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跌崖(1 / 1)

悬崖,刺杀!

“誓死保护小姐。”

“快走!小姐!快跑!”

“啊——”

身后悬崖峭壁,身前刀光剑影,她无路可去。

许柚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四周,双腿无力,耳朵嗡嗡作响。她用力瞪大眸子却只看到丫鬟、侍从嘴巴张张合合,耳鸣声几乎穿透大脑,头痛欲裂。

许柚想不通,当下和风日丽,碧空万里,他们一行人途径此地,竟有人光天化日,杀人夺命。她不过回乡祭祖,到底从哪招来的杀手。

无暇多思,贝齿狠狠咬破下唇,试图用痛感唤醒残余的几分理智,她不能让仆从白白牺牲,她要逃。

许柚踉踉跄跄站起,一面闪着寒光的刀瞬间扑面而来,她顿时呼吸凝滞,浑身像是被藤条从头到脚捆绑住,动弹不得。

眼见刀刃距她不过三寸之远,忽地一把宽刀穿过歹徒胸口,鲜血飞溅,直喷她满脸。鼻腔脩然溢满铁锈般的腥臭味,许柚顶着满脸血渍,杏眸微怔,呆滞地看着视线里逐渐显现出的高大身影。

他犹如天神降临,丰神俊朗,身姿挺拔。一袭墨色锦衣,勾勒出劲瘦腰身,一双黑眸冷冷清清,眉宇之间透着浓郁的冰霜和戾气,周身寒气凛冽。

他眉心微微蹙起,面冷如霜,右手持刀击杀,动作干净利落。血珠顺着刀锋滴落在地,像是梅花满地绽放,有股莫名的妖冶魅惑。

许柚心跳得飞快,说不清是害怕还是什么,她讷讷道:“怎么办,梁晏承......”

心口的酸意涌出,眼泪顷刻顺着眼角流下,腿一软,再次瘫坐到地上。

放松不到一息,眼看他身后突袭而来的刀锋,许柚漂亮的脸蛋有一丝扭曲,声音哽在嗓子口,只能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

梁晏承左手将人提起来,右手挥刀抵抗,二人一退再退,身后已是悬崖。

许柚指甲嵌入掌心,痛感短暂覆盖恐惧,她余光朝身后瞥了一眼,万丈深渊,深不见底。这群人出现得诡异,伸手却极其狠辣,不为财只要命,她不甘心死在这里。

“哈哈哈哈,乖乖服从,老子还能给你个痛快。”

“有人要买你命,小娘子还是莫要抵抗,这路,是死路!”

梁晏承心底一沉,此地偏僻背靠悬崖,他无法将人丢下全心奋战,后背、肩上的刀痕已痛到麻木,以身作盾,胜算渺茫。

久居后宅的深闺小姐值得谁如此大费周章,追杀至此?

匪徒粗犷邪佞的嗓音不断在这空旷之地转圜,不怀好意的眸光令人作呕。

许柚深吸一口气,拽了拽身边的男子,冷声道:“便是死,也绝不落在他们手上。”

她脚距悬崖又近一寸,抬眸望去,男人漆黑眸子里杀意未褪,手臂被他紧紧攥着,这道痛感反而令她无比安心。

许柚勾了下唇,嘲讽道:“梁晏承,你本已辞去国公府侍卫,是我逼你再送我一次。”

“若你能生,定要让我父查明真相,为我报仇。”

分明害怕到站不直,那双明净清澈的杏眸仍满是倔强,梁晏承眸光微动,心底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他腰侧猝然被猛地一推,许柚转身径直跳下悬崖。

她要和天赌一把,是死是活,绝不让那群杀手掌控!

痛......

