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1 / 1)

穿成最后的神明 默厄 2903 字 10个月前

绪妮妮等了很久,等到原本温热的牛奶表面都结了一层薄膜的时候厕所门终于开了。

她边转头边说道:“洗完了快点吃些东西然后去睡觉……”吧。

她目光微怔的看着少年,看的对方局促的低头攥紧裤腿时才回神。

“你的眼睛……”她试探出口的话让少年脊背猛地僵直,他猛地扎下头紧紧的抿着唇,原本就干裂的唇因为他此时的动作渗出血来。

铁锈的味道从口腔中蔓延,血的味道让他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不少。

他捏着丝绸质地的睡裤,光滑柔顺的触感让他知道这不是他能拥有的东西。

“很抱歉吓到您了,我现在就出去。”他语气干干的说着,脑子什么都没想抬手就要解开衣服扣子想要将这身不属于他的东西脱下去穿上他肮脏的衣服离开,只是他手指在刚解开第一个扣子后就被握住了。

“冷静点,我没有被吓到。”绪妮妮安慰着明显情绪不对的少年。

因为之前阿基特全身都脏兮兮的缘故绪妮妮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如今等他洗的白白净净出来以后她才发现,他有一张意外漂亮的脸。

尖尖的小脸白透的皮肤,有些长的黑发还滴着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她捏着他手指的腕子上。

很凉。

“头发不擦干是会感冒的。”绪妮妮说完就转头想要拿毛巾给他,可她的手腕却被握住了。

少年的手指又细又凉,洗白以后覆在那纤细手臂上的淤青伤痕更加明显的表露出来。

这是一个从身到心都破破烂烂到千疮百孔的人。

“您……不厌恶我吗?”阿基特缓缓抬头瞧她,被黑发保护很好的异色双瞳显露无疑的表现在绪妮妮眼前。

那是怎样的眼啊,一只如红月泛着幽幽光泽,另一只却透着冷寂的孤蓝。

一蓝一红,在那张漂亮面庞诡异的交替着。

“我是不幸的。”他语气轻轻的说着。

很难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会面无表情的说出这种话,他原本的生活应该是充满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的。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双诡异的眼睛摧毁了。

从他有意识以来,所有人便都说他是不幸的,连生他的女人也是如此说。

她厌恶他,打骂他,经常让他站在院外街道上罚站。

不论春雨,不论冬雪。

六岁那年,她死了,临死之前还在恶毒的咒骂他。

她什么都没给他留下,可他却觉得世界能带走她也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他不用天天听那些无聊的咒骂了。

“所有人接近我,都不会发生好事,因为这双眼睛,是不幸的。”

他抬手覆盖自己的双眼,他表情没什么变化,覆盖眼睛的手指却在细微的颤抖着。

他在害怕,害怕从她眼中看到厌恶嫌弃的冰冷视线。

过去十六年里,他从未因为某个人目光而动容过,他的心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完全封闭。

他曾经想过,或许他真的是个怪物也说不定,他与人群是如此的格格不入,除了身体上的疼痛,他无法感知到别人附加在他身上的任何情绪。

但是现在不一样。

他因她接纳而喜悦,却也怕她厌恶而恐惧。

他紧紧的盖住双眼,像是站在断头台前等待死刑来临的犯人,心里充满了窒息与绝望。

头顶忽的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心里正不断下沉的阿基特身子一僵,一股温暖的触感从手背传来。

软软的,带有绒毛质地的触感,伴随着一股醉人的玫瑰花香。

他睁眼看去,垂在他脸侧的白色毛巾轻轻晃着最后的波动。

他伸手轻轻的抓住毛巾一角,轻嗅着上面少女的芬芳。

“那种骗小孩的鬼话也就你这个岁数的人能信了。”绪妮妮退开他几步说道。

果然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啊。

一个连鬼神都不信的国家还能相信玄学?那不会被拉出去火烧吗。

“是真的!”阿基特看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硬着脸大声道:“我的家人,曾经帮助过我的人,全都无一幸免的死了,这难道还不够证明……”

“我不信。”绪妮妮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了阿基特的话,他双眼微微睁大有些茫然,头一次那张稚气的脸上露出了符合他年龄的表情。

