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1 / 1)

与建安郡主府其他地方的奢靡无度不同,郡主自己住的内院布置十分素雅,无豪金奇观,反而多是花花草草。若不说这是建安郡主的居所,可能会被认作是哪个老太君的宅院。

院子里有三间上房,虽然比大部分贵人官宦的主院房间数量少,但按照郡主的要求,这里每间房占地都很宽大,光照极好,住起来也更加舒心。

正中的房间叫白日堂,装饰简单素雅,中间摆了扇等人高的屏风,屏风上秀的就是刚刚【春日宴】上,【玉凤凰】从水中冲向天际的画面。

早年【白日堂】的名字曾引起过一阵讨论,不少人联想到建安郡主的作风,认为【白日堂】是“白日宣淫”的意思,还传出建安郡主最爱在【白日堂】和她那班男宠“宣淫无度”。

后来一场宫宴上,江弥三拳两脚把说闲话的人都给踹进了皇家花园的泥地里,也就没人再敢提这茬儿。

那时候,江弥不过十三岁。

建安郡主这时已经换好一套太师青的长裙,这裙子设计简单舒适,也更方便郡主“教训”江弥。

她一挥袖,把跃跃欲试想要讨好自己的江弥按在座位上。

“说吧,你和那位谢小姐是怎么回事?”

“明妆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宋明妆是建安郡主的本名。

建安郡主和江弥母亲,已经不在世的丹阳长公主曾是关系非常好的姐妹。

所以原来江弥会叫郡主姨母,但郡主不喜欢被喊老了,只让江弥喊自己姐姐。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帮那个丫头,当我傻的吗?”建安郡主用长甲直戳江弥心口:“我若没猜错,你不仅在我面前帮她圆谎,就连那萧钧突发疯症,也和你有关系。”

“您也太有想象力了!”

“郡主说的没错。”

江弥震惊转头:“小淮淮你什么时候跟来的?!”

赵淮面不改色:“我一直在你身后。”

建安郡主冷哼:“赵淮你真当我郡主府是你大理寺的监牢,想来就来?”

“郡主此言差矣,非作奸犯科者,难入我大理寺。”

建安郡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下决心要防住赵淮一次。

郡主府男宠虽多,但他们并不允许进入【白日堂】,能进这里的本来只有江弥,后来怎么多了个赵淮,建安郡主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其实有点烦赵淮。

都知道建安郡主的脾气不好,不好到连皇上都要让她一分。

她忌讳的多,厌恶的多,其中最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丑~男~人。

按理说,以赵淮白嫩偏柔和的长相,应该在建安郡主喜爱的那类男人里,但她偏偏很不喜欢这个人。

这股子烦还不是因为赵淮总一副正人君子的端方模样,毕竟赵淮从未像那些伪君子般找过自己麻烦,劝自己简朴过日,找人嫁了。

他只是总看着自己。

是了,赵淮看建安郡主的时候,是带着笑的,那种宽容的,主人对猫的笑。

明明比自己小那么多。

建安心里对赵淮轻嗤一声,却微妙地偏了偏头——

江弥正皱巴着脸,手上没轻没重地捏着建安郡主府的花匠,耗时一整年培育出的新型牡丹花。

建安郡主吓得瞳孔都放大了,二话不说“唰”地飞过去从江弥手中夺走花盆,而后又“唰”地飞回来!

花盆被建安举在眼前,看看数数,竟掉了整整两朵!

她闭了闭眼,希望那花匠不要太早发现自己的心血被糟蹋了,再暴怒辞行。

那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挖回来的人才!

江弥举手:“明妆姐姐你这是何苦,萧钧那种丑货,死一个,这世界都要美好一分。”

“但他没死!”建安没好气地把落下的小花塞到土里,说:“你没事闲的,跟萧家人作对?”

“那萧钧一向人面兽心,突然变得暴躁不堪,将丑恶暴露在众人面前。我现在回忆起来,应是从喝了你那杯酒开始。”赵淮似是无意般,凑到郡主身旁,帮她把土埋好,过程中难免碰到郡主的手。郡主心下一动,刚想发作,赵淮已经转过身,继续分析:

“那壶酒你大摇大摆地拿着,谁会想到你能那般光明正大给人下药。”

江弥撇撇嘴,算是认了:“赵大人火眼金睛。”

“你下药在先,郭小姐演戏在后,不过这其中若没有谢二小姐穿插铺垫,也不会有最后的效果。”赵淮说:“只可惜,她在郡主面前,一下子就露馅了。”

建安忽略赵淮,只对江弥说:“郭婉珍不喜萧钧正常,谢格如又为何要参与这件事?她又是怎么说服你帮忙的?”

