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 / 1)

好冷,好冷。

没有边界的海水包裹着我,刺骨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袭来。

迷迷糊糊间,耳边忽远忽近传来好多人说话的声音。

“芳晴,坚持住!”

“芳晴,老师不该和你吵的,你醒醒啊!”

“大姑娘,你不要吓翠儿啊!”

“恕孙某无能,沈大姑娘怕是时日无多了。”

我强撑着快要闭上的眼皮,抬眼望去,水面上人影浮动,看不真切。

“是有人来救我了吗?”我心想。

可下一秒,一阵风吹过,水面皱起波纹,人影消失了,声音也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谁来救救我?

我着急地往上游,却怎么努力都浮不出水面,反而越沉越深,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直到一束强光照射下来,眼前瞬间模糊一片,大量的空气通过鼻腔口腔涌入肺里。

我大口呼吸着久违的空气,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充满关切的眼睛。

“大姑娘,你醒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翠儿不管的。”

眼前这位叫翠儿的女孩儿,红着眼,高兴地边说边抹眼泪,“大姑娘,你先躺着别动,我去告诉主君一声。”

翠儿离开后,我慢慢坐起身,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内侧应该是个卧房,堪堪容得下一张四方茶桌、一张梳妆台和一张床。屏风相隔,外侧应该是个小厅,但我看不真切。

木质的床架许是年代久远,起身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床顶垂下的床幔被洗得褪色泛白。右手边的褐色木质四方茶桌和圆凳,表面的漆已经有几处剥脱,桌上放着一套青白瓷的茶具。左手边黄梨木梳妆台大概是这卧房里最值钱的东西了,台上放着铜镜和一个许是首饰盒的木匣。

我起身走向铜镜,镜子里的女子穿着一身青碧色褙子,领缘和双襟绣着荷花,露出点烟粉短袄和莹白抹胸,抹胸上点缀以菱格暗纹,许是太过瘦小,这一身衣裳显得异常宽大。一头乌黑的秀发挽了个盘龙髻,髻上装饰以花钿。两道细细的柳叶眉,衬着一双纯粹如山间清泉的眼睛,显得整个人楚楚可怜。鼻子小巧又挺巧,嘴唇微启,嘴角在自然状态下仍微微上扬,唇色大概是因为身体初愈还略显苍白。

这是我吗?

坐回床榻,我终于回忆起了前一刻发生的事情。

我姓韩名叫芳晴,是桂市国际大酒店的一名厨师,师承国家高级烹饪师吕意健吕老师。我在菜肴的烹饪上颇有天赋,加上国内外系统专业的学习,不论中餐还是西餐都信手拈来,做到色香味俱全。

吕老师年纪大了,想让我继承衣钵,但有一点,我和老师关于美食的理念不同。

老师认为,民以食为天,一名优秀的厨师应当用普通百姓即可获取的食材作出更多能满足大家味蕾的美食。且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烹饪的方法也应当更加贴近生活,以更好地传授给普通人。

但我不这么认为,食物对于普通百姓不过果腹之物,但对于那些有钱的名流雅士,食物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只有他们,才能体现出我的价值。且术业有专攻,若人人都能学会烹饪之技,我们花这么多时间和金钱去专门学习又是为了什么?

这天,吕老师叫我去他家吃饭,两人关于未来的职业规划问题又吵了几句。我腾地站起来,嘴里那一口蛋黄酥还未咽下,便气得冲老师喊道:“你这破衣钵我还不稀罕了,谁爱要谁要!”,说着嘴里半个蛋黄嗖一下被吸进喉管,眼前一黑。

等再次醒来,便是这番光景了。

看来我穿越了。得出这个结论不难,难的是接受它并找到回去的办法或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回去的办法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朝代,自己这身子的原主又是什么身份。

还在思索中,屋外传来“吱呀”的推门声,呼吸间翠儿带着她口中的主君走了进来,他身着圆领窄袖苍绿襕袍,腰系蹀躞带,肤色偏白,看着文文弱弱。主君身后跟着一名保养得很好的少妇,上着烟紫色窄袖短衣,下着同色长裙,外披绛紫牡丹纹印金彩绘对襟长袖小褙子,梳着灵蛇髻,贴上几朵梅花金钿,发髻一侧插一支花鸟步摇,上有垂珠,步则摇曳。再往后,便是一名背着药箱的郎中。

“芳晴!”,主君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欲言又止,眼中有欣喜,有愧疚。

这应该就是原主的父亲了吧?

原来原主也叫芳晴吗?这就是我穿越来的原因?老天爷也太随便了。

“晴儿!你终于醒了,你可知道你爹和我有多担心?”,少妇美目微红,眼眶里似有泪花,若不是在她刚进屋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微皱的眉头以及一声几不可闻的“啧”,我都快要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了。

“主君和陈小娘若是真的担心,就不该信了那道士的鬼话把大姑娘送到这偏僻又破旧的迎春苑里养病!”,翠儿壮着胆子顶了一嘴。

陈小娘?这个少妇莫不是我父亲的妾室?

“放肆,哪里轮得到你一个丫环说话!”,陈小娘收起那端庄得体的样子,瞪着眼睛对翠儿骂道。

我起身,低着眼朝他们微微福了福身,“爹爹,小娘。”

“先生,快,给我女儿瞧一瞧可是痊愈了?”

