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日便是元宵了。
这几天青玉武馆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元宵节这天正好是沈青聿的生辰。除去沈青聿本身是青玉武馆的掌上明珠不说，再加之她前几日灭了龙威武馆的风头，武馆的师兄弟自是对她的喜爱又多了几分，因此准备起来更是毫不马虎。
方衔青在武馆住了几日，觉得不应再多打扰，便准备告辞，但是却被沈康一再挽留：“尹公子，您那晚救了聿儿，我们夫妇俩还没有好好答谢。不如您再留两日，后天是元宵佳节，又是小女生辰，不如过了那天再走。”
“尹公子，你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不如再留两天再走吧。”李玉眉聘聘袅袅，说话柔声细语。
方衔青不语，那两人到现在还没有发信号给我，说明交代他们的事还未完成，那我再在这里待两天，等伤好了再走也不迟。他这样想着，便说：“如此尹闲就却之不恭了。”
“尹公子客气了。”李玉眉皱眉，嘴巴张了张，似乎难以启齿，“其实，这几天我看尹公子的伤，发现公子年纪轻轻，但是身上旧伤很多，新伤也不断……这次的伤势尤为严重，幸而阿聿那个傻丫头想办法救了你……不知尹公子是否结了一些仇家，我们青玉武馆虽然只是扬州一家不起眼的武馆，但是还是有能力护着你的。”
方衔青听完一愣，从小到大，他都是护着别人的，从未有人会真心护着他，他这些伤便是皇宫内那些人尔虞我诈的见证。如今这二人，与我非亲非故，却情真意切地对我说这种话，这世间人性真是难以琢磨。
“多谢二位好意。尹闲先前确实被仇家所追，这些伤便是和他们打斗时留下的。”
“不知是哪门哪派追杀尹公子？”沈康问。
“不过是一些宵小之徒，无门无派居多。”尹闲答道。
沈康与李玉眉对望，知道尹闲不愿意过多讲述，便也不再追问。
“尹公子，这两天你可以多陪陪聿儿和小熠去街上逛逛，我们扬州还是很热闹的。”沈康说。
“好。素闻扬一益二，扬州自古繁华，这几日我便好好转转。”尹闲笑着说完这些便离开了。
待尹闲的身影完全离开，只听沈康咳了一声：“出来吧。”
沈青聿这才慢慢从后厅的房间出来，她皱着眉，像是在沉思什么。
“你听到啦，人家不愿意说，我们也不好多问。”李玉眉道。
原来那天和龙威武馆比武结束后，沈青聿一直好奇这个尹闲究竟何方神圣，为何突然带着伤出现在那个雪夜。她也曾想方法去问过这人，但他什么都不说。于是，沈青聿只好求自己爹爹二娘帮忙问问。
“聿儿，这位尹公子相貌堂堂、武功高强，年纪看起来又和你相仿，你关心他为娘也能理解。”李玉眉说，“只是，这公子来历不明又气度非凡，只怕非我们这种人家能够攀附……”
李玉眉说得隐晦，但是沈青聿却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唰”地一下脸红了：“二娘！你在说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我们聿儿长大了，这不再过两天又大了一岁。”李玉眉招手向沈青聿，“过来，给你看看我替你准备的礼物。”
沈青聿上前两步，看到李玉眉从一个木盒里拿出了一副精致的手帕，上面绣着一只青色的飞鸟。
“先前给你的那副帕子，我看到你给那位尹公子包扎了。幸而这段时间我又得闲给你又绣了一副。”李玉眉轻笑。
“唔……谢谢二娘！”沈青聿仔仔细细看着这手帕，素色的丝帕，一青色飞鸟从万花丛中腾空飞跃。
这只鸟，便是我了吧。
“希望以后，你能像这只青色的飞鸟一样勇敢、自由。”李玉眉轻轻抚摸女孩的肩膀。
“爹的礼物也准备好了，等你生日那天再给你。”沈康说。
“好，那我去找阿熠，看看他有没有给我礼物。”
沈康看着沈青聿天真烂漫、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地收起了笑容。他似乎有些不解地问：“玉眉，你先前说阿聿去雁荡山采了星火莲救了尹闲？”
“是啊……”
“但是，你知道的，真正的雁荡山离此处还有几千里路……”
正月十五，元宵节。
人们都说“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扬州城的元宵夜自然是热闹非凡，放眼望去，长长短短的街道上人头攒动，下面是香雪布地，上面是灯火通明，灿若夺目。
