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封口费(1 / 1)

“怎么了荣儿?”在大郅朝的后宫里,妃嫔的等级决定了穿着的颜色,那明艳艳的朱红色,说明妃位并不低,可她并无发现衣物有何不对的地方。

“洗不干净了……”荣儿泪水迅速凝聚在眼眶,鼻子泛红,她们宫里的奴婢可不值钱,还比不上一件衣裳。打骂还算好的,挨一顿板子过去了也就过去,怕就怕,命都没了。

杜若捏着衣物这才细细又看了一遍,先前未浸水并不明显,现在才发现衣物的领口泛着黄,不知是不是油渍。

杜若都已经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揣摩,是不是绣局故意的,新制好的衣物怎么可能会有污渍!

绣局这衣物送来浣衣局,是让她们浣衣局背锅。

“这怎么办啊……”荣儿哭丧着脸,哀默的同时又同情杜若。

杜若下意识地咬着自己的大拇指,宽慰道:“不急,让我想想办法。”

荣儿眼角还含着泪珠,红肿的眼睛,许是有人一起,反而没有那么哀愁了,“如实交代的话,我们轻则挨一顿板子或是掌掴,重则小命不保。”想要安慰杜若,故意把语气说的平缓,可还是透露出惊惶,显得整个语调怪异中透露出一丝阴森。

衣服只有主子说不要,哪有她们奴婢说丢就丢的。

杜若与荣儿先把其余的衣物晾了起来,杜若望着剩下的这件衣物发起了呆,从登记,洗衣,晾干,熨烫,还有三天的时间,衣物才会被整理送回去。

杜若渡着步子,要在这三天里想到办法。

空气里气压极低,沉闷的都让池塘里的锦鲤上浮吐着泡。

杜若本以为会下雨,心还宽松了些许,以为能拖上一拖,不曾想到了午后,雨水还未落下,哪里能想到,今天只是个沉闷的阴天罢了。

杜若去从晾衣处抱着木盆看见个宫女一直张望着,走了上前问道:“这位姑姑来浣衣局何事?”

那宫女细细打量了一番杜若,便把嘴唇抿成一条线没说话,看着杜若身后的人,才唤了一声对方的称呼。

“杜若你是太闲了,要我喊师父再给你加点活吗?”后面的陆太监穿着灰蓝色的太监服不阴不阳的说着话,虽然不是管事太监,也比杜若多几分资历。

杜若尴尬的给后面太监腾出了位置,抱着木盆往晾衣地走去,又回头望了说话的二人,属实无奈极了。

走掉的杜若并不知道,身后的陆太监指着杜若的背影说道:“是她。”

“等等!”绣局宫女喊住了杜若,嘴张张合合几次,吐出了一句,“那衣服矜贵,不可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杜若回着头,愣了一下,随后想着对方绣局的人应是说绣局送来的衣物,也没多想,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绣局的宫女叹了口气,良心不安地说道:“那如何是好,本就是我的问题。”是她不小心让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锦衣沾上了油渍,最后故意把这件衣物混与其他衣物送去浣衣局。

陆太监摩挲着手指,“各人有各命。”看着已经看不到背影的方向。

还剩下两天,杜若耷拢着脑袋,揉着快直不起来的腰,又锤着自己酸的快抬不起的胳膊,再度往晾衣服的空地走去,看着衣物的污秽还飘荡着,也就不起眼,不然早被人检举揭发了。

听从绣局宫女的话,把衣服挪到了专门阴干衣物的地方。

虽然是想到了办法,但是她根本出不去浣衣局。加之宫里的时辰对宫人的束缚,她要去哪里弄草木灰呢?

倒不是草木灰多难得,她们浣衣局不可无故离开内廷,更不能无故焚烧,所以显得草木灰变得难得了起来。

杜若想了想荣儿毕竟在宫里待了好些年,总有认识的熟人,便跑了好些个地方,终于找到坐在衣服底下,怔忪的荣儿,只见她一脸迷茫看着污秽。

杜若简短的说明来意,语速飞快,话语中透露着兴奋。

还是荣儿托人从太医院找人讨要了点,才得到一包草木灰。

“真的有用吗?”荣儿看着杜若忙活着,只见杜若拿着白色灰烬用水去浸泡,在导入碗中静置。

“嗯,用草木灰的水烧开了,能祛除。”杜若先把东西放置在窗台下,打算与荣儿先洗衣服,那是以前府里的奶娘说的碰上难洗的污渍,煮开的草木灰,放置一晚更容易清洗。

角落里风吹起了一道灰蓝色的衣摆。

晚间,杜若见稻草灰溶液沉下水后,发现问题了,她不认识御膳房的人,浣衣局不可私自开火,她怎么放在蒸屉上,还要再煮一段时间。挂在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锦衣被风吹着,似乎在嘲笑着杜若。