胳膊、后背、双腿、四肢百骸像被刀片一点点剐过,许柚意识逐渐被这难捺的痛意唤醒。

“郎君莫担心,小夫人身上无致命伤,恐是高处坠落时受到惊吓,待醒来便无碍。”

是一道和善的妇人嗓音。

“嗯。”

另一道男声是梁晏承。

我没死?许柚过去听人说,悬崖下侧多有水源,便想拼一把,如今看来,她是被眷顾的那方。

只是他为何也在?

许柚心里万般思绪拧成一团麻,强撑着掀开眼皮,想知道身在何处。

“郎君,快看,是小夫人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映入视线的是一个皮肤黝黑,满脸喜色的中年女子。

“请问......”许柚唇瓣翕动,咽喉却犹如被碳火灼烧过,稍用点力,就有股腥甜味充斥满整个口腔,声音像是一粒粒在纱布上磨过,嘶哑、不堪入耳。

“小夫人莫要着急。”妇人伸手打着圈按着她的太阳穴,低声解释:“你方才转醒,切莫不可动气。你家郎君在外守着,娘子无需惊慌。”

许柚想张口解释,奈何那力道不大不小太过舒适,她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又归于虚无。

日落西斜,晚霞透过窗户轻柔的洒在屋内,增添几分温馨之感。

梁晏承左手端着个热气腾腾,冒着酸苦味的药碗,顿在门外轻咳一声,接着掀开门帘朝里走。床上鼓起的一团忽地闯入眼底,他低垂下眸子,轻声道:“用药。”

那团子先是不满地晃动两下,接着一点点瘪下去,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许柚掀起眼皮,纤细浓密的睫毛像把小蒲扇,翘起来,露出藏在阴影下的一双明净清澈、含着水光的杏眸。精致小巧的脸蛋略显苍白,她咬住唇瓣,眼底带着嫌弃。

“太苦了。”她已经老老实实喝了三日药,身体已无大碍。那药比她平日喝过的都苦上几分,此处偏僻想来买不到蜜饯,着实不想再喝。

“我已无碍,无需用药。”她朝床里侧缩了缩,仰头道,“赵大娘呢?今日怎你来送药。”

等许柚再次清醒时才知道,他们是被赵大娘夫君在河边捡到的。她没想到自己跳下悬崖之后梁晏承会毫不犹豫跟上,故而在落水前将她护住,让她免受冲撞。

也因此赵大叔看到他们二人紧紧搂在一起晕倒在河边。女子名节事大,梁晏承又不是个会解释的人,是以他们夫妇二人到现在都以为他们是误跌悬崖的夫妻。

梁晏承不理睬她的逃避,只将手上的药又朝前递过去。

“喝药。”他重复道。

许柚嘴一瘪,眼角瞬间耷拉下来,腰刚挺起,抬眸就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燃起的火苗霎时熄灭,她低下头小声嘟囔:“喝就喝,凶什么。”

现下她身无分文,仆役全无,连这深山都走不出。梁晏承这几日分明比在国公府脾气硬气许多!整日都对她板着副冷冰冰的脸。

许柚心下又气又恼,还不敢出声和他争辩,唯恐像个破布袋子被他丢了。过去,她是国公府最尊贵的嫡小姐。但在跌落山崖的那一秒起,她只是个回不了家的可怜虫。

她自己抱着药碗,一口气灌下去。刚挪开碗,唇边就抵上根绿色的竿子。

“唔。”许柚眨巴着眼睛,嘴角还沾着一滴黄褐色药汁,傻愣愣地看着站在眼前的男子,板着个冰山脸,拿着她不认识的物件儿往嘴里怼。

自许柚跌落悬崖清醒后,这双如同山间幼鹿清澈懵懂的眸子里总是嵌着丝怯意。整日窝在这张狭小的木床上,像头受伤的小兽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住。

堂堂国公府的唯一的嫡出小姐,向来锦衣玉食受人尊敬眼下却不得不仰仗他这个侍卫。

梁晏承轻叹口气,解释道:“嚼一嚼,汁水可缓解口中苦涩。那药是赵叔专程去集市开的补药,你身子自幼孱弱,气血亏空,经此一难,更需好生修养。”

