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暧昧(1 / 1)

折谋 一只芰荷 1765 字 4个月前

江琅上前落座,江让沉着脸在她身边坐下。

江琅把玩着酒盏,似笑非笑:“谢大人消息灵通,没看出来你还有做探子的本事,怪不得二哥如此倚重你呢,这才多久,就升了百户,前途无量啊。”

谢致笑而不语,他没坐下,侍立在一旁,俯身要给江琅布菜,却被江让一筷子挡住。

他也不意外,放下筷子:“殿下打算把程长宴安排到哪里去?”

江让当即皱眉斥责:“我姑姑如何打算,还用向你汇报?”

谢致笑着垂眸,没作声,江琅目光徘徊在谢致和江让之间,江琅却夹起他方才要给她的菜:“谢大人聪明过人,何不猜一猜呢?”

谢致却说:“不知淮王殿下有何高见?”

江让刚想挤兑回去,江琅看过来,示意江让说下去。

江让把到嘴边的话憋回去,放缓了语气:“姑姑说吏部考功清吏司缺出了一个郎中的空,程长宴本身就在吏部任职,既然想在吏部下手,当然是让程长宴补这个空缺。”

谢致笑笑,却没作声。

江琅问:“那谢大人觉得呢?”

“程长宴自然不能补郎中的空缺。”谢致声音轻缓却有力。

“一派胡言。”江让的脸瞬间沉下来,“你不过是锦衣卫的一个官差,朝廷中的事情你知道什么?”

谢致谦卑地朝江让颔首:“陈阁老兼任吏部尚书,阁老历经两朝,眼睛里不揉沙子,郎中的位子空出来这么久,他心中早有合适的人选。”

江让一愣。

谢致这才望向江让,缓缓说:“强行让程长宴补了这个空,且不说有多难,就是事成也会惹阁老厌恶,处处提防程长宴,没实权的人留在吏部,有什么用?”

江让一下红了脸,他背过脸,攒着眉头,心里却仔细琢磨着谢致的一番话。

江琅看着两人的模样,失声哑笑,她给江让夹了菜:“谢大人见识过人啊。”

谢致忽然侧过脸,朝她一笑:“殿下不也早就想到了,程长宴不适合留在吏部,却能去户部。”

江让忍了忍,见江琅没回答,才不情愿地问谢致:“去户部不就管不了考察的事情了?”

江琅同样看着谢致,谢致却端起酒杯:“这里的酒是瑄京一绝,二位殿下不尝尝吗?”

江琅挑眉,她端起酒杯,和谢致隔空相对,才注意到他们两个今日穿的都是沙青色,看起来倒像是约好了似的。

她不饮酒,只是举杯示意,算给谢致这个面子,并没真的喝下去。

谢致站立着,他酒杯端得低,饮酒动作间袖口滑下一截。

也就在这瞬间,江琅清楚地看到他露出的一截手臂上,纵横着许多狰狞的刀疤。

江琅一下被吸引住,这疤的位置奇怪。

他步步高升,难免有人眼红,暗地里磋磨下绊子。

可旁人持刀相向造成的伤疤大多在手臂外侧,正如她手臂上在刑部大牢落下的鞭痕。

像谢致这种伤在手臂内侧,伤口两端深浅不一的,倒像是他自己用刀割出来的。

不过江琅没有看得很仔细,谢致放下酒杯,袖子就垂下来盖住了伤疤。

江琅看谢致还要再斟酒,她回神,状似无意道:“听说谢大人前些日子病了,贪杯倒不像你的作风。”

“殿下如此惦念下官,下官还真是受宠若惊。”谢致说着把酒壶放下,“吏部侍郎的位置,不久也会空出来。”

江让茫然:“吏部侍郎并无过错。”

“回殿下,这吏部侍郎平日里确实也算勤勤恳恳,可这人喝酒误事,在永王的婚宴上,他醉酒口出狂言,冒犯了渝王殿下,还牵扯了裴家,算是把裴玉给招惹了。”

江让看谢致是哪哪都看不顺眼。

他看不惯他一副小人做派,靠着羞辱江琅,踩着江琅的体面讨好江放,又干着欺上瞒下的勾当,和高重狼狈为奸,在锦衣卫胡作非为。

在他眼里,谢致和高重宋天问都没什么两样,都是玩弄权术,算计人心的臭虫蝼蚁。

可偏偏,他还真觉得谢致这番话说得有道理,江琅今日又一反常态地惜字如金,他想知道点什么,还必须来问谢致。

江让清了清嗓子,挺直腰背,脸红得发烫,还一本正经地说:“裴玉只是礼部郎中,吏部侍郎官居正三品,比裴玉品级要高。”

谢致淡淡一笑:“可裴玉背后是裴家,提拔一个人难如登天,要打压一个人,对裴家来说易如反掌。”

江琅拍拍江让的手:“让儿年纪还小,往后会明白的。”

她转而对谢致说:“谢大人眼观六路,不止我这里的消息摸得一清二楚,连裴家那边的风吹草动都知晓,要我看单只做个锦衣卫百户,还是屈才了。”

谢致还没说话,江琅又接着道:“程长宴先调去户部,再趁着吏部侍郎倒台,顶这个空缺,虽曲折些,倒是个好办法,只是官员调度需要人脉,我最缺的,就是人脉。”

谢致却说:“那是常理。”

“还有捷径?”

