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未达到解锁条件】。

“这或许有些过分了。”守秘人盯着她的百面骰。

“一点也不！”十位数说，它们很乐意终于能看见守秘人外露的负面情绪。

个位数咕噜噜转：“请守秘人想一想，如果模组名就是《财神》，那么你的一百积分不就浪费了吗？这是避免守秘人造成损失呀。”

白厝按住眉心，心道这真是愈发离谱。

她于半空观察四周：近旁楼宇老旧，有轨电车的存在代表她正位于港岛，往南是起伏地貌，往西远望隐约看见带玻璃幕墙的漂亮大楼，往北，两栋楼房空隙里能见海。

相比上次黑夜中孤零零一座旅馆，实在该算广阔天地。但对守秘人而言这绝不是好消息：广大而完善的地图，这可能是一个沙盘模组。

沙盘模组，没有守秘人活该毫无准备地接手一个沙盘模组的主持工作。

模组通常有两大类可分：线性与沙盘。线性模组事事相互衔接，一幕一幕直接推进，玩家没有什么可选，守秘人准备起来也方便。加州旅馆便是其中之一，玩家从入住到遇险到旅游景点再到舞会，一条线走到底。

而沙盘便不同，游戏过程仿佛剥一只洋葱，越外层越庞大。玩家有无数地点可去，他们发现洋葱第一层的异常，然后沿着故事发展往里剥，看见第二层的又无数个选项，直到他们发现唯一的洋葱心。

——那么守秘人就不得不预备无数个可能出现的场景，安排足以引导玩家往下走的线索，并寄希望于玩家不要在几层洋葱皮中灵感大发，认定自己在剥一颗蒜头并一头创进歧途。

但话说回来，常见的沙盘模组总是发生在一些小镇上。如此这般可以大大限制玩家可去探索的地方，一张小镇地图的提供也允许玩家在头脑空空时挨个建筑调查过去，瞎猫总能碰上死耗子。

换成香港？谁有能力挨个建筑调查香港？

白厝脑中过一遍香港地图，这里大致分了上下新界，东西九龙，港岛与南港岛六片。隔着海还有几处本地人周末行山时爱去的离岛，那里不很像有财神的样子，暂且排除。

财神，道教。香港宗教是很丰富的，白厝那半空中往左手边几百米处便有个基督堂的十字架立在地铁站旁；佛教也兴盛，佛诞日还是香港法定假日；道教，香港道教又不得不提“黄大仙”祠。

此黄大仙非彼东北黄大仙——不是黄鼠狼，是个古时得道真人，于清朝光绪年间广东瘟疫泛滥时被请神下凡来，作灵签、药签，指点迷津，施药救人，名声自此于广东香港普及。当然，如今大约无人向黄大仙求医问药。拿那一百支灵签的筒子摇，摇什么？姻缘，子女，功名，财禄。

以最后一条看，黄大仙与财神或许勉勉强强能搭一条小边，但白厝并不对此抱太大希望。

她这些念头转得很快，想到黄大仙时，右边屏幕里现出四个面目不清的人正下飞机，看来玩家匹配完毕，开始车卡了。

这次屏幕上多了一样信息，玩家ID。凡ID空无一物的便是新玩家，这次两名新玩家两名老玩家，白厝看一眼列表，一个叫Mr天下，一个叫AAA星星批发老时。

……这很难评价。

聊天窗内讨论已经开始，Mr天下第一个开口，以指点江山的气势宣称要车一个“都市怪谈猎人”。

Mr天下：“我说一下我这个卡的特征，首先枪械精通体术精通，从几层楼跳下来落地轻轻松松，外貌普通有点小帅，有个漂亮温柔的女朋友——也就是我不会随意看上别人。二十几岁，当前在这家公司是师门要求，大隐隐于市。平时我都会携带作战武器，一下放倒十几二十个人不成问题……”

白厝倒吸一口凉气，啪一下关掉了屏幕。

血压高了，这是一个标准的、喜欢起这种昵称的人会作出的发言，男性，对身处的情境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同时缺少对他人的尊重。