“要不要赌赌看,你的体质对我没用。”绪妮对他挑了挑眉,弯唇笑了笑。

她这个赌万无一失,就算他真的克人,从某种方面来讲,她也不是人。

所以是克不到她的。

“可是……”阿基特唇角微动,还要说些什么,绪妮妮却打断道:“好了,快把头发擦干然后把牛奶喝了,我可不想再去给你热一遍了。”

要知道来这里之前,她所有的生活起居可都是被西里默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什么时候自己动过手。

听她这么说,阿基特连忙收了声音,一声不响的抬手按住头顶的毛巾笨拙的擦拭起头发来。

他的头发很长,大概到腰间那么长,虽然很久没打理但洗完以后却不显得枯黄,反而黑透很有光泽,比起他那个营养不良的身子,这头发可是要显得漂亮多了。

摸着他那长长的发尾,绪妮妮觉得有些碍事,便问道:“不然剪了吧,太长了,你平时行动应该很不方便。”

阿基特放下毛巾低低的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绪妮妮转身去找剪刀,阿基特来到桌前拿起那杯牛奶。

温暖的触感从杯壁传来,看着杯中轻轻摇晃的乳白色液体,阿基特一瞬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直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才如梦中惊醒抬手将牛奶一饮而尽。

“坐在凳子上,我看看给你剪掉多少比较合适。”绪妮妮第一次给别人剪头发,该说不说有些跃跃欲试。

“先提前说明,我可是没剪过头发的,到时候剪丑了可别怪我。”她提前发出警告道。

“好。”头发而已,阿基特并不介意,她想剪,全剪掉都没什么关系。

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开始在狭小的房间里响起,虽然屋子破旧又窄小,但是流动在其中的氛围却意外的有几分温馨。

“唔,你看看这样行不行。”绪妮妮拿来小镜子放在他手上让他自己看看。

随着镜子转动,阿基特在镜中清晰的对上了自己的异色双瞳,他心下一紧条件反射的透过镜子看向绪妮妮的反应,见她目光全都沉浸在他的头发上这才放下心来,然后这才将视线落在他的头发上。

原本肆意生长的头发被剪成了整整齐齐的齐肩发,刘海也齐齐的扣在眉下,将那双他曾经隐藏在刘海下的眼显露无疑。

“不好看吗?”绪妮妮见他不说话反问道。

她觉得还挺好看的诶,少年模样清秀又漂亮,这种妹妹头最适合他了,配上那双天生异瞳,放在现代出去走说是cos什么动漫人物都会有人相信。

“把这么漂亮的眼睛藏在刘海下面真的太暴殄天物了。”绪妮妮拨了拨他额前的刘海软软的抱怨道。

“漂亮……”他看着镜中少女拨弄他刘海的手指,猛地转头看向她,红蓝异瞳里像是闪烁着星光般耀眼。

“您觉得漂亮?”

“很漂亮啊。”绪妮妮肯定了他的回问。

阿基特眸子微动,麻木死寂的心像是枯木回春,悄悄的伸出一朵绿芽。

“你有耳洞诶,我把我的耳坠给你一副好不好。”绪妮妮无意中看见了少年耳朵上的细孔,便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好。”得到阿基特回应后她便上了楼,等她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上便多了一对耳坠。

一对红色玫瑰水晶吊坠。

她抬手轻轻给阿基特戴了上去,阿基特知道她是怕他很长时间没戴过东西会疼,但是这点疼痛对他来说……

根本不算什么。

佩戴完了以后绪妮妮拂了拂他耳边的发,后退一步看着阿基特满眼欣赏。

有种把可怜流浪猫打扮成宫廷公主风的感觉。

穿着白色丝绸睡衣的妹妹齐肩发少年脖颈领口微露,显出那细的过分锁骨,一双异瞳红蓝眼瞳带着诱人坠深渊般的色泽,耳上微微摇晃的红色吊坠则是加重了这一魔魅气质。

这才16岁,模样如此了得,等长大了怕是没有他诱惑不到的人。

只可惜那一身青青紫紫的实在破坏感官。

“身上那么多伤口不痛吗?”因着阿基特之前伸手脱衣服的原因领口一颗扣子已经解开,她能隐隐约约看见单薄的胸口那交错的青紫痕迹,更何况他手臂的伤口也够明显了。

阿基特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见到微微敞开的领口连忙抬手慌乱的将扣子系上,再次抬眼的时候面颊便生了一层薄红。

