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盐加糖(14)(1 / 1)

一口糖 禾映阶 1886 字 2个月前

盐加糖(14)

车内空间宽敞,周围沉静,铃声显得突兀又刺耳。

足足响了近一分钟,对面的人始终没接。

章秋白握住手机,下颌线绷直,轮廓锋锐冷淡,可以说是面无表情。

他拥有亚洲人普遍温润的面孔,只可惜一双眉眼生得太过冷清。一旦沉下脸来,那清冷感瞬间翻倍。

高旸坐在主驾上,透过后视镜暗中观察老板的脸色。

给章秋白当了两年总助,察言观色的本事不说多好,他多少能揣摩出老板的心情。

很显然,这个未接电话让老板很不高兴。

高助理试探着替顾千俞说话:“兴许是顾小姐正在忙,没听到手机响。”

章秋白却不这么认为,八成是顾千俞故意不接他的电话。拉黑他微信她都敢,遑论是不接他电话。

她这个人表面看着乖顺听话,骨子里不知道多随性,做事全凭喜好,半点不会让自己吃亏。

她不想接他电话,那她就一定不会接。

章秋白任由铃声断掉,车厢里重归静默。

左手指尖抚过包装袋的棱角,感受到一阵明显的凹凸感。

这支口红在他车里待了好几天了,章秋白一直在找机会还给顾千俞。

今天来电视台录节目本想着还给她。可惜一忙起来,他就给忘了。

车子开出电视台他才想起口红这茬。

他只好吩咐高旸往回开,他给顾千俞打电话让她来拿。

没想到这姑娘根本不接他的电话。

既然今天口红还没能还回去,那就下次再还。这样就多出一次去见她的机会。

说来可笑,他章秋白自小骄傲。如今却为了个女人这般卑微。去见顾千俞还得拿口红当借口。

动了情的痞子,连刀都拿不稳。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俗人。

章秋白收起手机,绷紧的指骨冷感消沉。

他波澜不惊道:“回公司吧!”

***

顾千俞入职一周,很快就认识到职场有人罩着的好处。

边净是一位非常合格的带教老师,工作上的事情手把手教她,有多少经验传授多少经验,从不私藏。她总是耐心十足,每次顾千俞问她问题,她都会耐心回答,从来不会感到不耐烦。

边老师的性格和她的长相非严重不符,明明长了张极具野性美的脸,看似不好亲近,实则平易近人,根本不摆架子。

别的带教老师天天让实习生跑腿,可劲儿压榨他们。平时就连泡个咖啡,拿个外卖都得差遣实习生。边净却从不使唤顾千俞,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一些难的,累的工作,她都自己主动承担了。

甚至对顾千俞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不可否认,边净本身就是一个很优秀,很好相处的人。可她对顾千俞的照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目前的身份。

她是章继的女朋友,边净主动把她划成了自己人。

顾千俞越来越庆幸自己当初在好几个offer中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青陵电视台。这才让她遇到了边净。

良师益友,身在职场,遇到一位好的带教老师等于成功了一半。甚至可以获益终生。

真羡慕章继,有这么好的二婶。

虽然边净让顾千俞直接叫她二婶,可在工作场合,她还是规规矩矩称呼边老师。

她心里很清楚,边净永远不会成为她真正的二婶。毕竟她不可能真的嫁给章继。

晚上洗完澡,吹干头发,顾千俞躺在床上,抱着电脑和章继对视频。

她可得好好感谢章继,有了他这层关系,边净才会这般尽职尽责带她。

不止边净,章秋白也挺照顾她的。虽然她并不需要他的照顾。

她难得想和章少爷对个视频,说说话。没想到对方拒绝了她的视频请求,而是改成了语音通话。

那头一片嘈杂,震耳欲聋的音乐刺激着人的耳膜。还时不时传来男人的调笑声。

“继,输了就要喝酒,喝嘛喝嘛!”

大男人秒变夹子音,让顾千俞感到一阵恶寒。

章继现在什么口味啊,怎么都不挑了?

生理不适,她果断结束了通话。

章继的微信紧随而至——

章继:【千千,什么事儿?】

顾千俞:【没事,你先忙。】

她这条文字发过去,对面就没动静了。

顾千俞靠在床头,左手手腕上的玉镯吃了光线,镯身散发出淡雅光芒,一种微妙的纹理时隐时现。

目光凝结,静看数秒,心思转了几转。

虽说章家人不指望章继继承家业,他只需本本分分当个富二代,便可衣食无忧。可大家族规矩多,又看重声誉,一些太过前卫的思想还是接受无能。

到底还是不放心,顾千俞又低头敲了行字——

顾千俞:【你悠着点,别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身为乙方也该有乙方的觉悟。

***

又是一个周五,青陵下了一场暴雨。

下午四点多,昏天黑地,直接过度到凌晨。

雨水倾盆,水柱淋漓未尽。

总裁办的一扇窗户没关,窗台上的两盆绿萝被风雨吹得东倒西歪,岌岌可危。

男人负手站于窗前,却不打算出手救救这两盆可怜的小东西。

蓄了雨水的叶片凌乱晃动,抖落的雨水掉在银丝眼镜上,将他深沉晦暗的目光割得稀碎。

久久伫立,岿然不动。

是雕塑,也是一座冰山。

视线落在远处,茫茫虚空中的一个点,也不知究竟在看什么。

高旸进来给老板送文件,看见眼前一幕,窗外风雨弥漫,不断淌进室内,章秋白身上的暗纹衬衫洇湿了一大片。

高助理赶紧走上前拉上窗户。

这个动作明显惊动了沉思的男人,他倏然回神,乌眸深不见底,一闪而过的落寞来不及藏。

章秋白转身坐回电脑前,伸手摘掉眼镜,丢在办公桌上。

他轻微近视,不影响生活,平时也就上班时会戴下眼镜。

高旸盯着老板胸前斑驳的水渍,及时提醒:“章总,您的衣服湿了。”