“守秘人可以有踢掉一个玩家然后换人的权限吗？”她平静情绪，以尽量和缓的语气询问百面骰。

“没有，”百面骰幸灾乐祸，“但是商店里或许有些别的你需要的。”

车卡过程还是必须盯一盯的，白厝作了十几秒心理准备，重新打开聊天窗。

AAA星星批发老时：“？你还记得我们在禁枪的国家，是吧。”感谢时晓星同学的嘴替发言。

“我也这样认为，”一个没有ID的新玩家，语气有些小心，“尤其我们导入的情景是要过海关的，枪械带过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Mr天下：“看过古惑仔没有，香港不是有帮/派吗？总能弄到的。”这么几分钟他已经开始编辑人物信息，发言人变成角色名“南智杰”。

守秘人……守秘人倒吸了第二口凉气。她果断退出聊天窗，点开了商店。游戏内外商店有所不同，但白厝暂且无心在意。她首先寻找驳回角色卡的功能：有，可以强制本局游戏的一名玩家修改角色卡至守秘人通过，但是需要500点数。

支付得起，只是用在这人身上，不值得。

屏幕上跳出提示来，守秘人可查看玩家未完成的人物卡。或许是脱离新手身份，又或者这个模组的角色要求比《加州旅馆》长得多，白厝当下在正式导入场景开始前有预先查看玩家创建角色过程的权限。

她点开那个“南智杰”来，“Mr天下”正在为他外貌属性40（即仅有40%的人会认为南智杰长相过得去），但“有些小帅”的角色分配技能点。他几乎把除了体型外的每一项拉到90最大——然后系统提示，当前总点数不足，同时本场次单项属性最大不可超过80。那些数值在白厝眼前变动不停，显然是玩家在牺牲智力、力量、教育还是身高间正进行艰难抉择。

白厝有一些新的想法。她记得商城下看到过两样或许适用的功能。

找到了。

“单次发言权限”，10积分。

“用来同玩家提出合理的建议，可以单人可以群发。不用担心，玩家在游戏中看不见守秘人的ID，”百面骰附送商品介绍。

“增加检定”，10积分。

“在游戏中添加合理的掷骰判定，为玩家增加一些游戏难度和乐趣。”合理，白厝复述。她会把这样东西用得十分合理。

真是好久没有带团，她几乎忘了被称为“刁民”的群体，这些玩家极度自我，忽视队友及主持人的游戏体验，不听建议，我行我素。

但这不代表她忘记了对待“刁民”应有的态度。

白厝回到聊天窗页面。

“行吧，不带枪，我用暗器一样牛。听过自行车轴承里的钢珠吗？我看谁能拦着我带这个，附魔钢珠，哪个怪沾到都完蛋。”

谁能呢。守秘人扯一扯嘴角。“南智杰”人物卡上这人已进行到技能点数分配一步，正因技能卡上没有“轻功”一项而对格斗技能子选项一通乱点。

她选了“单次发言权限”，点了“南智杰”的私信选项：

“您好，玩家。守秘人注意到您在车卡过程中，对分配技能点数一项有所疑问。请悉知：暗器技能与‘投掷’检定关联；轻功技能与‘技艺：杂技’与‘攀爬’检定关联；画符与‘神秘学’ ‘风水’检定关联。希望您的疑问得到了解决，祝您有一场愉快的游戏。”

百面骰滚过来看白厝的屏幕：“你这是什么语气！”

“你想看见什么语气，”白厝转头看着它们，“我不可以用这种语气吗？”

太官方了，当然。白厝知道百面骰要说什么。她以往并不这样说话。

“我并不特别聪明，”她看着骰子们，“但你们知道的，我也不特别蠢。”

“在我知道的跑团游戏中，守秘人总是需要同玩家交流的。这样便宜的一个功能，这样明显的需求，为什么从没有玩家见守秘人使用过？”