“有。”谢致言简意赅,“送钱。”

江琅有些无奈:“谢大人,除了人脉,我最缺的,就是钱。”

谢致早有预料般回答:“殿下若是没钱,青州的店铺就开不起来了。此事能成与否不在银钱,而在殿下的心意。在殿下对下官的信任。”

“你!”江让忽然恼怒,“你放肆!”

江琅按住江让的手,回头给素珠使了个眼色,素珠带着江让先离开雅间。

一时间,房内就剩下了江琅和谢致二人。

江琅脸上看不出情绪,她凝视谢致半晌,谢致也微笑着同她对视。

“吏部侍郎是正三品的官,官员考察正四品以上的去留都由皇上决定,把程长宴摆在这个位置上,旁人轻易不能将他排挤出去,许多事情也就好办了。”

“这些你早就想好了,盘算这样的局面,连我什么时候去程府都清楚,不容易啊。”江琅俶尔冷漠地笑起来,“谢公子,你精于算计,还有什么是你猜不到的?”

“倒是有的。”谢致平静回答。

“什么?”

谢致看向窗外,他望着青州的方向:“奴婢想了数日,没猜出殿下打算开个什么店铺。”

江琅讥笑:“谢大人不是消息灵通吗?”

“店铺今日才在青州开张,下官远在瑄京,就是消息再灵通,也难以知晓。”

江琅没立刻回答他,而是转而看向他胸口:“你伤好了吗?”

谢致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难为殿下挂心,无碍了。”

“我不是对你挂心。”江琅皱皱眉,总觉得今日谢致话里有话,她不自在地看向窗外,“我是怕你死了,棋局布好却下不完,怪可惜的。”

谢致自若地点点头:“殿下不舍得我死,我自然好好活着。”

江琅懒得同他多费口舌,谢致倒是舍得花钱,上的都是酒楼最好的菜肴。

良辰美景佳肴,江琅不愿辜负如此风雅,她再不同谢致再多说,一顿饭吃下来席间没有一点声音。

江琅见过锦衣卫的汉子们吃饭,各个忙着差事,狼吞虎咽,恨不得直接把碗里的饭菜倒进喉咙里了事。

可谢致不一样。

他就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用膳,时不时还停箸回味一番,仿佛就算外面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受半分影响。

江琅随意瞥过去,发现谢致只吃面前的几道素菜,荤腥一概不碰。

她本想说些什么,可想到谢致没轻重的话,就又懒得开口,等吃完站起身,拿起帷帽就要离开。

“殿下。”谢致忽然叫住她。

江琅隔着帷帽,回头看他:“是酒楼。”

谢致撑膝起身,他认真思索好一会儿,张口时语气中夹带着些许钦佩:“殿下心思缜密,下官自愧不如。”

江琅打开房门,素珠和江让已经在门外等她许久。

她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意味不明地看着谢致。

谢致没出雅间,在不远处朝她微微颔首。

“你。”江琅掀开帷帽,审视谢致,须臾,她笑起来,“你今日这样穿,比平时好看,锦衣卫的职服不适合你。”

谢致一瞬怔神,心像是猝然漏了半拍。

他愕然地看向门外,江琅的身影已经远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一身文人儒生的服饰,少顷,自嘲地笑了。

等酒楼外的软轿走远,谢致才行若无事地离开酒楼,绕进街道小路,直奔永王府花园的池塘。

高重老远就看到谢致,眉心微攒,不耐烦地轻声“啧”了一声。

江放正在池塘边盘膝钓鱼,见谢致不疾不徐地走来,眼皮都没抬:“你说有事要回禀,什么事?”

谢致颔首:“前些日子陈阁老革除了一批吏部官员,如今还有考功清吏司郎中的职位空缺。”

江放满不在乎地说:“一个郎中而已,又不是什么高官,还值得费心思?”

“官员考察快到了,郎中没什么紧要的,可在这个关头,考功清吏司的郎中就另当别论了。”

江放搁下鱼竿,思索道:“上次阁老革了本王几个人,现在吏部本王都使不上力,你说的也有理。可往陈阁老手下塞人,难吧?”

谢致却说:“阁老不给他人留情面,却不会驳沈次辅的面子。”

“我舅舅?”江放愕然道。

“同在内阁,陈阁老不会为一个郎中和次辅争执。若是沈大人出面,此事就好办。”

江放一拍腿站起来,“你说得对啊,把持考功清吏司,这次官员考察本王就能提拔自己的人了,那些富商都很中用,本王正想着再给他们些甜头呢。”

谢致和高重并立着,两人之间默契地隔出一段距离,谁也没主动靠近一步。

江放撑地而起,他负手走到谢致跟前,朗声笑道:“本王果真没看错你,百户和你的能力远远不相称,路还长着呢,你且安心办差,本王这少不了你的好处。”

“多谢王爷。”

江放摸着下巴:“不过本王要让谁去顶这个空缺呢?”

谢致略思索,便说:“自然是忠于王爷,愿为王爷效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