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道、燕窝蜜枣养颜羹

小弟席湖陆闻言，好奇道：“三姐姐是何时落的水？家中竟无一人知道此事。”

席初雪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编造：“有……且有段时日，打湿些许裙摆，算不得什么大事，便没有声张徒让人担心。好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们现在谈论的重点是朱从寒。他也算是救过我，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郝游出声道：“岳父，小婿以为此事倒是个契机。三妹与那朱三郎有旧，她亦仰慕对方，既如此，让你发愁为难的这桩婚事不就得以解决了吗？”

席阳申愣了楞道：“你是说雪儿与朱三郎？可……”他抬头偷瞄苟绮紫一眼：“可伯爵府的婚书里明明定的是诗儿……”

郝游故作沉思，问道：“不知婚书何在？”

席阳申命人将婚书取来，几人围在一起挨个儿将婚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郝游指出道：“婚书里只写道是朱家三郎迎娶席家庶女，并未明确人选，按理来讲二妹、三妹都符合条件。虽说长幼有序，但若二妹也已成亲许人，席家出嫁三女合乎情理，伯爵府也不便发作。况且此事本就他们理亏在先，想必不会有何微词。”

席阳申捋捋胡须也很快想通此点，心中顿时明白席初雪嫁去都鄂伯爵府或是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极不是滋味。

虽然也想过三女儿会有嫁人离府的那天，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天居然会来得这般迅猛。原本他还打算精挑细选为三女儿选择一门好亲事来弥补早些年的冷落，可如今却演变成三女儿用终身大事来补救他糊涂醉酒的过失。

一想到三女儿要嫁人离开他，又想到她要嫁给一个浪荡子，再想到自己以后再也尝不到三女儿的手艺，也不知道是哪个更令人伤心，老父亲红着眼眶，吸吸鼻子，竟隐隐落了把泪。

眼看席阳申已被说动，席初雪将目光对准苟绮紫。她柔声道：“姨娘，我知道做妹妹的不该和姐姐争抢婚事，可我是真心实意喜欢朱三郎，姨娘素来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还望姨娘成全。”这是动之以情。

“姨娘可知，我平日最是羡慕二姐姐和季耽哥哥的真挚感情，觉得世间没有比那更纯粹美好的东西了。眼下局面，二姐姐和朱四郎注定无缘，若姨娘为了姐姐前程非要姐姐嫁入伯爵府，嫁给朱三郎。一来，拆散一对有情人，恐伤及母女感情；二来，朱三郎受名声拖累在伯爵府里并不得宠，他的妻子前程亦黯淡无光。”

“还不如就顺势选择季耽为婿。一者，成全两人感情；二者，季耽他对姐姐视若珍宝的样子姨娘也看到过，他疼爱姐姐，姐姐以后也会过得很幸福；这第三嘛——”

“虽然姨娘总说季耽这人胡闹，一事无成，可谁年轻的时候不肆意不妄为呢？莫说朝廷诸公，便是鄂州这块父亲的同僚好友里，都不知有多少人是在成家以后才日渐稳重，读书入仕的。”

“老话常说‘家有贤妻，助夫大半’，若二姐姐真去到季家，她有姨娘教导，只要能发挥出姨娘三分之一的贤良淑德，便可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有了她帮衬和督促，季耽哥哥浪子回头金不换，不仅以后大有可为，他和季家也会更加倚重珍惜二姐姐的。”这是晓之以理，顺便帮帮席虹诗与季耽这对苦命鸳鸯。

“只是如此却得委屈二姐姐。伯爵府日子定得急切，距过门只剩月余时间，二姐姐的婚礼要赶在之前匆忙举行，也没法大操大办，弄得人尽皆知，亲友同庆。”席初雪放低声音悄悄道，“父亲心里必然对此十分愧疚，故嫁妆方面……姨娘可为二姐姐多争取些，也好让父亲不至那么难受。”这是诱之以利。

最后，席初雪放出绝招：“听说季家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南海珍珠，研磨服用后可延年益寿，美容养颜，甚至永葆青春。季耽求娶二姐姐多次无果，我们不如趁这次机会索要过来，既考验了季家的决心与诚意，对姨娘养颜而言又大有裨益。”

苟绮紫不战而败，万分怜惜道：“哎哟，我的傻姑娘，你都这样说了，我还哪能不成全你？姨娘只是心疼你，那朱三郎名声糟糕，我担心你受委屈。”

席初雪微笑道：“有姨娘和父亲母亲在，我不怕的。”

苟绮紫直点头道：“不错，他若敢欺负你，你回来告诉姨娘，姨娘帮你出头。”

解决完苟姨娘，席初雪又看向黄绮芬道：“母亲。”

黄绮芬摆摆手笑道：“你不用花心思劝我，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鼎立支持。本来子女婚事只要由我和老爷做主就好，哪还需要其他人点头答应，也就是我们席府厚道，才给人家这份体面。三丫头你尽管放心，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相比先前在饭厅中的小小佩服，站在廊外听得模模糊糊、一知半解的春菇此刻简直目瞪口呆，五体投地。

就这么简单草率地决定了？

不过几番言语交锋，三小姐就硬生生从苟姨娘手里抢走这门她极看中的婚事，将来会高嫁进全鄂州最高贵的都鄂伯爵府不说，瞧瞧几位主子的反应，居然还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像是她帮忙解决掉了什么大麻烦。