建安微微眯眼,似是要看透江弥脑子里的小九九。江弥明白建安郡主是误会了,但他因着一些缘故,也不好说自己此举是为何。

还不如就让郡主以为,他是对谢格如有兴趣。

江弥索性将自己碰到萧钧要冯锦玉给郭婉珍下药的事情说了,说自己是为民除害,是除暴安良。

“信你有这份好心,我不如信你冲冠一怒为红颜。”

说是这么说,但江弥几乎是建安养大的,她不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有太大的人品问题。

既然那萧钧如此畜生,事出有因,萧家如果来找麻烦,她也好应对。

而江弥对那谢格如到底是什么心思,孩子长大了,她也有点拿不准......

此时有侍女匆匆进入。

“禀告郡主,谢二小姐和萧小姐在客房那边吵起来了,您看我们要不要管?”

建安郡主扫一眼江弥,又低头摸摸自己的指甲,带着看好戏的语气问:“要不要管啊?”

客房附近,萧沁玉刚听完大夫对哥哥的诊断,情况很是不好,她心烦意乱,实在待不住,就出来走走,不想却碰上了谢格如,顿时火冒三丈,直冲过去。

虽然萧沁玉什么都不清楚,但她就是感觉,萧钧今天的惨状,有谢格如的功劳。

她猜对了。

只可惜,对方是谢格如。

“萧沁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如回去问问你哥,他本来要做什么。”谢格如神色平静,绕开双眼发红的萧沁玉,道:“如果回去后,萧钧他清醒了,还能好好说话的话。”

“果然!你们谢家女都是狠毒心肠。”

“对,我们谢家女都不是良善的。你刻薄我妹妹,她就要阴阳回去。你打我一巴掌,我就要打回两巴掌。”谢格如忽又转回来,凑到萧沁玉耳边说:“冯昭欺负我姐姐,我姐姐就要克死他。”

“你!你!”萧沁玉指着谢格如,激动到手指颤抖。

“冯昭哥哥一向谦谦君子,对人和善。要不是娶了你姐姐,他怎么会这么凄惨!你竟还在此咒他!”

“你放心。”谢格如笑笑,温柔解释:“等我姐姐在三圣庵祈福后,你冯昭哥哥一定会好的,你一定能在贵妃的寿宴上见到他的。”

谢格如拍拍萧沁玉的胳膊,就像安抚一个正陷入悲伤情绪的老友,直等萧沁玉嘴巴张张合合,一个字也说不出,才慢步离开。

萧沁玉根本不信谢格如说的,事实上,她已经听不太清谢格如说什么,谢格如的一举一动,都像一把银勺在挖她的心脏!

想起冯昭病入膏肓,还不忘派人送信嘱咐自己,萧沁玉感觉心都碎了!

她看着谢格如离开的背影,就像看到害了冯昭还逍遥自在的谢格君,一时血往上冲,抬起胳膊——

一发袖箭从她袖中弹出,直直射向谢格如!

那是萧家给女子防身用的武器,看似普通,但极其锋利!

谢格如似有所感转过头,只见一道银色的影子直冲自己面门而来!

她顿知不好,但此已经来不及躲了!

关键时刻,突然斜插里,一人携风而至,狠狠推开了她,自己替了上去!

是郭婉珍!

谢格如心头一紧,连忙上前,只见郭婉珍的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外涌!

对面萧沁玉也傻了,她头回用这暗器,也是头回伤到人,见郭婉珍衣袖上都是血,疼的紧皱眉头,她感觉又心虚又害怕,慌慌张跑了。

谢格如也顾不上她,连忙让云晴去找大夫,自己陪郭婉珍坐下。她不敢动她的胳膊,只聚精观察,见郭婉珍的衣服虽然被血渗透,但似乎没有再扩大的趋势,心下稍定。

“应该伤的不深。”谢格如安慰道:“还好萧沁玉没用。”

“嗯,我感觉还好。”郭婉珍苦笑:“我这一天,还真是刀山火海了。”

“火海是你自找的。”

犹豫后,谢格如还是开口问出,一个她想了很久,都不理解的问题。

“你为什么对冯锦玉那么好?”

