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孟杰还是没保住自己的头。

一直到头和身体正式分开前，他都没想过会用这个视角观察自己的身体。

“原来我的肚脐眼这么歪，”他惊叹地说，“我还以为正常人都是长在正中间的。”

秋看了眼无头男尸，又看了眼被周灵提在手里的头，不明白孟杰怎么会觉得“正常人”这三个字和他有关系。

他的头和身体分开后甚至不会流血。

它觉得它都比他像个人。

周灵也没想到，孟杰这样都能活。

她把他的头放在了洗手台上，从维修工的工作服里，掏出各种各样的工具。

孟杰转动眼睛，目光掠过电焊笔、锉刀、扳手、钻头、激光.刀……他狠狠打了个寒颤，弱弱地说：“我这是非死不可吗？”

他觉得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吧。

难道说……

“我还是人的时候，得罪过你？”

“我们不熟。”周灵摇头，“只不过在我这里，异种必须死。”

孟杰结巴了下：“怎，怎么还种族歧视呢？”他舔着脸，讨好地笑，“我觉得您看上去，是个心胸特别宽广的人。”

“那你对我的误解有点深。”

“……”

孟杰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周灵戴上白色手套，摁开激光.刀的开关，走向孟杰的头。

不知道破坏掉大脑神经后，他还能不能继续活。

再怎么生命力顽强，总得有个极限。

激光刀落下，刚挨到孟杰的头发丝，就散发出一股蛋白质烧焦的香味。

“……等，等一下。”孟杰满头大汗，疯狂转动大脑，“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人。给，给个机会吧女士。”

周灵动作一顿。

孟杰的目光穿过蓝色激光束，打量她的神情。终于有一句话打动了她，他心有余悸地想。

周灵关闭按钮，把激光.刀放在旁边：“你选择做人？”

“是。”孟杰斩钉截铁地说，“我坚决和异种划清界限。”

周灵再次伸出手。

孟杰吓得紧紧闭上眼睛。

他只觉得头一轻，接着，落到了熟悉的位置。

脖颈传来痒意，一根又一根肉芽从创口生出，自动连接到身体。

他重新睁开眼睛，吃惊地看到，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

周灵站在他对面，目光平静地注视他。他腿一软，条件反射地跪了下去。

他其实觉得这具身体挺可怕的，又是变虫子又是血肉再生……但在周灵面前，好像只是待宰的鸡。

没人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一个随手摘了自己头的家伙……她简直就是魔鬼。

她做的事比他这个异种还恐怖得多，却淡定得好像摘了把小白菜。

小白菜孟杰对周灵心服口服：“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您的。”

他不知道，他以前是人的时候，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当初的心境，和现在大不相同。

周灵说：“回去吧，不要让人发现你越狱过。有事我会联系你，没什么特殊情况，就在里头认真改造，重新做人。”

“我一定好好做人。”

孟杰用力强调了最后两个字，顺着通风管道爬走了。

等他彻底消失在管道深处，秋才跳上置物架，转了转管道口的格栅，让它恢复成原样。

忙完这件事，它一回头，看到周灵握着激光.刀看着它。

秋：“……”

周灵朝它招手：“T-900暂时没找到，但可以先用其他材料，帮你缝合伤口。”

秋松了口气，随即受宠若惊地跳到洗手台上，向周灵举起前爪。

周灵握着它的爪子，先用电焊枪连上断开的仿生神经，再将合金片覆盖在破损部位上。

这份工作让她心情能够快速平静下来，思考刚才发生的事。

孟杰被吓了一跳，其实她也是。异种结合了觉醒者与虫族的优点，不管是骨骼强度还是肌肉密度，都远超普通人。

周灵这具身体的力气居然大到，能把异种的头直接拔下来。

她非常确定，再早几个小时，健身房那场战斗中，她都还没这么大的力气。

这样看来，她的身体还在持续恢复，潜能远远没有充分发挥出来。

难怪原主敢在这么危险的废土世界，单枪匹马横穿荒野，从76号跑到99号来执行任务。

只是这种能力的来源是什么？原主是觉醒者吗？还是说……

也和孟杰一样，是人造的异种。

思索间，秋的伤口已经缝合完毕，合金片镶嵌在仿生皮毛上，违和中又有一种机械造物特有的美感。

秋收回爪子，弯了弯关节，又挥了挥拳：“和受伤前一样灵活，您绝对是个天才。”

周灵说：“你现在可以正常行动了？”

秋瞬间立定：“随时可以执行任务。”

“嗯。”周灵也没跟它客气，吩咐道，“去150层的图书馆取一本《贵女穿搭指南》4月刊，不要被人发现。”

“是。”

秋用爪子扒开格栅，窜进通风管道，再回过头，自己关上栅口。

周灵看到，一只雪白的狗爪踩在格栅上，肉垫弹了一弹，下一秒，消失在黑暗中。

周灵收回目光，洗了洗手，收起工具，原样藏好，回了卧室。

把孟杰和秋放出去，有两个可能的后果。

一种是他们确实忠于她，尽心完成任务。

另一种是他们有自己的小九九，背叛她，联系他们真正的主人。

异种和仿生狗是她放出的鱼饵，愿者上钩。

……

翌日。

周灵醒来时，听到门外有些骚动。

她起身走到门口，刚站定，就听到咚咚两声敲门声。

她拉开门，看到一个包着干发帽的女孩，神情不安地抱着胸。

“迟行？”周灵喊出她的名字。

“你还记得我？”迟行有些惊喜，她以为就见过一面，周灵可能对她没什么印象。

实际上周灵见过她两次，只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而已。

“你房间里有水吗？”迟行咬了咬下唇，为难地说，“我刚刚在洗澡，刚打上洗发水就停水了，以前还没发生过这种事。”

周灵让开一条路：“进来试试，我刚起床，还没用水。”

“太感谢了。”迟行连忙跟着她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

滴答。

几滴水管里残留的液体流淌下来，接着就没了后续。

这个世界的水资源很匮乏，但白塔永远不用担心这种事——

避难所是这么承诺的。

现在，这个承诺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