原来从饭厅开始，甚至更早以前，三小姐为对付苟姨娘就已在精心布局提前谋划了。

三小姐的城府，真是深不可测。

春菇在心里的小本子上默默记下：州判席家庶三小姐，外表温柔纯善，平和可亲，实则手段高超，工于心计，城府极深，危险指数五颗星，千万不能得罪。

她恨不能立马飞出去找人好好扒扒这个惊天大秘闻。

眼见大局将定，席初雪长吁口气，心叹真累。

冷不丁地席勤才突然冒出一句：“若三妹嫁人离府，不知日后府中厨房事宜该交给何人负责？”

席阳申听闻瞬间皱起眉头：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世间绝没有让已出嫁的女儿仍旧每天回娘家做饭的道理，可席家众人已经习惯了席初雪的手艺，若以后换成旁人做的饭菜，肯定又会觉得没滋没味。

那一刻，席老爷回想起了曾经一度被饥饿支配的痛苦，还有那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时光。

席勤才又道：“姨娘每天都要喝的燕窝蜜枣养颜羹，不知以后又该由何人经手？”

燕窝蜜枣养颜羹，滋阴润肤，抗衰延年，美白去皱，好喝不发胖，简直是苟绮紫的精神支柱，如果以后喝不到了……

苟绮紫同样变了脸色。

席勤才接着道：“母亲常服用的强身健体的滋补品亦是。”

黄绮芬顿时心跳起伏不定，不由得深吸口气，纠结万分。

呵呵。

从刚才起，席勤才就看到姐妹三人在互使眼色，再联想到后来的发展，他还哪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显然是几人私下有所谋划，想为席初雪争取到这门婚事，不然单就他三妹妹那除了做饭以外其他事都不太理会的性子，哪里会劝人第一第二第三说得这般头头是道？

若仅是几位女孩的计划便也罢了，可明显郝游也参与其中，席勤才不免心中泛酸，明明他才是她们的同胞兄弟，是她们最坚实的依靠，却被单独排除在外。

席勤才非常难过，于是开始捣乱：“我想还是先解决好这些问题，再来议三妹婚嫁之事。”

他眼光精准，一击就击中席阳申三人内心最大的顾虑。

看见父亲、母亲和姨娘三位长辈皆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几位姐妹如临大敌，或狐疑不安，或张牙舞爪，或眼睛汪汪地瞪着他，席勤才瞬间心情舒畅，这才缓缓道：“三妹身边的丫鬟不是一直在帮忙打下手吗？上次三妹还夸奖她们做得有模有样，不如留下其中几人，再由三妹亲自调|教一番，想必也堪能用。”

席初雪立刻接口道：“香菜、甘蓝的手艺最好，不如将她们留在府中。”

席阳申踌躇道：“你身边哪能没有人伺候，香菜跟你最久最是贴心，还是让她随你陪嫁吧，换……换芫荽留下。”

香菜是席初雪身边的大丫鬟，长相俏丽声音甜美，眼明手巧心思细腻。人是样样都好，可就这名字听起来格外不顺耳，若真留下她，只要想到以后每天吃的饭菜都是出自香菜之手，席阳申就莫名会觉得嘴里似乎多了股奇怪的味道。

席老爷是不吃香菜党。

席初雪猜到父亲心中所虑，想了想终究没有忍心告诉他，其实香菜和芫荽是同一种东西。

听说席初雪要指导丫鬟厨艺，众人纷纷表示也要凑个热闹。

黄绮芬派来院里的大丫鬟芜菁，苟绮紫派来贴身丫鬟椿芽，席岚婳选的是身边的落苏，柳柔思挑的是苜蓿，席虹诗取的自然是芥蓝，再加上原本席初雪院里的香菜、甘蓝、芫荽、荸荠四人，总共九个丫鬟。

望着满屋子瓜果蔬菜名的丫鬟们，席初雪心想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便从外院叫来一个勤奋的小丫鬟冬笋，顺手给她升个职，和之前的九人一起凑成十人精品小班。

冬笋人逢喜事神情洋溢，看向不远处直愣愣盯着她发呆的春菇，心中好笑——

傻春菇姐姐，还在担心什么，观望什么？用你那双大眼睛仔细瞧瞧，如今哪里还需要再斗？席府早就已经是三小姐的天下了，即使日后她嫁人离府，这点也不会改变。

春菇说得没错，都是在后宅院里讨生活的女人，哪能没点心机算计？真正傻白的家伙早就被啃食得尸骨无存。

冬笋面上装出的柔弱与顺从也不过是为生存而进行的伪装，借此靠近席岚婳，再靠近席初雪。等到她终于有机会出现在三小姐的面前时，便可以从此以后紧紧抱住席初雪的大腿，再也不放手。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反复告诉她，这将会是她此生遇到的最粗壮的大腿，尽管三小姐很瘦。

刹那间完成了从末等丫鬟到特等丫鬟的华丽升职，冬笋得意洋洋地看向春菇，却发现春菇并非如她想象般失神，反而在向她大摆口型默道：记、得、你、欠、我、的、菜。

细闻屋内还残留着的食物香气，冬笋突然感觉到，她似乎在不经意间失去了一些极重要、极重要的东西。

待各人商量好派遣学习人员后，席勤才道：“吃饭的问题既已解决，接下来我们聊聊两位妹妹嫁妆的事。”

席阳申缩缩脖子，想起如今席府糟糕的财政状况，略心虚道：“不用这么着急吧？慢慢来、慢慢来就好……”

瞅见席勤才递来的眼神，席初雪出声掩护道：“父亲，去厨房拿点心的人好像回来了，等你们商议完毕我们就用茶点吧。”

席阳申精神一振，立刻改口道：“确实应该马上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