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违人伦(1 / 1)

皇上这口吻是不满太孙妃啊。

吴德贵脑子迅速转着。

太孙妃出身光风霁月的庄家,品行高洁,纯良贤淑,才貌无可挑剔,和太孙感情也好,提起她,皇上不该是这种态度。

难道嫌太孙妃无子?

是了,太孙妃嫁给太孙已有两年,肚里始终没有动静,而太孙作为储君,子嗣何其重要...

吴德贵琢磨道,“皇上,要不请太医给太孙妃瞧瞧?”

“瞧什么?”谢邀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孙妃身边服侍的丫鬟会医术,寻常病症无须劳烦太医。

等等。

看吴德贵满脸忧虑,难以启齿的模样,谢邀察觉不对劲,细细一想,脸顿时黑如锅底,“太孙妃的事儿何时要你操心了?”

太孙妃是他妻子,还轮不到一个太监操心他子嗣之事。

况且,他和太孙妃朝夕相处,太孙妃身体好不好他都比谁清楚。

子嗣,是他不要的。

皇祖父没有退位的打算,太孙府有了小皇孙,以皇上猜忌多疑的心思,肯定怀疑他想谋权篡位。

所以太孙妃私下有喝避子汤。

说起这个,谢邀心里就憋得慌,哪个妻子不想为丈夫生儿育女,寻常妻子,得丈夫一碗避子汤肯定会大哭大闹,太孙妃不同,她喝得极为爽快,偶尔还会和他讨论避子汤较上次寡淡了些,不起效怎么办?

谢邀常常有种感觉,太孙妃不想要孩子,难不成真有什么隐疾?

吴德贵自知犯了大忌,心下惴惴,但看谢邀黑着脸说,“让华太医给太孙妃把把脉。”

没有追究,吴德贵如释重负。

退到门口时,谢邀又改了主意,“算了。”

华太医太有名了,前脚进太孙府,后脚就会引起诸多猜测,最后发现太孙妃没病,子嗣艰难就得归咎于他了。

谢邀丢不起那个脸。

对于皇上的阴晴不定,吴德贵缄默不言,安安静静退回殿里,再不敢提‘太孙妃’三个字。

这时,太监通传说常公公来了,谢邀猜不到所谓何事,还是让他进来。

常公公双手捧着两侧镶金的画轴,一来就激动的说元皇后画像找着了。

谢邀:“......”

怎么可能,画像在他日常用的夜壶里,常公公没来过养心殿,怎么找得到?

莫不是他买通养心殿的宫人趁他不注意偷偷翻找过?

掩饰心里情绪,谢邀扬手,示意他将画像呈上前。

常公公躬身上前,脸色略显苍白,似乎是为找画像给累的,谢邀佯装没看到,问他,“哪儿找着的?”

“凤仪宫。”常公公咧起嘴,笑没了眼,“许是皇上思念元皇后,何时去过也忘了。”

凤仪宫是历任皇后的寝宫,那儿除了元皇后的画像,还有谢邀皇祖母的画像,谢邀拿过画轴,缓缓将其展开。

的确是他藏在夜壶的画像,但细微处仍看得出差别。

先说纸。

那时皇祖父刚即位,由微入盛,好铺张炫耀,用的宣纸印着龙飞九天的图腾。

再说墨,皇祖父喜檀香,用的墨亦是檀香味,经久不散,这幅画虽然用的松烟墨,味儿却普通。

想必是常公公翻遍皇祖父可能藏画的地都没找着画像,故意找人画了幅。

其心可嘉。

“有心了。”

“老奴说过,只要老奴还有口气就会一直找。”常公公低眉顺目,仿佛仍是殿内贴身伺候的太监。

谢邀放下画轴,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替皇上办事乃老奴职责,不敢邀功。”常公公不卑不亢,竟是什么都不想要。

当然,谢邀不这么想。

五个宫人,景公公他们散去后宫做了大太监,各为其主,争斗不断,而常公公独自去了监栏院,看似认命,实则一门心思想回养心殿。

偏谢邀暂时没法答应。

不想面对常公公满含殷切的目光,他将视线落到画像上,细腻的手指摩挲过女子浅笑嫣然的脸颊,装出副沉思样子。

而常公公看他失神,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他一走,谢邀就抬起头来,一脸清明,“德贵,你说朕怎么奖励常公公得好?”

一山不能容二虎,常公公回养心殿,肯定会和吴德贵争权,而吴德贵初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滋味,恐怕不会希望常公公回来。

他一表态,谢邀就能将事推到他头上,不会让常公公怨恨自己。

可惜,吴德贵没上当,他说,“常公公服侍您多年,比小喜子更贴心,他回养心殿,奴才自是替您高兴的。”

“......”

小喜子是新来的梳头太监,做事畏手畏脚,梳子一碰到谢邀就哆嗦,梳掉了谢邀好多根头发,以致谢邀都不爱束发了。

“过些时日再看吧。”谢邀卷起画轴,倏地又问道,“你说这幅画真是凤仪宫找到的?”

