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场(1 / 1)

散场 鸦寄 1685 字 5个月前

十场

差不多军训前后,许多社团秉持着先到先得的理念主动出击。

被选中时池央荷正在遮阳伞下喝水。

不远处的高年级聚在一起,拿支笔,掐起早入学的调子,翻牌子似的一指,一个男生走向她。

学长有意耍酷端腔,可遇到小狐狸,一偏过头,眼睛里含了湾春水碧波,因太阳眯起弧度,金光灿涟漪。

于是迎新晚会的女主持就这么敲定了。

多余的夜间活动改成准时出现空教室,搭档是个高挑斯文的男生。

排练没两天,另一组主持也选好。

见面时池央荷有些惊讶,没想能碰到熟人。

相比之下刘昀的反应平静得多,还提议交换搭档,说他们早认识,更有默契。

心照不宣的举动从第四天开始,刘昀托人问出她的课表,经常提前在教室门口等。

如果是他有课,就买堆零食拎去排练。

受贿的学姐学长不免调侃:“哪是巴结我们,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像那种为了给一个人买水请全班喝的纯情仔。”

刘昀属于大方豁达的类型,和每个人的青春里都会遇到的那种男生一样,端正的脸偶尔调皮,天生亲和力,不少朋友。

最终话题结束在他的玩笑里,解完围偷偷往池央荷的方向瞄一眼,却不知话题里的绝对女主演根本自始至终没发现。

他们在聊什么,她不关心。

少年的刻意与无意,她不在乎。

彼时她盯着手机犯愁一百遍,要不要把最近没空的状况告诉朝舟远?

说了,万一有见面机会被白白浪费。

不说,万一哪天排练时他忽然造访。

眼里再装不下粼粼的江河,只剩他一个。

少女也不总谱诗,更多时候在写信。

逐字逐句,一撇一捺反复看好几次,才终于舍得发出去。

教室的另一边喊了开始,刘昀紧跟着背出开头:“尊敬的老师同学们......”

她匆匆放好手机,念着词走去——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

原来又已跟他莅临一季。

那是第几个秋天傍晚,将落入手心的枫叶撕开,试图去算:他明天会来,他明天不会来。

真正感受到时间流逝才惊叹,对他的担忧好多余,居然许久未见。

晚会当天,池央荷穿着租来的礼服登台,将感情赋予进烂熟于心的对白。

灯光干扰视线,本应分不清任一张脸。

可是朝舟远。

他与这种场景过分不符,即便只是坐在光也闯不进的晦暗角落,亦叫人挪不开。

有多不符?撒旦在诵经。

又多耀眼,天使在恭迎。

平淡的宁静,似是有些无聊,斜身撑起下颚一侧,任凭背后往来人群成为虚影背景。

偏偏池央荷钻进他的眼睛里认真好奇,那属于她的波澜什么时候荡开。

诗词朗诵,他垂头看屏幕,侧影被照亮。

歌曲舞蹈,他兴趣不大,陷入座椅,肩胛松垮。

小品话剧,好像对他没差,和纪录片一样无聊,吝啬一个笑。

非赶她上台的刹那抬头,打出一道目光。

比追寻来的聚光灯亮,好似专程来看这份属于他的骄傲,特地为了听她这句:“再见。”

离场的人群纷纷拥拥,只他不动如山,照旧靠在座椅上,那么凸显。

全场的灯一起亮,当然有人注意到他。

可歹心还未升高,女主演提着裙摆姗姗来迟,高跟鞋没时间换,因雀跃步伐跌进怀,原来王子有所属。

“慢点。”

声音特别宠溺的。

听得一池荷花盛开,才从廖漩那里学会的说辞都要拎出来炫:“靓不靓?”

他点头,她恋恋不舍地起身:“等下哦,我去后台换衣服。”

“蛮合适。”

“嗯?”她的背影再次因他而转回来,偏过半侧脸。

“像束郁金香。”

在他瞳孔中心绽放。

反正都是花。

池央荷一时驻足在原地,经他挥一挥手的提醒才继续朝后台走。

脱下厚重礼服,换下八公分,挂着牌子的学姐敲门进来喊合影留念。

不过十几分钟,再次站上高台,零星数人的礼堂往日光辉已经不在,好像热闹的地方总也逃不过散场。

相机一闪,定格笑容画面。

资历上又添一笔,有了主持经验。

她的青春略显老成,每一步都是精心计算,为了更快迈向未来。

唯一变故在逐渐走近舞台的他。

三尺高台,连朝舟远都要微仰着头看。

当时她身边算得上拥挤,后勤人员搬着东西从左到右走过,远处的单反还没扣上镜头盖,一众人留在照片上的笑容也没消散。

他特地越过纷扰寻她来,只为拖着尾音夸一声:“厉害啊。”

