她与游戏中那个守秘人的共同点：都不喜欢让骰子快活。

“你自己看。”十位数说。“完成所有板块新手引导后屏幕开关权限由百面骰移交守秘人。”个位数补充。它们迫不及待地飘离白厝的视野。

耳边终于清净了，白厝长长出一口气，满意地啃一口手抓饼。

商城，购物——她事实上没有空在现在考虑这个。更重要的是提前准备这节课老师可能问的问题：她是在大课里最容易被点起来回答的那几个人。

在进教学楼前，她解决早饭。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不到，大家理应行色匆匆奔赴各自教室。但白厝看见的不是这样。学生们，或许还有老师。他们三三两两站在一楼向外张望。

外面有什么？这栋教学楼面对外面的马路，有些学生或老师租住在马路另一边的公寓。

白厝转过头。

许多的血。救护车红蓝相间的灯光从远方来。有人倒在路中央。

“我的天哪，我刚刚看着他被撞到……”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那辆轿车完全没有刹车！学校路段怎么能开这么快！”有人义愤填膺。

“有人认识他吗？对面住了很多本校师生吧。”有人在通讯录中查找。

但白厝看见一些别的。

两粒骰子绕在死者身侧。它们飞舞，旋转，闪闪发光，且像被敲打的硬质糖果那样从外壳开始一点点碎裂脱落，愈来愈小，直到消失。

百面骰盘旋在白厝耳后，它们轻轻说：“你看，那是另一个守秘人。”

作者有话要说：守秘人提示：坏骰子需要上骰子惩罚椅。

更新了以往的作话！大家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