在乡下除了皂角,妇人们都喜欢用草木灰和捣衣杵洗衣,主要是草木灰家家户户随处可见,只是宫里不兴这个。

所以她大费周章在做什么?杜若又把自己的头发捋了捋,可她之前已经把所有的草木灰都沉淀了……

再去找荣儿时,荣儿为难的样子,杜若也是明白了,哪怕是草木灰她们这种末等宫女也很难再讨到。

回到衣服旁边,多出了一包草木灰,杜若疑惑了一下看着四周,只见被挂着的衣物,根本不见来人。

杜若也不去想了,本来就没时间了。看上去和冻到已经红肿的手取下衣物,杜若看着自己的手,苦笑了一下,即使不受宠她何时沦落到这般地步。

想归想,手脚还是麻利的把草木灰洒在衣服上,沾着水洇湿着锦衣上的污渍,也是洗了之后才发现,那并不是泛黄泛旧,就是油渍。

正巧,草木灰偏偏专治油渍,衣服那一小块地方连续几次,终于把油脂洗淡了不少。

洗净后,挂回了专门的黄花梨祥云纹衣架上,锦衣矜贵,受不得太阳底下暴晒,只能等着穿堂风吹干,就可以送还绣局了。

说明了原因,因是风干所以比别的衣物可以延迟一天,只不过她变成了自己去送衣物。

一路往东的方向,穿过一个东西向的穿堂,又走到大院落的门前,四下无人,廊下风无声的吹着。

池馆水榭,距离绣局的位置并不远,还能隐约可见那处的青松翠柏点缀着绣局。

抱着特质的锦衣送还绣局,同样是金瓦朱墙,绣局比浣衣局气派的可不止一星半点,站在门口与侍卫说明了来意,里头出来的宫女正是上次找浣衣局陆太监的那一位,她引着杜若往前头走去。

宫女频频回头,欲言又止,让杜若二丈摸不到头脑。

整个绣局只有纺轮的声音,声音整齐的过分。

杜若好奇的走在绣局的檐下,里面是数不清的纺轮,只见她们捻一段缠在专杆上,复而垂下,一手提着杆,一手转动着圆盘,宫女们马不停蹄地操作着,并不断地加着蚕丝。

又走过两个开间,这一边放置着绣架,做着刺绣的宫女,连宫女服都与纺轮那边的有所区别,衣服上多了花纹,加之头上也多了彩带的点缀。

杜若被引到一间耳房,才刚坐下,后头的门便开了。

是一位女官,看上去不怒自威,穿着的宫服更为考究,发丝工整的盘着,嗓音透着一丝疲乏,“送来了?”

杜若站了起来,掌事姑姑摆摆手,便让杜若继续坐着了,自己则是检查着锦衣的污秽,良久,她像是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真的把污秽洗掉了,掌事姑姑本以为最多污秽淡几分。

“你叫什么名字?”掌事姑姑问着,还给杜若倒了杯水。

杜若不敢喝,只是垂着脑袋轻声细语说道:“杜若。”

掌事姑姑颔首,“你以后唤我岚姑姑便好。”看着杜若的模样,手指摩挲着陶杯,转而问道:“杜若,可想来绣局?”

听到这句话杜若觉得奇怪,为何送一件衣物还能转部门?杜若摸了摸鼻尖,垂着脑袋期期艾艾的张口到:“岚姑姑,奴婢不会女红。”

岚姑姑呷了一口快凉透的茶汤,也打消了让她来绣局的念头,“你有什么所求之物吗?”

杜若琢磨不出岚姑姑的意思,就目前而言,她的确没有所求的东西。

看着面前的宫女长着一副讨喜模样想不出来的表情,岚姑姑放下了瓷杯。转身不知背着杜若拿什么东西,拿完渡步走了回来,把镯子给杜若戴上,“回去吧。”

杜若怔怔地看着镯子正想要褪下,“岚姑姑是何意?我……”

“不该问的事情就别问。”岚姑姑沉稳老练,梳着一丝不苟的盘发,面无表情时候看上去挺吓人的,“这宫里你若想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杜若懵懂的点了点头。

岚姑姑又换回和蔼可亲的样子,“快回去吧。”

“是,岚姑姑,那奴婢先行告退。”杜若站了起来,福了福身子,见岚姑姑点头,杜若这才退出去,快步离开了绣局。

没想到引路的绣局宫女还在等杜若,只见她飞快瞥了一眼杜若手上的镯子,像松了一口气,“我送您回去吧。”

杜若注意到她的目光,把衣袖拉扯了点下来,盖住镯子,“那有劳您了。”本想问这宫女是不是有话要说,又想起岚姑姑那句“不该问的别问”只好作罢。

绣局里还是整齐划一的纺轮声音,绣局几乎没有树木,只有各式花,可景色比那些宫殿还好,满园的春色被各式的花叠出来,摆的颜色既像自然界的规律又诚心诚意,一方天地,几个角度各有不同。

由此可见,绣局里的宫女们用心程度。

“你叫杜若对不对?我叫陆霞。”陆霞热切的说道,她表现的样子与开始引路时完全不一样。

“陆霞。”杜若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扬起一个笑容,笑起来甜滋滋的梨涡浅旋。

陆霞把她送到门口,杜若谢过,松了一口气,独自走回浣衣局。这个陆霞对她就像是有种莫名愧意一样。

锦衣送还了绣局,也算是把提着的心放下,荣儿看着杜若手上的镯子,羡慕地说道:“不愧是掌事姑姑啊,送件衣服还能赏你个镯子!”她兴奋地叽叽喳喳像个喜鹊一样。

杜若看了一眼荣儿,自己揉着肩膀,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弦,随之肩膀耷拢了下来,没精打采的看着朱墙随声附和道:“是呀。”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哪里是赏赐,这分明是封口费。哪怕她现在根本没弄清楚,封的是什么口。

又过一日,杜若像往常一样,绞干衣服往后院晾衣地走去,浣衣局里来了几个人,大郅朝的浣衣局不仅是承包宫廷贵人的衣物,更有收容年老或者被废黜的宫人女眷等。

想着应该是被废黜的宫人,杜若也不再好奇,等晾完衣衫,上次的陆太监叫住了杜若,“杜若,你去把衣物送还寿禧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