“沈大姑娘,失礼了。”,孙郎中上前搭脉,过了一会儿,紧缩的眉头豁然松开,随之而来的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一个进气少出气多的人,下一秒突然痊愈且旧疾也全都不见了,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此等怪事,除了有神灵相助,孙郎中找不出第二个理由。

他起身,朝我作了个揖,转身向父亲回话,“沈大人,沈大姑娘已无大碍,且身子比以往康健许多,但还是比常人虚弱了些。待孙某开个调理身子的方子吃上一段时日即可,沈大人和夫人不必担心。”

沈大人?父亲姓沈,那想必原主叫沈芳晴了。

“那就有劳先生了。翠儿,跟随郎中先生取药。”

父亲将孙郎中请出这卧房后,我那小娘一脸欲言又止地看向父亲,终是在父亲疑惑的眼神中开了口,“官人,虽然晴儿已经脱离了危险,但那郎中也说了,晴儿身子骨尚弱还需调养,这道士的话……”

父亲面露难色,看向我,说道,“方晴,你这身子还未完全痊愈,为了沈家也为了你自己,道士的话不可不听。只是还要委屈你在这迎春苑中再多住几日,等你妹妹出嫁后,爹爹再将你搬回晴雅苑。”

“芳晴全听爹爹安排。”,我规规矩矩地说道,心中却对这个父亲和陈小娘充满了鄙夷。

父亲和陈小娘的穿着打扮不像是穷苦人家,却让嫡女住在这破旧的屋子里,看来原主在这家里过得并不好。

“晴儿,那你好生休息,我和你爹爹便不打扰你,先回博雅苑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小娘,你爹爹公务繁忙,府中事务我自当多上心。”

我算是听出来了,这妇人看似在关心我,实则是在炫耀自己在这家中的地位,以及警告我不要去找我父亲打小报告。

但她不知道,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沈芳晴了,我不在乎。

现在我只想他们快点离开这里,因为我有许多的疑问需要翠儿来给我解答。

“谢小娘,那芳晴就不送爹爹和小娘了。”

过了一会儿,翠儿回来了,“大姑娘,你怎么不回榻上躺着,你现在身子还弱需要多休息。虽然已经快立夏了,但屋里还凉,穿得这样少当心又得风寒,快回褥子里吧。”

翠儿絮絮叨叨地催着我躺下休息,让我心生一丝暖意。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有这样一位处处为我着想的人,想必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

我拉过翠儿一同坐在床沿,“你怎么和老妈子一样啰嗦,我现在身子很好。只是……”,我顿了一下,尚还欢喜的脸上旋即浮现愁绪,“只是翠儿,我醒来后脑中仿佛忘了许多事情,你可愿意一一说与我听?”

见翠儿红了眼,一幅马上就要哭的表情,我连忙说,“你别难过,我过去的日子想必过得也不太好,有的事情忘了也好。这件事只有我知你知,万不可让爹爹和陈小娘知晓,为了避免他们起疑,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些事情。”

“大姑娘,翠儿知道的都告诉你。”

虽然翠儿震惊于我连当今是何朝代,家中父母是何人,自己又姓甚名谁都不知晓,但她还是认真地把这些都讲给了我听。

当今乃姜朝宁安二年,天子姜随安在还是储君时带领将士们攘外安内,换来了如今百姓宁静安稳的日子。但他还年轻,朝中根基不稳,平定的边陲小国乌兹国表面上俯首称臣,实际上仍蠢蠢欲动。

我乃沈府大姑娘沈芳晴,芳龄二十四。父亲沈博钧乃姜朝都城邑京一名小小文官,空有虚名无实权。因着太爷爷的舅舅曾官任宰相,在他去世后,天子为表彰他的功劳与忠心,为他家族后人多人授官,一代代直到我父亲这辈仍在享受着荫补的特权。因我父亲从小性格优柔寡断、容易听信谗言,是个没主意的,又整日沉迷于游历山水、吟诗作画,沈家到父亲这一辈已是没落。

母亲李清焰乃淮扬盐商李氏次女,家境殷实,可惜母亲的大兄——我那舅父是个不成器的,整日烟花柳巷寻欢作乐,把祖宗积攒了几辈子的积蓄挥霍得所剩无几。

父亲纳妾前那几年,他每年都要出门游历山水。在我5岁那年,不知在哪认识了陈小娘陈熙悦,被迷得神魂颠倒,回府后非要纳她为妾。第二年,陈小娘便诞下了妹妹沈芳玥,从此之后,父亲更是日日往妾室房中跑,冷落了母亲。加上舅父的事情,从此母亲日日寡欢,身体一日比一日差,在我十岁那年便去了。

沈府好歹原也是个大户人家,虽然父亲不争气,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没有穷到给自家嫡女住这破旧的屋子的地步。

皆因前段时日原主突然出现咳嗽、红疹、食不下咽、呼吸不畅的症状,孙郎中问诊了很多次也开了好多药,却是不见好转,呼吸困难的症状一日日加重。陈小娘的长女,我那妹妹沈芳玥不日便要嫁给邑京南城伯爵府王家嫡长子王潇。这王潇本与我有婚约,但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陈小娘不知道使了什么花招,竟让王家退了亲重新求取了沈芳玥,并且找了个道士,说是我的病气会影响妹妹的大好姻缘,需要寻一处偏僻的地方先待一段时间,等妹妹出嫁后方能回晴雅苑。

这原主倒也是个可怜人,好在手头倒还有些银两,母亲也留给了我两套宅子、三间店铺,这店铺因原主从小体弱多病也无心打理,现在经营着成衣铺,每月的收入微薄但也够我花销了。

搞清楚了很多事情以后,我打定主意,既来之则先安之,把我这身子调养好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蛋黄酥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