“但你依然敢使用。”十位数说。白厝不作回应，她只是轻轻笑。

个位数滚过去看白厝那一句话的成果：南智杰果然拉满了投掷杂技攀爬神秘学风水斗殴闪避，余下一点勉强点了“聆听”。

“真令人好奇，这样的人我以为即使是一家小公司也不会乐意要，”守秘人这样评价，“如果守秘人放任不管，游戏会允许这样不合理的角色出现吗？”

“当然会。”骰子们回答。

白厝于是不说什么了。

随车卡步入尾声，画面中四名角色面目逐渐清晰，两个漂亮姑娘，一个普通男性白领，剩下一个头发泛油光面上生粉刺的年轻人伸着手指滔滔不绝。

“你可以小声一些吗？这里没有人乐意听你废话。”打头的姑娘一头大波浪，揽着旁边丸子头的同事避开唾沫星。她在聊天窗里继续：“如果不是导入环节强制共同行动，我直接就带着妹妹走人。”发言ID叫任晶，时晓星为新角色取的名字。

“其实我觉得南哥挺厉害，”丸子头姑娘声音细小，她抬头看向被打断发言神色恼怒的南智杰，从任晶臂弯里不动声色往外挪了一步，“真的，风水啊占卜啊这些东西我从来学不明白，南哥在哪里学到的？”

任晶愣一下，但没说什么。玩家聊天窗里她打字：“对了姐妹，你角色起了什么名来着？”

“还没想好，”丸子头这样回答，她转向两个男性角色去，“南哥——这样叫你可以吗，或者我还喊你天下？你觉得我起什么名字好听？”

南智杰（或者Mr.天下）很乐意帮这一个忙：“女生名字啊，蓝灵灵？白晶晶？这种好听。”

丸子头陷入微妙的沉默。这些名字像是许多年前会出现在愚蠢的言情小说里的那些。她于是向另一个玩家征询意见：“佟阳哥呢？”

佟阳，这是开头尝试劝说南智杰莫带枪的那个新人。时晓星车卡八卦出他本人也是男性。他对南智杰的起名审美提出异议。

“这样叠字的名字太随意了，”他说，“这是你的角色，起你自己喜欢的名字吧。”

“那么，”丸子头的扮演者打字，“我想要用桑这个姓，我喜欢这个字。任姐觉得怎么样？”

任晶叹一口气，但依然没有说什么额外的话：“嗯，好听的。起名不急，你慢慢来。”

他们走到接机大厅出口，热浪随自动门每一次滑开扑面来。下一程需坐机场大巴至港岛，双层巴士，因是机场专线的缘故，在一层专门有一处行李架。

南智杰喜欢这处行李架：所有上下车的乘客都第一眼能看见他，且能听见他“哐！”一声将沉重行李丢在架子上的动静——如果能有一两个懂行的，听见里面有弹珠叮叮咚咚乱碰、或符箓哗啦一阵抖因而晓得这里站了一个世外高人，那就更好！

他志得意满往身后看丸子头的神情，但丸子头早不在他身后：任晶拉着她占了行李架旁两个位置，而佟阳在后排找了单独空位。当下一层座位已经满满当当。南智杰和丸子头对上视线时，后者怯怯解释：“我想要给你留座位的，但是跟在我后面的乘客不让。”

这话无论真假，总归南智杰站在过道中央堵路好久，惹得巴士司机顶不耐烦：“马上就落闸，你哋个个都快啲，我唔等，冇位就上二楼去！”

司机当然在说南智杰。两个印度人念着“excuse me”从他身边挤过去上了二层，没有人意识到他的特殊身份从而表示出合适的尊重。

“一个小时三十分钟到场，”任晶拿着手机上导航软件向南智杰晃，“你要在这里站一个半小时吗，南大仙人？”

司机已经一脚油门，车猛烈晃起来，南智杰立即一个趔趄。

“我一身功夫怎么可能下盘不稳！”他在群聊里骂，“我就知道，这游戏老针对我！”

“是吗？”白厝悠悠问，“不急，我还没开始呢。”

作者有话要说：守秘人提示：不要做刁民。KP必定会制裁你。

马上就落闸，你哋个个都快啲，我唔等，冇位就上二楼去！→马上关门，你们一个个快点，我不等人，找不到座位就上二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