郭婉珍直率,还有几分野性,唯独对冯锦玉会大发圣母病。

谢格如每每想到这个,就像自认为掌握真相的围观群众,挠心挠肺,想抓住郭婉珍使劲晃晃,把她脑子里的水都晃荡出来。

郭婉珍受不了谢格如看自己的眼神,无奈道。

“我不是傻子。”

和卢月明不同,冯锦玉是郭婉珍来到盛京后结交的朋友。

那时候,京中在抓捕“最后的女官”,牵连到了忠勤伯府。郭婉珍本就因乡下来的,备受排挤,再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她几乎不能出门。

最后的女官?

没想到这里的女子不仅能骑马,会武功,还曾经有过女官?但.......谢格如压下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又听郭婉珍继续说。

见郭婉珍烦闷,忠勤伯就将下属武官的女儿冯锦玉介绍给了她。

刚开始,两个女孩也没话说,冯锦玉喜欢画本子,郭婉珍喜欢玩闹马球。直到某次不得不参加的宴会,郭婉珍又被人当面指摘,冯锦玉却像个英雄般,站出来护住了她。

冯锦玉的护住,不是谢格如那种出主意解决问题,而是主动站出来,承担她人的恶意。

之后又有几次同样的遭遇,冯锦玉都是这么做的,但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冯锦玉也学会如何三言两语,化解那些恶意,甚至悄悄反击回去!

正是冯锦玉的陪伴,帮郭婉珍熬住了最难的那段时光。

“可能在你心里,觉得她太过算计,但她刚开始真不是这样的。”郭婉珍喃喃:“我觉得,是为了我,锦玉才多了那么多心思。”

郭婉珍目视远方,仿佛在回忆自己与好友回不去的时光。

“有件事我本来没想告诉你。”谢格如略一思索后,说:“萧钧其实给了冯锦玉两瓶药,第一瓶应是让人兴起的东西。”

“冯锦玉没要。”

郭婉珍眼神闪动,又听谢格如说:“但她还是用了让你狂躁的药,所以我不知道她这个选择,这点犹豫,值不值得你为她所做的。”

郭婉珍听完,咬紧嘴唇,低下头。

良久,一滴泪砸在了她膝盖上。

谢格如终究心软,她没有说,或许在冯锦玉那么做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而不是为了郭婉珍好。毕竟,若是在郡主府出了捉奸那类的丑事,谁知道会牵涉到哪家公子?对方会不会查下去?

甚至到时候,郭婉珍还能糊糊涂涂嫁地更好。

谢格如擅长处理恶意,也更了解恶意。

“无论如何,今天的事,谢谢你了。若没有你,这时候发疯的,躺在床上的,就不是萧家兄妹,而是我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是你救了我一命。”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是你救了我的命。”谢格如看着郭婉珍的伤口,温和道。

然后,她又想到什么似的:“那个一千两银票,你什么时候给我?”

湖边商量发疯计划时,谢格如让郭婉珍承诺,事后给她一千两银子。

当时郭婉珍对谢格如的主意半信半疑,并未多想就答应了,谁知最后如此成功!钱她当然是要给的,可是......

“你怎么也等我好一点吧!”郭婉珍抬起还在流血的胳膊,微微抱怨。

“嗯,一次救命,一张一千两银票,还有上次讹的你五百两,我也不算太吃亏。”

谢格如一脸算计,郭婉珍大呼:“我就知道!你那个破瓶子不值五百两!”

这一声极大,仿佛河东狮吼,连树叶都被声音波及颤动。

郭婉珍虽然嘴上这么说,郭婉珍眼里却是含着笑的。她明白,谢格如是看她心情低落,在转移话题。

二人没等一会儿,一名治外伤的大夫带走了郭婉珍。

谢格如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消失,而后转向另一边的墙。

“你什么时候来的?”谢格如说:“云晴被你使唤到哪里去了?”

“怎么都不叫侯爷了?”江弥从墙后翻出,懒散开口。

谢格如:“......圣上最宠爱的小辈,盛京城最美丽的脸蛋,醉红楼最受欢迎的贵客,长兴侯爷,江弥,你好。”

江弥:......

“所以,圣上最宠爱的小辈......”

江弥抬手打断谢格如场次,快速晃晃脑袋:“不用了!再也不用了!以后你就喊我江弥!”

谢格如微笑:“江弥,萧公子最后那出脱衣服,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