“不痛的。”他不敢直视她,微微侧着头说道。

其实是痛的,不过常年都如此他早已习惯了,所以他对疼痛的敏感度特别低,这种程度已经不足以他叫痛了。

“要上药吗?”虽然他说不痛,但是绪妮妮看着还是觉得很痛。

“不用!您留着自己用就好了。”之前什么都顺着绪妮妮的阿基特这次难得说话声音大了些,带了一丝激动。

看到绪妮妮不回话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激了,他缩了缩脊背扣着膝盖的布料垂头道:“我这种人……没必要浪费那么珍贵的药。”

绪妮妮现在是真的知道什么叫生存环境恶劣了。

普通的药物在阿基特眼里都如此珍贵,下城区的生存环境未免也太恶劣了。

“真是太可怜了。”她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叹声。

“药而已,怎么可能会有人命珍贵呢,你要记住,首先自己的生命一定是最珍贵的,其次才是别的。”

“如果人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绪妮妮拿过药膏放在他膝盖上,说话语气都带着谆谆善诱,试图教会阿基特正确的三观。

她保证,她以前带她那个倒霉弟弟都没这么认真过。

阿基特看着放在他膝盖上的药膏,想起之前见到的好多人因为各种病得不到药就轻而易举的草草死去,最后都是被扔在荒野的下场,他曾经想过,那大概也是他死后的下场吧。

人命真的珍贵吗?他不觉得。

但是……

他伸手攥住药膏,手指紧紧的合拢,像是合拢他触手可及的未来。

既然她说珍贵,那就珍贵。

“好。”他应道。

绪妮妮从此算是短暂收养了阿基特,说是短暂不过是因为收养是她单方面认同的,阿基特从来没有亲口说过他想要跟她走。

阿基特很聪明,基本上家里所有的东西只教过了一遍就学会了,除了最开始绪妮妮给他准备的面包牛奶以外接下来所有餐食都是阿基特准备的,甚至连绪妮妮换下来的衣服他都包揽下来给洗的干干净净。

孩子很勤快很好养,绪妮妮表示很不错,但唯独有一点不太好,大概他以前被饿怕了,生怕食物不够吃,每次都吃的很少,还是绪妮妮故意装做生气他才会多吃一点。

但到底吃没吃饱,绪妮妮就不知道了。

绪妮妮来下城区的第一天就这么飞快且平安无事的过去了,等第二天的时候,某些隐藏在和平下的骚动开始逐渐显露了出来。

这日晨雾微露,绪妮妮还没睡醒便听到外面男女争吵声伴随着怒骂的声音。

她下床来到窗前,见到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被几个包裹的严严实实高大的男人骂骂嚷嚷的推着往某个地方走。

妇人似乎在恳求着什么,但那些男人根本不听,见她不走就开始用手中的棍棒催打,甚至几次还想打她怀里的孩子,被如此对待妇人只能被逼无奈顺着他们方向跟着走。

用了神力的绪妮妮很明显的看见了妇人和她身上的孩子都有缭绕的黑色雾气,尤其是她怀中的孩子,雾气浓郁的几乎将其吞没,怕是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瞧着他们离开消失的方向绪妮妮下楼想要问问阿基特那是什么地方,只可惜她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阿基特的身影。

大早上的,他去哪了?

阿基特其实只想摘一束花送给绪妮妮,早晨薄雾刚起,太阳半出不出的时候那些野花的状态最娇艳。

他曾经听过街道闲聊的妇女谈论过,没有女人能拒绝一束早上新鲜采摘的花儿。

所以他想摘一束送给她。

只是花儿是摘了,回去的路却被堵死了。

“哟,让我看看这是谁啊?”

