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接近(1 / 1)

折谋 一只芰荷 1851 字 4个月前

巧?

他最近春风得意,不好好跟在江放身边,倒绕远跑到园子另一边,现在竟然能说得出好巧?

日头偏西,天色渐晚。

江琅并没回应他,只是淡淡一笑。他似乎又说句什么,但两人隔得远,听不真切。

她刚要再问时,谢致目光却越过她,往她身后看去,旋即一侧身,躲到假山后头去了。

江琅一回头,正瞧见几个笑语盈盈的官眷朝她走来:“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叫咱们好找呢!”

江琅朝几人颔首微笑:“在席间总觉得闷,便出来走走。”

江琅平日并不爱来这些宴席,皇帝虽然平日里待她不错,但瑄京人尽皆知,她这个公主,是在冷宫出生、长大,十二岁才被皇帝想起来接回宫中的。

她生母到死也没有名分,永王和沈贵妃又一向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就算她推拒不过,偶尔在宴席上露脸,也都是独自找个偏僻安静的地方,等席散再独自离开。

可今日,这几位官眷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结伴而来,一口一个殿下叫得亲热,热络地挽着她的手臂,不由分说把她围在席间。

江琅手中不知被谁塞了一只酒杯,她握着酒杯愣了片刻。

往日能有人愿意来和她多说几句话,都算是稀罕事。

这是闹哪出?

她环视满院的红绸双喜,这又不是她的婚宴,不去敬江放,不去敬王妃,抓着她一个局外人乐个什么劲儿。

她这一回头,恰巧看到不远处的假山后,掠过一抹银灰色的影子。

橘黄色的余晖被云层遮挡,暮色昏暗,她还没看清楚那是谁,官眷们又把她团团围住。

“王妃自幼体弱,不能饮酒,他们男人在前院还能和王爷饮酒作乐,咱们在这里倒怪无趣的。”

“王爷和王妃都不在,咱们不敬殿下也没别人可敬了。”

江琅垂着眼睫,她攥着袖角,在一众官眷贵女中显得局促不安。

她张口欲言,立刻有人接过话茬,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些官眷的夫婿都在前朝为官,更有侯爵伯爵家的夫人,莫说是江琅,就是沈贵妃、永王妃轻易也不愿意得罪她们。

她一个都开罪不起。

江琅推开递到跟前的酒杯,满含歉意地小声道:“不是本宫托大拿乔,而是久病初愈,实在不宜饮酒。”

为首的那人正是内阁次辅的夫人,江放的舅母。

她挽着江琅的手,笑道:“殿下这话就不对了,今日是王爷大婚的日子,王爷在前院陪客,殿下这做妹妹的,怎么躲起清闲来了呢?”

江琅给自己立过规矩,平日滴酒不沾。

眼前这些官眷各个舌灿莲花,次辅夫人看她扭捏为难,就是不肯喝了这杯酒。

她语调陡转:“殿下执意推辞,难道是觉得咱们这些人都不配给殿下敬酒?还是殿下为江州的事情埋怨王爷,赌着气要给王爷难堪呢?”

这话说得刁钻刻薄,是把江琅推到风口浪尖上,让她推拒不得。

江琅接过酒杯,她含笑道:“这又从何说起呢?诸位夫人抬爱,看来今日这杯酒本宫是逃不掉了。”

酒水滑过喉间,所过之处顿时辛辣如火烧,江琅没防备,被这浓烈的气味呛住,咳得眼圈发红。

这是前院男人们喝的烈酒。

自己在刑部伤了身体,每天被揪着勤勤恳恳地喝药,刚好了没几天,哪里喝得了这个。

这是在永王府,她们是得了江放的授意,知道她狱中被上刑,大病初愈,刻意将她堵在这里,用这种绵里藏针的手段毁她身体。

次辅夫人见状笑道:“殿下这句话可说错了,这杯仅仅是妾身敬殿下的,侯府的几位夫人也等着殿下略赏薄面呢。”

又是一杯烈酒入喉,江琅五脏六腑都灼热起来,她缓缓放下酒杯,和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拖延时间,寄希望于云琴能快些回来。

云琴是在皇上身边服侍了几十年的人,江放都要尊称她一声姑姑。

她们惹得起江琅,却得罪不起云琴。

自己混得还不如一个资历深的女官。

江琅微微仰起头,松枝间藏着一轮月,皎洁明亮。

院里落叶被卷起,腊月的冷风一催,江琅额间如针扎般跳痛,她扶着桌子起身,余光瞥向假山后,想看看刚才那人还在不在。

今日江逐和裴玉穿的都是银灰色的大氅,若是他们在此处,她还能借机上前搭话,离开这里。

不过正是这一瞥,江琅眼角的笑意僵了一瞬。

不远处还真站着一个人,谢致眉梢含着笑意,单手负在身后,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江琅眉间微蹙,他又来做什么?

她难道还能指望得上谢致吗?

总不能让她和眼前这群官眷说,她看到了个旧相识,一个王府叫不上名的文士,容她去去便回?

