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发簪(1 / 1)

折谋 一只芰荷 1819 字 4个月前

“多少?”江琅挥挥手,“少了不要,不值我琉璃熏炉的价钱。”

谢致无声笑起来,片刻后,他换了只手继续放在她额头:“殿下想要多少?”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江琅觉得头疼有所缓解,她伸出手指。

“殿下。”谢致看她狮子大开口,“殿下这是把我当肥羊了?”

“三万两你都出得了。”江琅满不在乎地说,“这点银子算什么?”

谢致矢口否认:“殿下说笑了,我可没有三万两。”

“那就一半。”江琅眼睛睁开一条缝,“再少就不用谈了。”

谢致收回手,盘膝坐好,一本正经地和她理论:“江州又不像青州,殿下想开分店,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江琅眼眸微动,似笑非笑地望着谢致。

她枕下还压着许知谦的书信。

闲鹤斋生意做得新奇,众人没听过,都想着来看看,可到青州住宿的都是些商旅,并没多少饱学之士。

开张一月,生意还算火热,除去给官府纳税和孝敬地方官员的那些,还能剩下不少。可同时,许知谦十分郑重地劝谏江琅,另开分店。

青州商贸繁荣,又是沈令的故里,官员贪污腐败极其严重,连科考乡试的结果都能左右,江放在瑄京坐揽大权,学子们投告无门。

有钱万事不愁,没钱寸步难行。

胸怀大志的文人在此处看不到半点希望,许多背井离乡,另谋出路。

江琅早就知道青州官吏腐败,也在青州闲鹤斋开张之前,就想过另开分店。

她依旧坚定地选择青州、铤而走险,是因为在青州开店能让她稳住脚,她一无亲友可以依靠,二无朝臣谋士愿意追随于她。

她想在这场角逐中冲破重围,只能借用如今腐败凋敝的局势,用钱硬给自己砸出一条路来。

闲鹤斋财源不断,给江琅足够的财力支撑,最多半年,江琅在钱财上不用再依靠任何人。

可她没想到青州的情况,远比她预想的差。

江放在启成帝和沈贵妃的偏袒庇护下,早就养得肆无忌惮,他根本不在意何为民生,只知道在最富饶青州不断捞取银两,任意挥霍。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国家的储君。

江琅没有看错许知谦,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成了闲鹤斋的掌柜,但他能迅速摸准在青州经商的门路,打通官府的重重阻碍。

不过一月多的时间,他能让闲鹤斋在青州站稳脚跟,小有名气,能给江琅送来漂亮的账目,还能在投诚的人中,给江琅筛选出江琅真正所需之人。

但他也在这一个月看清了闲鹤斋未来的困境,若江琅想绕过科举和官场,另求贤士,青州却不是最好的选择。

“你怎么知道我要在江州开店?”江琅反问谢致。

“殿下怎么知道我有三万两?”

“我猜的。”

“我也是猜的。”

江琅无语片刻:“那个黄哲青赌博成性,早几年赚的钱都输差不多了,你就是刀架他脖子上,他也拿不出来三万两。说完了,给钱。”

“殿下要的比我想的多,我要回去准备。”谢致似是无奈地叹气,“闲鹤斋名声鹊起,殿下想开分店,不用这么多银子吧?”

“江州的衙门也没干净到哪去,和青州一个德行,想顺顺当当地开门,银子横竖要送,送多送少的问题。再说了——”

江琅眉梢微扬,“既然谢大人有钱,我何必用闲鹤斋的钱,省下一点是一点,后面还有用处。”

“花别人的银子不心疼?”

“这个自然。”

谢致细想想,发现江琅说的不无道理,他欣然答应,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

谁知江琅没接银票,反而伸手从他袖中拿出一根碧绿色的簪子。

“这是什么?”

谢致没注意簪子是什么时候露出来的,想了想:“买簪子的商贩急着收摊,怕东西没卖完回去被他娘子骂,我恰巧路过,就送给我了。”

江琅拿在眼前,房里没点灯,她细细观赏着:“看不清楚,不是什么好玉,但也算雅致。”

“殿下喜欢就拿去吧。”谢致想了想,“如果实在心中过意不去,给我三两银子就行。”

江琅看看他,看看簪子,不由得发问:“你为什么不去抢钱?比倒卖簪子来钱快。”

“殿下现在不就在抢钱吗?”谢致真诚地说,“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啊。”

江琅理直气壮地抽走银票:“剩下的算你欠我的,什么时候还清了,我们再谈琉璃熏炉的事情。”

谢致撑着下颌:“如果我没理解错,这叫过河拆桥吧?”

“不。”江琅一手银票,一手簪子,闭目养神,“充其量算卸磨杀驴。”

谢致无言以对:“打算在哪里开店?”

江琅掰开谢致的手掌,用簪子在上面一笔一划写。

“临川?”

“不是字丑吗?看得明白?”