三个流浪汉吊儿郎当的从路中央围了上来,看见阿基特的模样取笑道:

“小扫把星又用邪术迷惑谁了,一天不见大变样啊?”他们凑上来想要伸手摸摸他身上丝绸质地的衣服,可却被阿基特后退一步躲开了。

“你这该死的家伙敢躲我?!”其中一个流浪汉被他退步的动作激怒,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成年人的偌大力气一拳就打的他跌倒在地,手上精心包好的鲜花也掉在了地上,他想伸手去捡,下一秒一只脚却踩在了花束上。

“像你这种怪物还有心情摘花?送给谁?她知道你这副恶心的样子吗?”踩花的流浪汉a恶狠狠的碾着花束,光是这样还觉得不够,他弯腰伸手一把抓住阿基特的头发让其高仰着头。

“看看你这恶心的眼睛,到底谁会喜欢你这样的怪物啊!”暴露在阳光下的异色双瞳带着惑人的色泽,只是这种色泽总是令注视的人感觉浑身发冷,这也让流浪汉的话越发尖锐。

“好了,他长这副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先不说这个……”另一个流浪汉b围了上来,状似为阿基特说好话般的拍了拍暴怒的流浪汉,然后弯腰凝视着阿基特的脸道:

“之前没觉得,但是现在洗干净了这么一看,这小子有点姿色啊。”

他这话一出,其他两个流浪汉都瞬间秒懂,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眼中带着奇异的光芒。

“哎我说,你也是真重口啊,这种家伙你都下得去口?”另一个流浪汉c应和着,手却不老实的在阿基特那张小脸上捏了起来。

“呵,别说是他,憋急了看见个母猪我都不放过。”流浪汉b状似开玩笑的说着,这成功让另外两个流浪汉笑出声。

暗戳戳的氛围在他们之间涌动,他们不怀好意的盯着阿基特的脸,伸手准备去拉他的衣服,可却在半路被制止了。

“别碰我。”阿基特捏着那准备触碰到他衣服的流浪汉手腕,一双异色眸子在日色下越发显得奇异,深邃的瞳底像是被无尽的黑暗笼罩,让人瞧了就心生麻木绝望陷入其中。

“竟然敢阻止我?”往日不论是被拳打脚踢还是被夺走食物都未曾反抗过的小怪物今天一而再而三的挑衅,流浪汉a的暴脾气上来就要先痛揍他一顿。

“打就打身子,可别打坏了那张嫩生生的脸。”流浪汉b舔了舔舌头色/欲熏眼说道。

流浪汉a一把将阿基特推倒在地,一手揪着他头发一手化为雨点般密集的拳头,不分轻重的落在阿基特身上。

麻木而熟悉的痛从身体各处涌出,阿基特面无表情,贴在冰冷地面上的头微侧,黑发遮挡住他的面容,却将那截嫩生生的脖颈显露出来。

流浪汉b看的心痒难耐,伸手探到他脖颈处,刺啦一声撕毁了他衣服。

空气仿佛一瞬冷了下来,阿基特目光定在流浪汉b手上的布料,眼瞳荒芜麻木不带一丝感情,流浪汉b被盯的身体一瞬冰凉无数恐惧从内心倏地翻腾,他一脚踩在阿基特脸上,语气尖锐高调用来掩饰内心的恐慌:“看什么看,闭上你那双恶心的眼睛!”

阿基特目光不转,依旧如此注视他,他像是感受不到头被踩踏的痛苦,唇微张,轻轻开口道:

“去死吧。”

——

“啊!!!!”

一声尖锐的嘶嚎从清晨的巷子口中传出,惊起飞鸟无数。

迟迟不见阿基特回来正在寻找的绪妮妮正好距离巷子不远,听见声音转头就朝巷子跑去。

她可没忘昨天救下阿基特之前他还在被人欺负,现在迟迟不归没准又是被谁欺负了。

转进巷子口,绪妮妮远远地就瞧见半跪在地上的少年,他低低的垂着头,手上捧着一块白色丝绸质地布料。

“阿基特?”绪妮妮叫着他的名字,视线扫过倒在他身侧一具表情扭曲极度恐惧的干尸,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听到绪妮妮的声音阿基特抬眼朝她看去,红蓝异眸平静的像是没看到那具干尸,他举了举手里的布料,语气轻轻:

“衣服……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