江琅又一次被围住,谢致的身影被各色罗裙取代,江琅环视这些笑里藏刀的面容:“诸位,本宫实在不胜酒力,不能再饮了。”

“这话殿下若是一开始就说妾身信,现在说——”

江逐在回廊上走了许久,突然顿住脚步,犹豫地望向裴玉:“衡之,不然咱们还是回去看看,皇姐重伤初愈,照她们这样灌下去怕是要出事。”

裴玉立在檐下的阴影里,他挑着灯笼,映得他的脸半明半暗,他淡然道:“殿下。”

“可是......”

“殿下,生在帝王家,若是前想情意,后念血缘,殿下就不用留我在身边了。”

江逐踌躇站在原地。

裴玉单手搭在他肩上:“殿下,你和明昭公主是一样的人,她能从冷宫里走出来,又手攥着皇上对她生母的愧疚走到今天,她虽为女子,也不容小觑。永王和她相争,于你而言是好事。”

“咱们先前为了自保,把南郡灾情呈报御前,已经得罪了永王,现在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江逐转过身,他背光而立,半晌,才说:“我明白了,走吧。”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云琴仍没回来。

江琅深知不能再拖延下去,醉酒事小,若是身体底子都毁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笑容依旧,目光淡淡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回次辅夫人身上。

众人匪夷所思地瞧着这位平日里任人拿捏的公主,她噙着笑意,但那笑容却莫名让人生出几分寒意。

江琅唇角微微弯出弧度,轻声道:“诸位夫人,实在对不住,本宫不胜酒力,不得不先行一步,诸位夫人自便。”

院内阒然无声,明明是温柔轻声的一句话,一众圆滑的官眷却从中嗅出了不寻常的气味。

她们不相信一向怯弱胆小的江琅能翻出什么花样,但此时此刻,愣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拦住江琅。

“先行一步?”

假山后的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大红色的喜服跃入众人的视线,江琅的脚步戛然而止。

江放在江琅身后停住脚步,他嘲讽般开口:“皇妹这是要去哪呢?”

江琅转过身,她低垂着头,眸里的笑意都烟消云散,她盯着江放的袍角,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二哥。”

“阿琅妹妹饮了这些酒,怕是醉了?”

温温柔柔的声音在江放身边响起,江琅抬眸去看,正是江放的王妃,裴语念。

裴语念是裴玉的嫡亲妹妹,两人相差不过三四岁,眉宇间生得很是相像,都是看上去温柔可亲,让人生不出厌恶。

众人屈膝行礼,裴语念被侍女搀扶着走上前,握住江琅的手:“今日是我与王爷待客不周,妹妹受累了。腊月里朔风阴冷,妹妹的手这样冰,不如先挪步暖阁歇息片刻。”

江琅小心翼翼地抽回手,她像是不敢抬头看江放,只嗫嚅道:“不妨事的,不必劳烦......”

众人还以为江琅这次进了大牢,转了性子。谁料她见了永王还是避猫鼠一般,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不禁掩唇嗤笑,只当是夜色朦胧,方才都是自己的错觉。

江放挑眉望着江琅:“王妃说得有理,三妹妹还是去暖阁休憩为好,免得吹风受了寒,一转脸又到御前去告我一状,我可担待不起。”

他抬袖一挥,指了指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内官:“你,带公主去松致院。”

说完,江放就不再看她,转身和次辅夫人寒暄,原本簇拥着她的那些官眷客客气气地和裴语念闲聊,只当这里没她这个人似的。

她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外,偶有一两束目光投来,也都满是毫不遮掩的鄙夷嘲笑。

江琅今日只带了云琴随侍,云琴没回来,她孤身跟着小内官往园子里走。

永王大婚声势浩大,来往的宾客众多,永王府的人手远远不够用,皇上就从宫里给他拨了不少人手。

可巧,带路的这小内官就是宫里临时调来的,他领着江琅兜兜转转地绕了几圈,也没找到这松致院在哪里。

这园子修得大,将王府南北贯穿。

北边是永王设宴之处,烛火通明,人声鼎沸。

可越往南走越清冷,江琅跟着小内官走了好半晌,身后回廊小路曲折回绕,眼前是一排破旧的平房,四周竟连一个人都寻不到了。

小内官没来过永王府,找来找去,反倒把自己绕得迷了方向:“刚才那姐姐明明说往南走就能找到,怎么没有呢......”

江琅看看平房破烂的窗户,低着头没说话。

小内官更急了,小声嘀咕道:“这下可怎么是好,回去晚了可要挨罚了......”

正说着,回廊处忽然亮起一盏灯。

有人提着灯笼,从回廊转角处绕出来,不紧不慢地往他们这边走。

小内官见状连忙跑去揖礼:“公子可知道松致院怎么走吗?”

谢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松致院啊......那在园子最南边,离这里还远着呢。”

小内官焦头烂额道:“这....这可如何是好,要赶不上回宫的时辰了。”

谢致提着灯笼,往江琅这边看来:“若是为贵人办差误了时辰,也没什么大碍,在王府留宿一晚,明日回宫再讲明缘由便好。”

小内官朝江琅努努嘴,埋怨道:“旁人也就罢了,这位贵人......也罢,今日便该我倒霉,赶上这么一桩差事,少不了要挨骂。”

谢致颔首一笑,言辞倒是体贴又恳切:“碰巧我也要往松致院那边去,既然如此,不如我替你走这一趟,也免了你的责罚。”

作者有话要说:谢致:好巧。

江琅:……?

巧(别)上(有)加(用)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