“无妨。”章秋白根本不当一回事。

高旸把文件递给他。

他没立即查阅,而是对高助理说:“把我晚上的时间空出来,我要去医院。”

高旸突然理解了老板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章老太太肺癌晚期,章秋白为人子女如何能不愁。

——

夏日没长雨,章秋白的车开进惠仁医院停车场,雨刚好停了。

整座城市经过暴雨冲刷,热气散尽,空气里浮着一层淡白色的雾。

车子熄火,他解开安全带下车。

空调对着吹了一路,这会儿衬衫早就干了。

不然肯定会被老母亲念叨。

乘电梯上到9楼肿瘤科。

医院向来死气沉沉,这一层尤为严重。路过的病人家属毫无笑脸,个个愁云惨淡。

生死之际,很少有人能够坦然面对。

章秋白胸腔里的郁气堆积成山,整个人像是雨天燃烧得发烫的木头,又潮又闷。

走廊走到底,VIP病房。

隔着一扇门,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出来。

章秋白的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站在门外酝酿了一下情绪,这才推门而入。

“你们又说我什么坏话呢?”

章老太太靠在病床上,她身上穿着医院统一的条纹病号服,衣裳肥硕宽大,衬得她人瘦弱矮小。

她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小家碧玉的那款,鹅蛋脸,柳叶眉,一颦一笑自成风韵。

上了年纪后,颜值在同龄人中照样不落下风。只可惜如今病魔缠身,头发剃光,面容枯槁,精气神全散了。

木头燃尽,只剩一堆灰,一碰就碎。

见到小儿子,老太太消瘦的两腮牵扯两下,露出和蔼的笑容,“说你不让人省心,都三十好几了也不成家。”

章秋白:“……”

章秋白额角一抽,很是无奈。人一旦到达某个年纪,永远都绕不开催婚这个话题。

他眼风一甩,看向自己的左手边,严琼坐在小沙发上,埋头专注削苹果,并不参与他们母子的谈话。

她技术不行,苹果皮一削就断,地上落了好几节。

他看不过去,接过水果刀自己来削。

一边削,一边说:“妈,您别光催我呀,琼琼不也没结婚嘛!”

严琼:“……”

这个老登!

严琼当即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道:“哥,祸水东引是吧?大姨现在是在说你,扯我干嘛?”

章老太太怜爱地望着严琼,细声细气道:“琼琼有她爸妈催,我可不上赶着讨人嫌,我就专门盯着你。”

章秋白:“……”

“这个家就数你最不让人省心,阿继比你还小,人家都谈了女朋友。再看看你,别说结婚了,连女朋友的影子都见不到。”

章秋白:“……”

章秋白简直头疼,忙不迭说:“妈,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您就别操心了。还是安心养身体,早点出院。”

章老太太每次也就提一嘴,不多说,说多了讨人烦。

章秋白削完苹果,留下一段完整的苹果皮。

苹果切成小块,装在盘子里,递给母亲。

老太太偿了两块嫌凉就没吃了。打发兄妹俩吃完,不能浪费。

父母白手起家,年轻时过过苦日子,骨子里节省,见不得浪费。

今天的苹果章秋白没吃出什么甜味来,嘴里索然无味。

天色渐晚,到了饭点。

老太太偏头瞅了一眼窗外,“秋白,你晚饭吃了没?”

章秋白摇摇头,“来您这儿蹭饭。”

老太太指指严琼,“你们兄妹俩想一块去了,都来我这里蹭饭。”

严琼说:“大姨,谁叫我哥把张姐给您撬来了,那我可不得上您这儿蹭饭了嘛!”

老太太笑容满面,“好好好,都来蹭饭,管够。”

严琼家的保姆张姐被章秋白请来照顾老太太。张姐刚入社会时学过厨师,烧得一手地道的杭帮菜。

三人聚在一起吃了顿便饭。

席间,不知是谁提起章继。老太太伸手碰碰章秋白的胳膊,轻声问:“我听说阿继女朋友回国是你去机场接的?”

章秋白握筷子的右手不禁一顿,隔了数秒才回答:“是,阿继托我去接的。”

老太太神色好奇,抓着小儿子打探:“小姑娘怎么样?”

老太太这话一问出口,严琼都忍不住瞪大双眼直勾勾盯着章秋白,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探究。

“什么怎么样?”男人缓缓抬头,面色淡漠如常,不辨喜怒。

老太太“嗐”一声,立马说:“当然是小姑娘长得怎么样,漂不漂亮?”

严琼都顾不上吃饭了,握住筷子不动,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满脸戏谑。

章秋白自动忽略严琼,惜字如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