吴德贵站在桌案一侧,倾身瞧了瞧,思量道,“常公公说是应该就是吧。”

“你这性子倒是老成。”谢邀没有提自己藏画的事情,“这画既在凤仪宫,就放回去吧。”

他连自家皇祖母的面都没见过,更别论元皇后了,看到画,谢邀心里并无多少波澜,相较而言,他忧虑的是找不着理由让常公公帮忙找传位诏书了。

找不到传位诏书,他就得一直待在这具身体里。

太遭罪了。

身体发福满脸丑态,动两下就要累死过去似的,跟他年轻姣好的身体完全没得比,要不是找传位诏书,他早寻死了。

“德贵,你说皇宫可有藏东西的好去处?”好几个地方都翻找过,谢邀快心灰意冷了。

哎。

吴德贵敛目,轻声道,“皇上想藏东西?”

意识到自己问多了,他连忙答道,“金库如何?”

“嗯?”谢邀面露询问。

吴德贵凑上前,“金库堆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任何物件往金库一放就不起眼了...”

闻言,谢邀如醍醐灌顶,“是啊,朕怎么把那地给忘了,金库的钥匙在何处?”

“奴才收着的。”

谢邀笑了。

是夜,残月当空,繁星闪烁,谢邀提着圆滚滚的灯笼,神清气爽的奔向金库。

金库位于养心殿的偏殿,南北四间房,所有物件都锁在拴着铁链的箱子里,谢邀到时,箱子的锁是开着的,盖子亦往上翻着。

论心细,还得是吴德贵,谢邀跨进门,瞬间被玲琅满目的珍宝吸引住了眼球。

炫目的金饰,莹润的古玉,奇特的珊瑚石,珍稀的药材,烫金的大儒字画,应有尽有。

谢邀看得眼睛都直了。

有这个哪儿还用得着传位诏书,养批死士,起兵篡位,皇位便唾手可得了...

哈哈哈哈。

走廊上,两个小太监坐在台阶上,两只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猛地听到阵笑声,手一哆嗦,脑袋朝地跌了下。

“吴公公,听到笑声了吗?”

会不会是鬼啊?

养心殿闹鬼的传闻刚过去,金库不会又...

细眉太监提着身边的灯笼,欲起身查看,吴德贵轻呵,“坐着。”

太监登时领悟。

没有鬼,那是皇上找东西呢。

皇上丢了东西,抹不开面子说,夜夜装鬼寻找,太监放下灯笼,纳闷,“吴公公,皇上找什么呀?”

这么久了,一直没找到。

吴德贵站在树影处,神色晦暗,“皇上的事儿岂是咱能掺和的?小命不想要了?”

“小的不敢,小的也是想替您分忧,您若能为皇上找着丢的东西,您总管位置就无人能质疑了。”

经过景公公挨打的事儿,其他大太监们有所收敛,但背后没少使绊子,就说针线局,皇上忧心南北旱情,身体消瘦,前几天就让针线局的人重新量身做新衣服,针线局的掌事太监借称病了,拖着不做。

皇上怪罪下来,吴德贵是要挨罚的。

索性皇上忙,没有追问过此事。

小太监为吴德贵鸣不平,“公公,您是总管,就该让他们见识您的厉害,何须替他们兜着...”

吴德贵抬起眉,望向夜风中摇曳的树影,语气淡然,“他们已如明日黄花,我与他们计较作甚。”

他年轻,多的是时间和他们耗。

吴德贵道,“翠微宫和光霞宫近日可太平?”

“斗得厉害呢,景公公替胡公公受了罚,在贤妃娘娘面前说了不少光霞宫的坏话,贤妃仗着自己是四妃之首,要求其他娘娘们问安,柔妃娘娘和茹太妃走得近,靠茹太妃撑腰,天天在光霞宫待着...”

小太监说,“柔妃娘娘没死心,天天打探皇上的行踪...”

可惜皇上昼伏夜出,行踪诡秘,柔妃娘娘根本偶遇不到皇上。

论揣摩人心,还是皇上更胜一筹,小太监不由得说,“皇上是不是不想遇到娘娘们,特意挑夜里出门的啊?”

“圣心岂是你能揣度的吗?”吴德贵冷冷警告,“咱是养心殿的人,万事以皇上为尊,无论多少金银财宝都不能出卖皇上。”

“是。”

这时,沉重的门吱呀一声。

三人齐齐转身,就看皇上提着灯笼走了出来。

吴德贵看向树梢上的月儿,发觉今晚收工有点早,寻思要不要带皇上去其他地看看。

起身行礼。

门口的皇上忽然说,“太孙爱玉,朕看那几块和田玉不错,送去太孙府吧。”

如今有光明正大敛财的机会,谢邀不可能放过,大手一挥,还赏了无数金银珠宝。

吴德贵:“......”

会不会太多了?

谢邀可不嫌多,要不是怕起疑,他想将整个金库都赏给太孙府呢,太孙府看着尊贵富庶,内里却是空的,他未入朝参与政事,月例以皇孙算的,并不多,因无实权,巴结他的官员多是些小人,他不屑为伍,自不会收那些钱财。

出门应酬,全靠太孙妃的陪嫁。

思及此,他挑了几匹绫罗绸缎送给太孙妃。

夫荣妻贵,纵使对太孙妃不满,却也愿与之共富贵,绫罗绸缎似乎少了,又挑了几样首饰。

吴德贵站在边上,看着老皇帝认真挑首饰的模样,心情复杂难言。

太孙妃。

那是老皇帝的孙媳妇,他这般堂而皇之送礼,不怕满朝文武笑话吗?

虽然唐朝有皇帝娶儿媳为后的例子,但孙媳妇....

还是头回。

史官们估计半个月不会睡觉,奋笔疾书怒诉老皇帝昏庸了。

吴德贵纠结良久,到底没有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