缠绵调,把话讲得好满。

错误想法在疾驰,因为散场以后他没离开,仿佛在等荧幕中的佳人跳出来,与他去夜晚推杯换盏。

等她一次,等她两次,因她留下,再将她带走。

摄影师善于捕捉任何美好画面,鬼使神差地按下拍照,在不经意间记录下来。

他背影如山巅,她纯情未退却,眼里天真的果敢。

不就是山?我偏偏要勇攀。

而这张相片的定格仅仅是意料之外。

彻底结束后,池央荷几乎跃下台,不想再浪费时间走两边的台阶通道,不想让他多等。

脚步晃了一下,朝舟远抽出别在胸膛前的手将她扶稳,“急什么。”

她的借口十分拙劣:“我饿了。”

他却从未拆穿,“想吃什么。”

“你想吃的。”

说说笑笑走出礼堂,一阵寒风刮过。

倘若一日不见算三秋,这已是她度过的第几个。

所以请原谅少女的目光只追随他,自他出现的一刻起,其余人全被贬为背景板,灿烂的爱情故事里需要配角。

她跟着围巾的尾端投去视线,也是风的方向也是他的方向,“最近很忙吗?”

路灯将烟雾打得缥缈,将有他在的画面氤氲开来,“还好。”

“那怎么不来找我。”

婉转的声线里带着些嗔怪,当然不是真的问责,是女生总有的那种别扭小性子,既想凶一下,又舍不得真发火,只好用难缠来稍微表达不满。

可惜皆被他的精明轻易化解:“觉得你很忙。”

“你又没问我,怎么会知道。”

“不是一等你忙完,就来关照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了,还有哪里不满意?讲讲。”

原来有的,很多不满意。

可是他这么一问,那些不满意就全散了,化成风里的红叶飘远了。

至少他现在陪她走着这片铺满赤色的小道,落叶纷纷扰扰,偶尔不小心踩上一片,声声脆响。

还要他解释什么吗?

不用说。

太多余,太好哄,都无需理由来开脱,一起走段路就够荡漾,怪夜晚带来太多旖旎遐想。

“我想去听一次电影的原声音乐会。”池央荷暗自想着如果他接受就原谅。

好巧回答没有令人失望,“可以啊。”

那天的天气具体是怎样呢,只记得起风了,将他们吹得很近很近。

她的心跳跟脚下踏的枫叶响声频率一样,咔嚓咔嚓。

然后在热红酒和提琴曲里餍足,误以为心事和曲子同样恢弘。

他的话不多,没关系,至少有回应。

拉开车门时司机冲她笑盈盈,这幻境真实得可以。

又赶上宿舍楼锁门的最后一分钟,一切都妙得恰好,似冥冥之中的注定。

难得廖漩今晚住寝室,通常她下午出门就会到很晚,熬一宿才回来。

池央荷搬了个椅子到阳台,扇着鼻前的烟坐到她旁边,给她带的早饭成了晚饭:“吃不吃?”

一侧过脸,发现廖漩不知道什么时候往这地方搬了张老爷椅,瘫在上面摇,翘着二郎腿,手里的火星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往后,要把夜色点燃。

在老爷椅又一次摇到合适的角度时,她将那份三文治顺走,吃了两口后问:“有没酒哇?”

池央荷摇头,她随手一指,“我柜子里有,没锁。”

使唤人使唤得太自然了,等将啤酒拿进阳台池央荷才意识到,气呼呼地打开喝了一口。

喝得太急,不小心呛到,咳嗽了好几下。

把廖漩逗得直笑,一边接过她手里的啤酒,一边说:“你这个量还学人饮酒呀?往后在外少饮点啦。”

池央荷酒量确实不好,被风一吹也没醒,反而醉意上了脸,万物都能联想到爱情,包括耳边气泡往上冒的沙沙声,“你有恋人吗?”

廖漩的笑声有一两秒的暂停,而后将音量拉更高:“小姐,你知不知有些人不配拥有感情的。”

醉了的人反应慢一些,完全没体会到话里掩去的心酸,只会傻乎乎地问:“为什么?你这么优秀,讲话像念诗,长得也漂亮,除了性子烈一点,不怎么近人情,随时要踹人两脚尥蹶子似的。”

优点和缺点都超级明显的,池央荷还头一次见,有种被滋养出的够胆,众星捧月自然就不必留恋其中某一颗,天不怕地不怕。

“因为我是流浪汉。”

易拉罐被捏出响,廖漩一口气将剩下的啤酒全灌进嗓,“好羡慕你,Rosita,永远这样天真最好。”

池央荷捧着脸纠正:“干嘛总给我扣公主的名字,我明明有名字的。”

或许是性本善,自己有求不得的,就希望见到的人不要重蹈覆辙。

廖漩闪烁的眼睛里应含着水波,“公主多好,就做公主啦,我纵你,天真一生。”

话里溢出的无奈让酒醒,即便暗到看不清,池央荷也还是想抱抱她。

好奇这么潇洒如野马的人啊,皮囊下也有藏起来的苦涩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想睡觉想到睡不着、月明之后有白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