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西院正堂明间，谢淑丽带着林耀坐在一旁，最上方坐着是谢家老太太，衣饰华贵，身子骨笔直，一看就是精明能干的，下首坐着谢家长嫂，挽着同心髻，肌肤胜雪，体态轻盈，是个贵妇模样。再下面站着一溜子丫头婆子。

屋子当中站着一个妈妈，正禀告着前厅发生的事儿。

谢家长嫂道；“母亲。我们当真是不见这林侯爷吗？”

谢家老太太哼了一声，“我说了不见就不见。这臭小子让我闺女吃了那么多苦，他不给我们留情面，我们何必给他情面。”

“可是……”韩氏犹犹豫豫。如今谢家男人们都不在家，家中就一个谢小郎。婆婆当家，这婆婆什么都好，就是太宠小姑子了。

坐在韩氏旁边是一个俏丽的黑皮肤美人，淡淡道：“祖母。大娘，让我会会去？”这姑娘是谢三郎家的大女儿谢秋濯，行事素来胆大，今个儿来谢府里作客。

谢老太太问底下回禀的妈妈道：“他可有诚心？”毕竟女儿已经嫁给了林盛，就只能是林盛的人了。她还是希望两人和好的。

该妈妈面带疑色，“不知。林侯爷身旁带了个小公子，很是俊秀，跟林侯爷有几分相象。”

在一旁沉默的林耀高兴地说：“是林夙来了。”

谢家老太太皱眉道：“他到底来干什么的！不是来请回我们丽儿吗？缘何还带了个儿子？”

谢淑丽越听越伤心，伏在母亲肩上轻声抽泣了起来。

该妈妈犹犹豫豫道：“我听底下的人说侯爷是来登门谢谢我们的。”她把从下人那听来的缘由告诉老太太他们。

谢淑丽终于听不下去了。带着哭腔道：“他来既不是为了我和耀儿。那便算了！”对谢老太太道：“母亲。女儿遇人不淑，错付了真心。我看，我跟那林盛便和离了吧！”

谢家老太太沉吟地不说话，

在旁的谢家长嫂道：“妹妹。公公去宫里去了。我家大郎还未回来。你别急，等他们回来再为你主持公道。”

谢淑丽道：“能有什么公道。林盛又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我俩只不过是不合适，我看就算了。到此结束了就是。”

她哭着对谢家老太太道：“母亲。女儿不孝。年轻时任性，这些年嫁给林府，从未开颜过。林盛不是对我不好。他只是从来没有把心放在我身上。”

谢老太太是个性子极为强悍的人，她曾凭借一己之力撑起玉器沈家，是个断然不肯认输的。她的感情路也非常顺遂。当初女儿出嫁，她还给女儿支招——相信只要使用点手段，林盛总有一天会爱上自己的女儿。

这是她的失误。原来感情不是努努力就可以的，是吗？当年林盛跟谢淑丽不过是逢场作戏，是自己的女儿倒贴上门，非要嫁他。

林盛曾婉言相拒，他还恳切地告诉过谢老太太，他风流惯了，不会在一个女人面前驻足。林盛也得罪不起谢家，所以明摆着说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林盛找了那个歌姬，谢家都是睁一只闭一眼。

当初，谢淑丽自己也是同意了的。

怪就怪在谢淑丽太自信，而林盛确是太过荒唐。

既然他们有缘无分，罢了罢了。

“丽儿。你已经不是小孩了。你现在有耀儿。他要依仗着你。你要想好。这一步，做出了可别后悔。”谢老太太沉重地说。

林耀站在一旁，面色凝重。他年龄还小，可隐隐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低下头，不说话。

其实林盛本不管事，府里孩子那么多，他亦没有一天得到父爱。可有父亲总比没有好。室内哭的哭，静的静，一派低迷，这时只听得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大家都在说什么，说得这般热闹？”谢时敬走了进来。

平日里谢时敬是中心，一进来就会引起满堂关注，今日里谢老太太也无心跟孙儿互动了，每个人都心情沉重。

谢时敬走到林耀旁边，问表弟事情原委。

“林家人来了？还带了个孩子。他们是不是来找小姑姑的。而是感谢我和小叔叔的？”他一口气问完，哼了一声，竟是带了几分桀骜。

“我们出去会一会那个林夙。”

林耀不想太去，不是不想见林夙，而是不想看到爹爹，不知道说什么。他想不通为什么爹爹会不要他们。

“他抢走了你爹爹。你不去跟他打一架吗？”谢时敬道，“你就这样认输了？”

林耀沉默。说得好像也对。

“走吗？”

