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早已降临，整个香江早已升起万家灯火。

赵芳玲洗澡后从卫生间出来的关门声免不了震动。

贺嘉下意识朝房门的方向看了看。

果然，没过多久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贺嘉下意识回了声“妈咪进来”，头顶干发帽的赵芳玲端着托盘拧开了门把手。

她一进来就大呼小叫，心疼在素面朝天的脸上更为明显：“妈咪的乖乖囡！又是这么晚了还抓紧时间咪书？我出差那段时间，钟姐都忍不住打电话过来同我讲你学更晚。唉，就知道讲你也不会听的啦，休息一会儿吧，加餐先。”

长发披散的贺嘉抬头，听着她的絮絮叨叨，情不自禁露出傻笑。

她现在的房间相当大。过去十几年，贺嘉和爷爷奶奶一直住在老家广府的西关大屋，青砖石墙，足以称得上阔绰。身为家里唯一的小辈，贺嘉的卧室占了三十多个平米，摆上张大床、再加上大衣柜和成套的梳妆台，尚且绰绰有余。她来香江后更是夸张，只卧室自带的衣帽间就赶上之前卧室大了。配套家具据说是美国海运来的，质感确实一流。

贺嘉抬手挪台灯腾位置：“辛苦妈咪~”

“我家乖囡最辛苦~”

赵芳玲瞧一眼立体问号设计的黄铜灯：“——诶，要说这座灯啊，还是我上意大利出差时特登（特地）带回嘅，当初那个白人鬼佬推销给我时讲的天花乱坠，讲什么大师设计、经典款，呵护双眼，一堆一堆吹得我晕乎乎当场就相信，想着我家女学习肯定用得上咯。现在看来，我都怀疑是否选错造型。”

贺嘉听得眼睛一弯，嘴甜道：“哪有那般夸张~妈咪为我买的灯又亮又好看又好使。都是妈咪你心痛我！至于学得好晚——妈咪你也知道，老家时课本全国都是简体，我学十几年，如今转过来睁眼闭眼全转成繁体，书写时不时会翻车嘛。唔，学校老师关照我回家多抄书，免得再提笔写错。”

赵芳玲揉了揉她又滑又黑的长发：“原来系咁样。香江呆了这几多年，妈咪都快忘掉——我刚来时也一样呢。”

贺嘉的眼睛一下瞪大，长睫毛颤动几下：“那妈咪当初肯定好辛苦。”

赵芳玲就笑：“辛苦咩啊，都过去这几多年。辛苦能换来妈咪让我家乖囡住大屋，值唔值？”

贺嘉亮晶晶的眼眸悄悄闪烁了几下：……才不只是这样。

香江出了名的地少人多，平民、贫民多的公屋区更甚，一家七八口人挤挤挨挨精打细算、安家在才三四十平米鸽子笼的新闻，比比皆是。而赵芳玲，住的是九龙塘豪华大平层，私人电梯跨步入户，单位足有400余平，是港人口中毋庸置疑的五千尺豪宅，包含了三间大卧室（其中两间卧房自带衣帽间）、两厅两卫一厨、一间书房，最大的那间客厅大到可以踩单车绕弯，另外还辟出了二十平留做佣人房。从通透的阳台向下望去，整个九龙尽收眼帘——光买入费就要花掉港币五百万，更别提装修、还有这满屋子又是欧洲又是美国产的家具了。妈咪来港满打满算才七年多一些，如何才赚得普通人几辈子都梦不到的钱？

贺嘉掰着手指怎么数都数不出来，有时闲下来忍不住默默发慌。

从小到大都被叫做人精的赵芳玲半点没察觉到这复杂的心绪，她心疼又骄傲地看着女儿：“妈咪不打搅你用功。乖女，记得学完好好睡。牛奶赶紧趁热喝掉。”

贺嘉乖乖照做，杯子放下的时候，糊了一圈白胡子。

赵芳玲好笑地率先伸手替她擦掉：“……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噶，小猫咪似的——你就不要动了，妈咪出门就可以洗手。”

她说笑着正欲转身。

“对了妈咪，等下——”

贺嘉突然想起来什么，叫住了她。

赵芳玲：“嗯？”

贺嘉形状好看的眉毛微蹙，一双大大的水汪汪的浅茶色眼睛流露出些许犹豫，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分明：“妈咪，我在想……我真的要向钟家渝发律师函吗？”

“嗯。刚好荣淮说他也要发——他最后应该会发出去罢。”赵芳玲随意道，“难道嘉嘉还要同情你那个女同学哦？”

“当然不是。”贺嘉摇头，“钟家渝嘴巴坏，欺负我，今天还想造谣让我在全校师生面前丢脸，我当然不会同情她。”

她坦诚道：“我当时太生气了才脱口而出。只是现在我在想，下午副校长临时将我们叫去办公室开短会，当时他便十分生气，说钟家渝屡教不改，要将她退学——既然如此，那我们还要告钟家渝吗？”

贺嘉不自觉挠挠脸：“妈咪，我倒不是心软，哪怕钟家渝退学，于我讲也是她罪有应得。假使她平日里表现好一点，老师校长都肯定会帮助说情。”

赵芳玲闻言却摇摇头：“嘉嘉，你那个同学，她现在同你一样已经中三嘅，十五岁，心里该知道自己做什么，不是随便说声孩子气事情就可以盖过去的。她自己是犯事太多，成绩差，无前途，还骚扰你这个好学生，学校罚她是应该。再者，哪怕退学，只要学校不给她记大过留档，她家人有心的话，早晚会帮她找其他学校继续读书噶——顶多更差一档入校咯。”

贺嘉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说到这，赵芳玲表情又很有些欣慰：“喏，妈咪刚来，就看到我家女在前面威风，又聪明又冷静又犀利。妈咪心里不知多开心。”

“你说过要向她发律师函，当时你所有在场的同学老师都听到咯，那事后，其他人当然也会知道咯。你既然话说出口，那便要做——你自己都亲口讲过的嘛，要使别人记住，你不是人人都好踩嘅——这样才不会被人哈（欺负），知唔知？”

赵芳玲在女儿香香软软的脸蛋上捏一把：“嘉嘉，妈咪好开心你表现得这么有主见。你未来还要这样做——你快要长大，当你中意一个人、或是唔中意嘞，都要大声讲出来。只要有道理，你便可以理直气壮。”

贺嘉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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