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触碰(1 / 1)

回宫 焰衣侯 1952 字 6个月前

景郁心脏的某一角软化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坚冷,犹如他审讯犯人时的严肃,“你是花娘,怎么还怕客人的……请求。”

“这是我当花娘的第一天。”她小声回应,娇憨气浓。

难怪她与寻常的庸脂俗粉不同,景郁在京城与南下的路途遇到的女子多刻意为之,让本就有点洁癖的他心生厌烦。

可她不同,眼睛的形状颇具媚意,眼神却透着稚幼的纯粹,天然去雕饰。

这样南辕北辙的气质在她身上并不矛盾,反而更能激起男人的探究欲。

景郁脖颈上的喉结滑动,“那你还要去吗?”

苏酥摇头,“里头乌烟瘴气的,我不想。”

景郁勾起笑,“正好,我也是。”

两人都没有回到宴席,打开房间里的窗牖,吹了一晚上的夜风。

第二日,景郁将她赎走了。赎人的过程中老|鸨狮子大开口,张嘴就是三百两,景郁爽利地付钱带走人,眉头都没有皱。

景郁在江南查案,苏酥被他安置在别院。

苏酥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她要阻挠景郁查案,但她不能离开别院,景郁此人又戒备心强。

更关键的是他不碰她,她甚至没有趁他酣睡时下手的机会。

日子一天天流逝,两个月里景郁查到贩卖私盐的重要证据,立时动身回京。

苏酥快绝望了,有钱有势的官员外出公办会养美人,待事情办妥后离开也不会带上美人,毕竟在他们眼里美人只是一个玩具,玩具总有玩腻的一日。

景郁回京不带上她,她该怎么办?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景瑜回京居然带上了她。

回京的路上苏酥还有些发蒙,担忧他会不会半途失去兴致,抛下自己。

“在想什么?”景郁问。

他不喜欢隐瞒,出于他敏锐的洞察力大多数的隐瞒在他的眼里无所遁形。

苏酥诚实作答,“想不到你会带我回京。”

“卿卿是我花三百两银子赎买的,我舍不得。”

到底是舍不得银子还是舍不得她,景郁没说。

苏酥想,他最好是舍不得银子,否则她会下不去手。

回到京城,景郁将她带回到自己的府邸。得益于前两个月她没有寻到下手的好时机打草惊蛇,景郁对她全然放下戒心。

她在达官贵人眼里只是一个好看的玩物,能翻出什么风浪呢?

景郁忙于梳理案件的来龙去脉,不分昼夜泡在书房,苏酥为他红袖添香、研磨笔墨。

夤夜时分,紫毫笔搁在山形笔架,景郁揉了揉鼓胀的太阳穴,“写完了,明日我便将折子呈给圣上。”

他看向她,摇曳的灯火下目光柔和缱绻,“夜已深,懒得卿卿陪我熬到折子写完,快回去歇息。”

苏酥低首,“我先服侍大人歇息。”

为期数月的侦查案件令景郁身心俱疲,至关重要的折子明日呈给皇上,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他脑中紧绷的弦松懈,苏酥没来得及把用过的水端出去,他就已经沉沉熟睡。

有她在,屋外没有仆人值夜。

她的机会来了。

折子放在景郁所住院子的书房,离他的卧房很近。

漆黑的夜,苏酥没有提灯,她早已摸清府邸的地形,闭着眼都能在脑海里描绘出地图。

出主屋,向西十一步,向北三十三步,向东七步,书房在右手边。

苏酥推门而入,将写满江南官员罪证的折子调包成空白。

翌日,景郁卯时去上朝,仅仅两个时辰,便提前下衙步履匆匆地赶回来,直奔书房。

听闻他回府的动静,苏酥在书房外问长随,“怎么了?”

“大人本应今日禀呈给皇上的奏折不见了,呈上去的折子一片空白,皇上龙颜大怒。”

“怎么会这样?”苏酥抬手捂唇都掩不住惊讶。

“我明明写满的,为何变作空白?一定是有人动过手脚。”景郁找寻无获,气冲冲地问仆人,“可有人进过书房?”

长随答:“除了打扫灰尘的丫鬟无人进过。”

景郁命人把负责清扫的丫鬟都带上来审问,丫鬟瑟瑟发抖一问三不知,被景郁拖下去打了板子。

丫鬟凄惨的哭嚎穿过庭院,众人脊背发寒,生怕下一个殃及自己。

景郁将进出院子的人全都审讯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通房丫鬟忍不住沉闷的气氛,委屈地指向苏酥,“大人明明知道的,能进出书房的除了洒扫的丫鬟和大人就只有她了,大人不怀疑一个才来府上几日的新人,却怀疑我们这些老人,真叫人寒心!”

她所说在场众人心里门清儿,但无一人敢做出头鸟,那个被大人从江南带回来的姑娘,颇受大人宠爱,谁敢去招惹?

排除掉所有的可能,剩下的不可能也将变成必然。

苏酥低首,一声不吭地盯着脚尖绣鞋上的珍珠。

“为何低头?”他清孱的声线裹挟浓浓的愠恼,等待她的解释。

她缓缓抬起脑袋,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满是水汽,双肩向内扣,声音也在微微发颤,“生气的大人……很可怕。”

景郁的目光变了,变得复杂难言,良久良久,他才无力道:“你待在卧房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外出。”

苏酥被禁足了,景郁则重新书写一份新的折子,以求在明日上朝呈给陛下。

书房灯火通明,下弦月钩住树梢,不肯沉入黎明。

景府等不来属于他的黎明了。

“大人不好了!府外被禁卫军包围,说是老爷收受贿赂,与外邦勾结意欲叛国!”