许柚果断张嘴咬住绿竿儿,边嚼边奇怪地看着他。

他已经许久没同她说过这么一长串的话。

梁晏承是父亲在她七岁那年送她的礼物。十一岁的少年面容冷淡,身穿一袭黑色劲装腰间挎着一把宽刀,就那么闯进她的生活。许柚至今还记得他出现的那天,也是大雨过后,碧天如水。

他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许柚便时常喜欢逗他,他有时也会笑。他笑起来很好看,会微垂下睫毛,带着羞涩。但不知为何,随着年龄增长,他越发沉默,像故意和她疏离。

许柚不懂,但她很讨厌他的疏远。

甚至于一月前他竟告知要离开国公府,当日许柚同他大吵一架,却也深知拦不住他。许柚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但那一刻有种背叛的恼羞,她便拿回乡祭祖之事逼他相送。

她想着,这一路很长,总能想办法撬开他的嘴,问出到底为何要走,能想出办法将人留下。

谁曾想,最后她会落得如此狼狈下场。

“梁晏承,你当时为何不跑?”许柚拢了拢腿上的棉被,她那一瞬是做好赴死的准备,

“没我拖累,你当时应能轻松应付。”

何不直接离开?没她牵绊,那贼人他手到擒来,而后天大地大任他自由,何必同她冒险跳下?倘若崖下无水,岂不是双双送死。

她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小口的嚼着手里的绿竿儿,低垂下眸子藏起眼底难以掩盖的害怕。

“在府一日便要护好小姐安危,这是我同大人的约定。”他语气平淡,“还望小姐配合,祭祖之事恐就此作罢,待返回京城之时允我离开。”

许柚眉心蹙起,苦涩地药味似是又翻腾起来,嘴里那抹酸苦味道渗的她想要吐。她大咬一口绿竿儿允着甜汁儿,抬起眸子,嘲讽道:“何必回京,眼下无人,你大可直接抛弃我。”

“反正你铁了心要走,谁能拦住?”

他一再沉默让许柚心底的躁意爆发,头痛像是把小刀不停的刺着太阳穴,细细密密的痛感令她额角霎时冒出冷汗:“梁晏承,早在十年前你就是我的人,凭什么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手上的绿竿儿用力砸到他身上,许柚恶胆突生,直起身子,膝盖跪在床边,两只手对着能够着的地方,不停地抓挠、拍打。

他的胸前、脖颈、手臂无一放过...一道刺眼的红痕子沿着后脖颈滑到喉结,许柚的指甲都挠疼了。

梁晏承仍一动不动,任她发泄。

那双波光潋滟的杏眸噙着怒意,樱桃小嘴高高撅起,气势汹汹。这力道对他而言,不过是如同剪了指甲的猫爪,不痛不痒。

这是她自跌落山崖后,最有活力的一次。

察觉到她气息变重,额头浸出一层薄汗。那张惯会无理取闹的红唇半张半合,隐约可见藏在唇缝中的一抹粉红。

梁晏承眸光微暗,一掌将她两只手腕握住,低声斥道:“小姐若还不满,待休息一刻钟再继续。”

视线相对,许柚眼眶猝然泛红,发泄似的,俯身朝他手腕狠狠咬了上去。

梁晏承明显楞了一下,濡湿黏腻的触感和皮肉被撕开的痛觉犹如两根密不可分的丝线,交缠着争相传递。他垂眼看着发丝凌乱的毛茸脑袋,眉心皱了皱。

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许柚咬时的勇气在咬完后消失殆尽,只能强忍酸胀,硬着头皮一直张嘴含着他的腕骨,低埋着头。

救命!没人教她,这种咬了别人的情况,该怎么装作无事的模样起来。

“哎呦——”

一道诧异的声音打破宁静。

许柚如同一只被人抓住尾巴的兔子,噌地一下满脸通红的抬起头,侧过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