谢致指指自己的脑袋:“意会。”

江琅捂住脸,万般无奈地倒在床上。

谢致望着她,不禁笑出声:“论做生意,我不及殿下。临川是江州最小的城,而琼州水陆能通向各地,又与青州接壤,我原本以为殿下想开去琼州。”

江琅闭着眼,没接话。

“不过在琼州的人大多只是在那里乘船去别的地方,大家行色匆匆忙着奔波交差,反而不会驻足谈诗论道。”

“但今年春雨连绵,江州前年大旱,去岁大雪成灾,若是再有洪水.....”谢致忽然想到什么,他望着自己的双手,忽然顿住,涩声道:“不,临川不会发洪水。”

“为,为什......”江琅半边脸埋在被子里,含糊不清地问。

谢致望着江琅,沉默半晌。

“殿下?”

江琅毫无动静。

谢致错愕地瞧着她熟睡的脸庞,须臾,难以抑制地笑出声。

不知为何,他就盘膝坐在那里,静静地望了她许久,才手脚极轻地下床,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新的被子,轻轻搭在江琅身上。

他放下床帘,借着月色回头温柔地看着她。

“去临川吧,殿下。”谢致喃喃自语。

哪怕其余九城都被淹没,临川也绝不会决堤。

***

乌云蔽日,一退朝,江放烦躁地阔步往宫外走。

启成帝的病不见好,他这些天常在宫里陪着父亲,昨晚喝酒一时没个节制,睡了一夜今日还是头疼得厉害。

高重紧跟在后面,低声问谢致:“昨晚怎么去那么久?”

“来回都碰到了锦衣卫,耽搁了。”

“王爷的人他们也敢盘查?你不是拿着腰牌吗?”

谢致轻声笑道:“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江放大步流星地迈出宫门,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往王府奔马。

高重跟着在后面跑,竟也没落下多少。

江放一脚踹开房门,本想倒头就睡,走近发现裴语念红着眼眶坐在床边。

江放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瞬时清醒过来:“语念?”

裴语念用手帕拭去泪水,哽咽道:“王爷回来了,我备了热水,王爷昨夜吃了酒,沐浴可以解乏。”

江放慌忙地握住裴语念的手:“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裴语念双眼哭得通红,她噙着眼泪不说话,江放没问几句,她眼泪就又落下来。

江放朝门外的丫头嚷道:“你,进来!”

丫头战战兢兢地跪下。

江放茫然道:“谁惹王妃不高兴了?”

那丫头为难地看着江放,又求助般望向裴语念。

裴语念挥手示意她退下去,房门紧闭,她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江放急得手足无措,慌乱地给她擦眼泪:“语念,你别哭啊,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儿了?你说,我改好不好?”

“王爷是不是厌弃妾身了?”裴语念哭得梨花带雨。

“怎么会呢!我若厌弃你,怎么会求着父皇赐婚呢?”

“那王爷为什么要去芳心阁呢?”

江放一愣,坦率地说:“我去喝酒啊。”

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裴语念一听这话更伤心了,掩面痛哭。

江放蹲在地上,他捧着裴语念的脸,语无伦次道:“我真的,真是喝酒。高重,不信你问高重,昨晚谢致也在,他们都看着呢。”

“王爷在府上不能喝酒吗?”

江放摸着后脑勺:“我去那喝习惯了,再说我醉酒后模样难看,我怕你看了不高兴。”

“可......”裴语念耳根发红,“芳心阁是......风月之地。”

江放像是一下明白佩裴语念为什么哭了。

可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耿直地说:“我并没跟她们有什么,我只喝酒,喝完就自己睡了。”

裴语念还是哭。

江放为难地说:“好吧,之前是有过......可自从我们相识,我再没和旁人......”

裴语念双颊通红,她忙拦住江放,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你若不喜欢,我再也不去了。”江放举起手就要发誓。

裴语念再次拦住他,她和江放十指交握:“王爷。”

江放眼巴巴地看着她。

裴语念将江放拉起来,两人并肩坐着,含情对视:“王爷,我们是夫妻。”

江放又不明白了。

“不管王爷变成什么样子,妾身都愿意陪着王爷,侍奉王爷。王爷饮酒作乐,偶有醉酒这没什么,妾身担心的是王爷的身体。”

江放把裴语念揽在怀里:“好,我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听,芳心阁我再也不去了,酒也不喝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裴语念温声说:“王爷近日奔波劳碌,妾身并没有生王爷的气。”

“父皇总病着。”江放忧心忡忡,“我放心不下,到用过午饭,我再去宫里一趟。”

裴语念这才轻声说:“母妃也记挂着王爷,王爷午后也去趟长明宫吧,别让母妃伤心。”

江放连连答应,温声哄道:“好好,只要你不生气,你说什么我都去做。”

裴语念想了想,低声说:“父皇一直想看王爷兄妹和睦,王爷和琅妹妹......”

“语念。”江放忽然叫她,“我知道你觉得江琅看起来可怜,自幼长在冷宫,死了母亲,连未婚夫婿也暴毙身亡,是不是?”

裴语念犹豫道:“是。”

“可有些事远远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江放抱紧裴语念,“我和江琅的事情,你不要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