禁卫军冲入景府,在老爷书房里搜出受贿的清单与外邦互通往来的书信,证据确凿,景府被抄家。

苏酥混迹在出逃的下人堆里,逃离景府,回到玲珑坞。

这是她第一次出任务,完成出色,受到周士师的褒奖。

她心不在焉地聆听夸赞,周承晏只当她舟车劳顿,放她回房间休息。

休息的两日里苏酥没有出过房门。

第三日,姜轻端来饭菜放在桌上,“膳堂的主事告诉我你有两日未去用饭,怕你生病,便差我送饭过来。”

窗户关紧得没有一丝缝隙,屋里没有点灯,外头的天光投进来,她坐在靠窗的竹床边,光线约过她的头顶,纤小的身子缩在阴影中。

姜轻见她身体无恙便要离开。

苏酥第一次主动叫住了这个冷面独行的姑娘,“姜轻姐姐,你杀人的时候会害怕吗?”

姜轻停步,转过身走近竹床。

苏酥白皙到近乎苍白的脸上布满愧疚与惧怕。

“第一次会犹豫,之后就麻木了。”姜轻道,“倘若没有玲珑坞便没有我们,我们所做所言皆为玲珑坞。”

二十五岁前她的性命与人生全然属于玲珑坞,玲珑坞里的女谍和养士就像山岩罅隙里难以见到天光的一种茶,名唤不见天。

她不该掺杂自己的情愫,而应做一把冰冷锋锐的刀……

……

“折子是我调包的,书房里受贿与勾结外敌的证据也是我放的,事情暴露后,景府全家上下被抓入大牢,满门抄斩。”

苏酥轻柔的语调似有千斤重,牢牢抓住人的心脏往下坠。

千梨听清事情的原委,“景郁的父亲是御史重臣,前御史勾结外敌的案子我略有耳闻。景郁潜逃在外与你撞见,纯属巧合。

他是逃犯,告知京兆府抓他,他势必会将你的事情抖落出来,我看最好还是让姜轻去除掉他。”

苏酥于心有愧,但她深知事情的严重性,能让一个人永远闭口的方式只有死。

千梨看出她的犹豫不决,“你别怪自己,景府被查抄不是你的错。”

苏酥杂乱的心绪渐渐被抚平,屋外庭院里的灯盏被仆人点亮,显得主屋里尤为晦暗。

不知不觉天色沉了下来,也超过下衙的时辰,苏酥幡然醒悟,急问道:“世子呢?”

姜轻回:“世子在你之前回来的,而后去了藏书阁。”

世子在府里待的最久的地方就是藏书阁,相比起来,甚至连他的卧房都很少回。

“关门太久会令人生疑,姑且这样吧,我想想对策。”苏酥对两人说道。

千梨与姜轻皆以为她在思量该如何解决景郁,没有多言,各做各的去了。

戌时,桌上的饭菜热了又热,第三回变凉,依旧等不回来人,苏酥就着冰冷的饭菜草草果腹。

世子没有回来,彻夜未归。

第二日,世子仍旧没有回清辉院,一回府就去到藏书阁。

苏酥察觉到不对劲,她将近来经手的家务事细细思索,想找出到底是哪一件事惹得世子不快,竟然有意避开她。

她做事认真细致,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地操持中馈,外人见了都赞一句贤良。就连瞧她不顺眼的林氏,都放下成见接纳她。

她没有行差踏错过一步……除了坊市遇到景郁的那次意外。

难道世子看见了?

苏酥攥紧袖口,突起的杏花刺绣在掌心印刻。

与其等世子兴师问罪,不如自己主动袒露,以求轻罚。

英国公府清幽僻静的东南方,一座四层楼的楼宇静静矗立,像是在与旁边的槐树争相比高。

白色槐花零落在树下经过的姑娘肩上,顺着清瘦的肩胛曲线滑落坠地。

苏酥独自来到藏书阁外,手指搭在门扉的中央堂板,指腹摩挲莲花浮雕。

“世子夫人。”

苏酥回头,是世子的长随叫住她。他手托木盘,盘上放着洗漱用的物品。

白苏道:“世子决定宿在藏书阁。”

苏酥不由分说接过木盘,“我伺候世子就寝。”

说罢,也不待他如何反应,苏酥推门入内。

藏书阁有四层,苏酥一层一层楼寻找,在最顶层寻到世子的身影。

他闭目倚在供人休憩的软榻,窄窄的榻与他修长的体型十分不相称。

看来他是在等白苏端来用具洗漱的期间不当心睡着了。

轻轻放好盥洗物品,苏酥走向软榻,正欲唤醒他。

削葱般的玉指伸在半空,离他惟有纤毫距离,即将点触到他时,苏酥收回手。

世子素有洁癖,不喜他人触碰。

嫁进来数月,他还未曾触碰过她。

苏酥打算开口唤醒他,突然身后的书册宣纸被乍起的夜风吹散在地。

她转而去关上窗牖,蹲下身捡起为散落的书册宣纸。

宣纸上画着图案,看上去像是滴漏,苏酥没有细究,整理好书册与宣纸物归原位。

赫然手腕被人擒住,他的体温有些凉,落在手上的大掌像是温玉打造的镣铐,紧紧地锁住她。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冰线一般清冷的嗓音划破夜的宁静。

苏酥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想替世子捡起掉落的书,不是故意的。”

他如玉山倾倒般骤然压下来,苏酥被迫躺在地板,左手被他牢牢按在头顶。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他重复着,幽邃的眸被灯芒渲染,叫她看清他压抑在眸底的恼。

她恍然领会,他口中说的可能不止是书册与宣纸……

作者有话要说:不止是书,还有苏酥。

陆无咎:老婆的第一个任务对象不是我!(咬手帕眼泪汪汪.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