集市上，红衣少女肤白如雪，她左手拿着兔子灯笼，右手牵着小男孩，后面再跟着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三人悠闲自在，有说有笑。
“姐姐，今日是你生辰，你想要什么，阿熠给你买。”沈寒熠特地拍了拍自己的荷袋，“这里面都爹爹娘还有你平时给我的零用钱。”
“唔……没想到我们阿熠这么有钱……那我得好好想想了。”
“好！”沈寒熠的眼睛亮亮的，似乎又激动又期待。
“那我要镇上葳蕤阁他家最好的那个玉簪，我上次带你去看过的。”沈青聿打趣道。
“啊……”沈寒熠开始低头默默数荷包里的铜板够不够换一个玉簪，最后哭丧脸说：“姐，能不能换一个，我的银子不够……”
方衔青在一片温暖的灯光中看着眉目舒展的沈青聿，他发现沈青聿眉心一颗美人痣，今日又特地点了花钿，甚是好看。
方衔青咳了一声：“我去别处有些事情，你们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先前自己的姐姐妹妹过诞辰，自己也会准备一些礼物。但是给沈姑娘的礼物，方衔青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方才听到她想要那家店的玉簪，反正离这也不远，便顺手买了赠与她吧。
方衔青如此打算，便去了葳蕤阁买下了他家最好的玉簪。方衔青打量着这根玉簪，清透的碧玉，质地温润细腻，确实不错。
“但是还不及宫里的手艺，以后有机会送她个更好的吧。”方衔青笑着自言自语。
“公子你好闲情，还有时间在这里买簪子！”方衔青刚出门，便看到一男一女站在门口等着自己。
男子一身黑衣，沉默寡言。女子一身红衣，热烈似火。
方衔青看到这俩人，露出了这一段时间最安心的笑容。
“你们回来了。怎么样了？”方衔青将玉簪收好，边走边问。
“时间紧急，请太子和我们立刻回宫。”
“现在？”
“是的。据我所知，临王计划兵分三路，之前一路追杀我们到小雁荡山，我们已经击毙他们了，一路是埋伏在成平公主出嫁的路上，还有一路……”
“还有一路？”
“还有一路据说是临王请的武林各门各派高手，以我们目前三人是抵挡不住的，因此请太子速速回宫。”
“好。”方衔青看着收好的玉簪，对两人说：“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沈青聿和沈寒熠此时正站在摊贩前，认真挑选二娘让他们晚上带回去的东西。
“姐，尹大哥怎么还不回来，我饿了我要回去吃饭。今晚你的生日宴上肯定有好多好吃的。”
“乖阿熠，再等等。你看这个香炉好不好看，我们带这个回去……”沈青聿话未说完便看到尹闲风尘仆仆地归来，他今日一身蓝色锦袍，月光下，仿佛谪仙。
“你看，人不是来了。”沈青聿笑着。
“实在抱歉，家里有急事，需要现在回去。”方衔青将包好的玉簪递给沈青聿，“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是我给你的一点小礼物，请收下。”
“元宵快乐。”他顿了顿，望着少女的脸，“望今后有缘再见。”
他说得很快，以至于沈青聿还来不及说一声谢谢，那个谪仙般的少年便离开了。
热闹的街道依旧，天上的明月高悬。他消失得突然，正如他来得也是这么突然。
像是一道闪电，沈青聿不知道为何心中蓦然酸了一下。
“姐姐，回去吗？”沈寒熠望着傻傻愣愣的沈青聿，扯了扯她的衣袖。
“嗯。好的。”
两人沿路返回青玉武馆，只觉得与热闹的集市相比，回去的路出奇地安静。到了家门口，青玉武馆的牌匾高悬，两侧悬挂的灯笼红红火候，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张牙舞爪。
只是出奇地寂静。
沈青聿敲了敲门，并无人出门迎接。
她心下生疑，试着推了推门。“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慢慢被推开。院内，灯光通明，师兄弟为元宵和沈青聿生辰所做的装饰都在。
一切都正常，但是一切都不那么正常。
为什么没有声音？
沈青聿皱起眉头，她感觉自己的汗毛竖立。她拉紧沈寒熠的手，快步往前厅走去。
只见推开门，明晃晃的室内，三十多余人的尸体层层叠叠累在一起。
最上面，正是他的爹爹与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