林耀道：“走吧。”他也想问问爹爹。

趁着几个大人说话，他们从屋里走了出来。走向前面的明厅。

……

前面大厅边的走廊上，林夙看完爹爹回来，又转回来问了那小厮的话。

通过这个小厮，他把该了解的都了解了，大到谢家老太太的癖好，谢时敬爱吃的菜，小到他喜欢哪个奴婢，以及对未来的期望，老了之后该怎么办等等。

而这小厮的感受是，跟林夙，越聊越上头。听到林夙说要回去了，这小厮还有点儿依依不舍。

想回前厅时，林夙看到远远而来的林耀和谢时敬。

“三哥哥。谢小公子。”他很乖巧地叫好。

林耀提不起太多兴趣，问道：“爹爹呢？”

林夙指了指前厅，“在那里。你去找他吧。”

林耀道：“好。”他有些话想单独问爹爹，回头对谢时敬道：“表哥。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四弟弟吧。我跟我爹说几句就来。”

谢时敬挑眉看向比他矮一个头的林夙，“好啊。”

林耀走后。谢时敬指了指小厮，“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

林夙：“没说什么。”

谢时敬：“我可看到你们聊得很开心。”

林夙：“……”这小公爷也忒霸道，跟他家仆人聊一会天都不行。不过想想，这个小鬼年纪也小，六岁的小鬼会喜欢什么呢。他仔细地看着谢时敬，一定喜欢玩，还要玩出个输赢的那种玩。

“你平日爱玩什么？我陪你玩吧？”

谢时敬不屑，谁都想跟他玩，林夙也不例外，真是舔狗。“我会的，你不一定会。你不会的，我都会。你还是说说你擅长的吧。”

狂傲。林夙：“我也什么都会。目前还没不会的东西。要不我们比比，你来选项目。”比狂傲，他没在怕的。

谢时敬瞪大眼睛，喝，还没人敢在他面前这般吹牛。

谢时敬哼了一声，“我劝你别跟我比。你会哭得满地找牙。”

林夙沉默。刚才那小厮也说了，那是真的天才，就一学就会，一教就行，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天之骄子。

谢时敬现在每天早上学三种文字和文章，下午武术、弓箭、骑术，临近傍晚随便学点自己想学的，所以谢时敬会偶尔去蹴鞠。请的老师都是大宋最好的夫子。

贵家子弟本就对读书很是看重，更别说谢时敬这样的贵中之贵。

哎。他太难了。幸亏他最擅长的就是从蒙昧中寻找光明，

“没关系。比吗？”

谢时敬问：“比。投壶会不会？”

投壶不会。不过林夙自己可以学。但这个现学现卖，忽悠忽悠小娘可以，忽悠谢时敬，虽然他只有六岁，他还是没底。

“投壶可以。就比投壶，我觉得不够，我们再文斗。”科举主要还是文章。他输了不要紧，重要的摸摸对方的底。

谢时敬：“作诗吗？”他来了兴致。从没人敢挑战他。就算有挑战的同龄人，他也是吊打对方。

“作诗我不会。我们就比记忆力。如何？”一人一个，公平。他也不算欺负谢时敬了。

谢时敬皱眉：“行。”

“这才两局。要是我们打平了，我们就再比一个。这个项目我们找别人说。”

谢时敬心道，根本等不到第三局好不好。“到时候再加。”

林夙点点头，“行。到时候说。我们光比没意思，输了怎么样？赢了又怎么样？”

谢时敬道：“就比蹴鞠输了一样。给对方敷上□□打脸。还有吃鞭子。”这是蹴鞠的规矩。

林夙道：“我们大费周章，难道就只要这个？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怎么样？”

谢时敬狐疑地看着林夙，他怎么看起来那么自信，但，“好。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什么时候比？”

“今日我休沐，你呢？”林夙问。

谢时敬想了想今日本来要学琴，“我们先比了。我再学琴。”

“好。”

谢时敬歪着头，淡淡道：“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林夙还来不及没思考他那句话。

谢时敬已经走到他身边，靠近他的耳边，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我不随便跟人比的。所以，你若输了，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说着又向林夙露出了一个纯净又无辜的笑容。

林夙按按太阳穴，原来谢时敬是这样的……如果他是个傻白甜，后面勤奋努力，倒也罢了。他可以认真地跟上他的节奏。

又或者他是真的是温柔善良上进，如林耀一般的三好少爷也可以。

不能是这样啊。捉摸不定，亦正亦邪的，性格似乎又有点偏执，疯狂，人前单纯善良，人后残忍霸道，小小年纪已经有点儿反社会人格了。

他真的好烦恼啊。这样，他的科举之路会变得异常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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