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想到，信聿的盛大婚礼竟然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到散场的时候各路神仙都依然津津乐道此事。

尹白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跟信聿告别之后，并没有急着回西荒，自那年以来，她很少出西荒，但是一旦出了，就得把其他三方逛一圈才算完，因为身边跟着凌云，她想的是先去南原，跟着四轴把凌云送回去，在南原吃饱喝足了再去北界。

四轴跟着忙上忙下招待了大半天，两人又胡乱聊了些四方的杂事，把凌云听得一愣一愣的，终于赶在夜色将至之时把尹白请出南原了。

这时尹白喝了一点酒，有些醉了，但她酒量向来不错，并未失了清明，因此很快就发现，不远处静站着的祁寒。

“既然都来了，怎么不进来找我们玩？”尹白随意道。

“才到，还没来得及进去。”

“那就是特意来接我的？”此时夜晚初临，身后南原的生机勃勃掩藏在蒙蒙夜色之中，尹白眼中只有不远处北界的孤寂雪山，与月色相融，显得分外纯净无暇，也分外孤傲冷寂。

“嗯？”尹白自然的靠近，她并不疑惑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些年来，每一次她出西荒晃悠，祁寒不知怎么，总能准确的知道她打算什么时候去北界，然后提前赶来接她。

她只是有点想装醉。

祁寒垂眸看向说着说着就靠在自己身上的尹白，这位西荒尊神的眼皮很快就合上了，祁寒当然看见了她刚刚神清气爽地向四轴告别时的样子，只是没戳穿她，半搂着将尹白扶上霜龙背上，驭着这只神兽回了北界。

尹白在霜龙落地之时装作缓缓醒转，“诶？到了？”

祁寒并不急着下去：“也可以没到，让它带你继续兜兜风。”

“算了吧，”尹白心想，她装睡不就是避免双人同乘这样暧昧的气氛么，“我今天累了，想赶紧睡觉了。”

祁寒听她这样说，也只能回答，“先进去吧”，然后便没多说什么。

北界神宫在银色月光渲染下，更显得幽深清冷，也不知道初代尊神是怎么想的，把自己的神宫建在北界最高最冷的山峰之上，连路都修不上来，只有靠飞兽运上来，虽说有事来探访的神仙们多多少少法力还是挺高深的，但往上飞跟平行飞不是一回事，要累得多得多。

尹白第一次拜访北界的时候就哼哧哼哧飞了大半天，那时候法力也不高，飞不动了就趴在突出的悬岩上，周围都是雪，差点没冻死她。

好不容易敲开了神宫的大门，只见正厅有三人，信聿眉头微皱，“你自己飞上来的？下次来之前记得找我要只飞兽，北界这山太高了。”

根据尹白后来的判断，那会儿信聿多半不是在关心她，只是觉得她这幅可怜的模样，失了尊神的体面。

除了信聿，还有只见过一面的四轴，正拿扇掩遮眼睛下的半张脸，不过微微抖动的痕迹，很快暴露了他是在笑。

可恶！信聿当时只是通知自己，今天要来北界神宫见一下北界的尊神，又没有说怎么来，那个叫四轴也是，都不知道提醒下自己来的方式吗？

当时只有那在场的第三个人，把她带到后殿，还给她新衣服穿，合身舒适又华贵漂亮。

那是她所有朦胧情愫的开端。

只是尹白有个问题，直到现在都没能解开：“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你带我去后殿换衣服吗？”

祁寒叹了口气，这个问题自己已经回答过很多遍了：“记得，那次我知道你要来，想着你初入四方，准备的衣服应该没多少，就让萧兮去联系绫罗族的女仙们，赶制几套出来给你穿，至于为什么尺寸跟你一摸一样，是因为绫罗族制成的衣物都会自动调节大小。”

……

“但是自动调节也是在一定范围之内的，那个范围还不怎么大，得有一个准确的初始尺寸才行。”

“可能绫罗族的女仙们能估量一个5万岁的少年神君长什么样吧。”

“是吗？”“嗯。”“那好吧。”

尹白也无意跟他继续纠结这个，祁寒刚刚谈到了萧兮，她突然想起来：“婚宴上，你说派萧兮去了玄月族，有什么消息吗？”

“进去暖和了再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默契地走进了藏书塔，顶楼是没有书的，而是垫上了软软的棉毯，在一点残存神力的加持下，常年是暖烘烘的。

这是尹白早年发现的宝地，连祁寒这个神宫所有者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之后两人一起查阅了神宫建造资料，零星的一点碎片显示，这是某一代尊神为自己出身南原的神后专门设立的，好像当时他们在神宫居住的时候，把冷冰冰的寝殿也变成了暖阁来着，但是这个尹白倒没有发现，估计是后面的尊神又改回去了，只留下了这个塔顶没被改回去。

尹白当年在北界长居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地方，北界是四方的最高的地区，北界神宫又是这个地区至高的建筑，藏书塔又是神宫内的最高，从打开的窗户看过去，能望向很远很远，尹白在窗户中间那位置支了一个小桌，拿来看书的，有时候看着看看就困了，于是后来又拿来了被子索性在上面当一个临时睡眠点。

祁寒不知道为啥，非不让她在上面睡觉，在桌上支楞起了自己的茶具，尹白喝多了便睡不着了，而且她本来也不怎么爱看书，她是个比较好战的神君来着。

被祁寒这么一搅和，再加上祁寒也研究出了神力持续供暖的法子，寝殿也能变得暖烘烘的，尹白也就不爱在这里睡觉了，转而变成了他俩的谈话基地了。

好久没来这里了，大致看了一圈，没怎么变，毕竟原本的东西也不多，再变也不会变到哪儿去。

刚坐下，祁寒就给她带来一个重大消息：“萧兮说，月隐很可能是月阑珊杀死的。”

什么？！

“我听月现说过，月阑珊平日里是骄纵了些，可跟姊兄还算和睦，怎会……”

尹白再冷静了几分，问道：“萧兮是听谁说的？”

祁寒盘腿坐着，仪态依旧端正：“在成婚前三个月，月阑珊离开玄月族，这是全族人都知道的事情，不难打听到。而后，在今日清晨，月隐被发现死在梳妆台前，而月阑珊，也正是今天清晨刚刚回来的，还是在月隐房间被发现的。”

“那月隐是怎么死的？”

“月冥得知此事后，带着月现赶往房间，再然后的事，便只有那房间里活着的三个人知晓了。”

尹白回想了今天的场景，大女儿死了这么大的事，月冥第一做法居然不是追寻月隐死因，而是换上小女儿继续婚礼，然而继续婚礼而没打算遵守约定，换月阑珊来到东泽后，主动提出归还十万云泽石，交易终止，婚礼的作用只是送月阑珊离开玄月族而已。

尹白想不通的问题有好多，最主要的一个便是，月隐意外身亡，月冥明明可以直接终止约定，但是却偏偏多此一举送来月阑珊，这究竟是为什么？

“还有别的消息吗？”

“有，月现离开了玄月，就在月冥带月阑珊离开后不久。”

尹白还正想明天去问问月现今早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来是不行了，“那萧兮查出来去哪里了吗？”

祁寒摇头。

尹白怔怔地对着窗外的一片漆黑：“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四方之内这么多仙族神族，信聿为什么偏偏选了玄月族联姻。”

“我之前得知这个消息是觉得玄月族正缺云泽石，以信聿算计的性格，他能以最少的云泽石达成交易，但是我今天才知道，十万云泽石，并不算少了。”

“而且他今日对月冥的态度也很不对劲，他如果要的是自己的神后成为玄月族长的话，今日说什么都不会那么轻易的同意，按他一贯的性格，怕不是当场就按着月冥和月阑珊举行换位仪式，但要是他最后却同意那月阑珊继续留在东泽，虽然也没有明确说月阑珊就是神后，可毕竟请来了四方诸位神仙见证了一番，只要没明确表态这场婚事作废，一些怕麻烦的神女仙女必定不会主动趟这趟浑水，信聿想要用婚姻来交换一族忠心之事算是不成了。”

“总之，月阑珊嫁入东泽，尽管她有杀害月隐的嫌疑，但对玄月而言损失了一位公主，对东泽而言，极大提高了信聿想要联姻的成本。”

“说不通啊这，月冥我不太了解，但信聿这号人，绝对不会做对自己无益之事。”

祁寒一直认真听着，指出了一处问题：“你也说了，月阑珊对玄月族而言，是杀害月隐的最有可能的凶手，若她留在玄月族，当会如何？”

尹白想起来了，玄月族其实原本在东泽，主要用的也是云泽石进行修炼，但是月冥当年却执意要迁族至北界，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族内部一直以清风朗月、光明磊落教导晚辈，要不是当时的信聿还小，诸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仙们差点以为这就算指着信聿的鼻子骂你是个卑鄙小人了，信聿当时的年少懵懂挽救了他的声誉。

玄月族虽一时意气搬离了东泽，但对云泽石的需求却是一点都没有减少，因此，族内人开始对月冥当时的决定产生了怨气，这次月隐联姻信聿，让玄月族人看到了希望，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即将到来的希望，却很可能是毁在月阑珊手上，再加上这本来就是弑姐的罪行，若事后月阑珊继续留在玄月族内，只怕性命难保。

尹白似懂非懂：“月冥一向疼爱幼女，若是为了保全其性命，倒也说得通，只是信聿那边为什么又会接受呢？”

祁寒：“我让萧兮去彻查玄月族当初为何离开东泽了。”

“但那时咱们都还没现世，萧兮也不过比你早一两万岁，能彻查到吗？我记得当时也查过，不是说没什么消息吗？”尹白有些担心，四方之中，除了她的西荒，其他三方尊神要处理的事情都很多，她待在北界的时候也经常和祁寒一起处理北界的事情，玄月族迁族一事发生在祁寒现世之前，卷宗记载只是一笔带过，他们当时想了解得更加清楚一些，问了好多相关的人，但一个二个都说不知道，时间长了，他们就不再把这件事当作中心事件去处理了，没有想到，现在又要来查一波。

祁寒比尹白有几分笃定：“信聿愿意花十万云泽石达成交易，说明玄月族对他很重要，查玄月跟信聿的关系，应该没错，至于能不能查出来，玄月族今天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再加上不似当年那般信任月冥了，应该很好攻破。”

萧兮是上一任北界尊神培养给祁寒的神使，搜集信息方面自然不用担心，她本来能在月现那里帮上忙，没想到月现却走了。

尹白正托着下巴思索着还能帮上什么忙，无意瞥见祁寒低头认真地弄茶。

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