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后来据周圻的回忆，那一刻是他在她脸上见到过的，表情最为生动丰富的霎那。不满、微怒、乍惊、心慌意乱、愉悦、兴奋……

他正儿八经的胡说八道：“那个片段要是拍下来，估计能被纳入北影的顶级教科书。”

许念粥呵笑着听完，拍床而起，差点没拿枕头呼过去。

混血美女叫Sonia，一位独立摄影师，是想来邀请许念粥一同拍照的。Sonia一边表明身份，一边准备将自己的主页分享给她。

“我还有个小伙伴在那儿，”她指着不远处长凳上坐着的另一位女生，“很快的，不会耽误多长时间。”

许念粥微微张着嘴，话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手上迟迟没有点下通过好友验证的按钮。

这回换Sonia先善解人意道：“没事没事，如果不方便可以直接拒绝我。”

不是……许念粥试图发声，却只是将脸上惊喜的表情做得更夸张。她扑闪着双眼，连忙在手机熄屏之际通过了验证。

在读研时，许念粥用来排遣情绪的最好办法就是去采风拍照。

偶然一次看到了位小众摄影师拍摄作品的搬运，艺术即感情，她在那一下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看到了每张照片背后的浪漫故事，特别松弛舒适。更绝的是，其实这位摄影师是患有色盲症的。

那年，她还特地为了看摄影师的原图，翻了墙，注册了ins。

不过这位照片背后的‘妈妈’从来没有在任何社交平台发过她自己的照片，她从来没想到竟然能见到真人。

许念粥瞪圆双眼，非常乐意：“当然可以，刚刚有点太意外了。”

“你知道我？”Sonia也很开心。

“嗯嗯！我关注你好久了！”许念粥不追星，但此刻也生出了些澎拜。

Sonia笑了笑，朝她的伙伴挥手，看向许念粥：“那到时候出片了，我把原图发你这个微信上。”她说完扭头看了眼周圻，发现他的视线全在女孩的身上。

她眼睛弯起，搂过许念粥的肩膀，话是对着周圻说的：“那我们现在可以加个联系方式了吗？”

许念粥水灵灵的眸子来回看着身边的两个人，像个护食的小动物。轻微吞咽被周圻看的清清楚楚，他忍俊不禁，收回视线看向Sonia时还是说了同样的话：“不用了，到时候麻烦您直接发给她就行。”

“嗯哼。”Sonia耸了下肩。本就只是想到刚刚那男生说的话，玩趣了一句。这会儿瞧见许念粥的脸烧的快和落日的红媲美了，她边说了句太可爱了，边挽着许念粥往前面人少的地方走：“你们是好朋友？还是——”她斟酌了下，“还是恋人？”

许念粥愣了下，心空了半拍：“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你们的眼睛告诉我的，”Sonia扬眉，语气依旧轻快直接，笑着朝许念粥眨眼，“刚刚那男生眼里都是你,让我想到了当时我先生追我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你觉得他怎么样？”Sonia意有所指。

“嗯？”许念粥顿住，嘴巴快于脑子，“就挺、挺好的。”

“他可不止这么说的。”

“那他说了——”

许念粥下意识的还想再问的时候，忽地察觉周圻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她赶紧做了个给嘴巴拉上了封条的动作，往后退了步，像是讲小秘密被发现了一样。

周圻自然不知道前面两人在聊什么，又担心打断她们的聊天，于是用口型问许念粥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就粉丝见偶像……”许念粥又把自己的声音放了出来，她气息不稳，再多说几个字就会出卖不知所措的心。

Sonia看着单单站在那儿，就是很有故事感的暧昧画面，满意地眯眯眼。接过相机，她伸手拉住许念粥的手，轻轻拍了下，用过来人的语气：“Follow your heart，girl.”

许念粥的心被挠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下午的时候已经想的足够明白，但其实又好像只是单方面自私的说服了自己。

她朝Sonia露出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表示谢谢。看着不远处摆好的反光板和三脚架，她询问：“那现在需要我补个口红……或是妆吗？”

下午出门时她只是涂了个防晒和打底，相机有些吃妆，她有些担心。

“不用，女孩子怎么样都好看，”Sonia笑着朝周圻扬扬下巴，“男主角，你说是吧？”

许念粥噌的一下脸又红了，偏过头赶在周圻张嘴的那一刻，踮脚捂住了他的嘴。

没想过这么的严丝合缝，他的嘴巴和鼻周一下都被她的手挡得严严实实，丁点透气的地方都没有。

周圻心觉有趣，稍稍蹲下配合高度，又怕她脚踮抽筋，张开手虚垂在她的腰旁。就这样过了几分钟，实在憋气憋到没辙，他才抬手试图将她倔犟到不行的双手给拿下。

很烫，他的掌心很烫。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周圻的手触碰到她的肌肤上时，许念粥的感觉极其强烈，她果断松开手看向周圻，发现他的眼里全是笑意，没有一点被弄不舒服了的责怪。

他凝眸望她，慢慢补了句：“你很漂亮。”

四个字，许念粥在脑子里炸了束烟花。她非常不自在的快速转过身，却未料前方走过两个人，脚后跟没刹稳，这一下，完全背靠拥进了他的怀里。

“刚前面有人，”她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我先起来。”

周圻笑着说声好，站直了身。过了会儿，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呼在她耳边：“又不想起来了？”

许念粥瘪嘴喊冤，掌心冒汗：“是腿麻了……”

他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窃笑，人还是老老实实的给她当了堵“墙”，什么也没做。

Sonia和她的小伙伴在一旁磕疯了，挑着角度猛猛抓拍。

“我们换个地方，保持这样的状态，很棒，超出片！”过分的顺利让Sonia心情大好，在得知她们要去夕霞小筑后，又沿路取了好些景。

“这周五左右给你们发哦。”Sonia心满意足的和他们告别。

“嗯好，麻烦啦。”

“一点儿不麻烦，认识你们很开心！”

摄影师的快乐很简单，拍到好看满意的照片和遇上交流愉快的朋友，这就能让他们愉悦一整天。

当时许念粥也是这样的心态，晚上回宿舍，趴在床上，勾起脚翻着相片。文伊一说总能听到她床帘内，时不时传出的芜呼声，兴奋至极。

沿着石阶继续往上，许念粥就着股劲，一鼓作气跑到了平层处，先一步看到了落日熔金的景象。

余霞成绮，染了一整片天，她完美的将‘流油的咸蛋黄’给捕捉了下来。

“就是那个路口，可以拍到你手机上看到的转角图。”在身后的周圻给她指了方位，“还能爬上去一点吗？上面的视角或许能拍得更好。”

“当然能。”

许念粥扭头，看到透过树叶的一道余光正好打在周圻的脸上，温柔惊艳。他向她走近，真实又那么不真实。

很奇怪的，总有那么些人，在仅仅认识几天的情况下，就会有如此的熟悉感。也说不定是上辈子的相熟之人，这辈子分开在了天涯海角，但恰好让她遇到。

周圻站在许念粥旁边，两人并排往一个方向看去，落日橘子海，赶着回家相聚的人，偶尔拥堵的街道，拐角驶进的1314路公交。

“1314路公交你坐了吗？”周圻问。

“坐了，当时从法喜寺下山的时候搭乘了段。”许念粥笑了，“人好多，凑个热闹。”

和所有抓拍的游客一样，许念粥也因为这趟公交的出现而拿出相机，聚焦、放大、调光、按下快门。拍完，她从包里翻出了两块柠檬糖，剥开锡纸，递给了周圻一块。

含在嘴里，酸酸甜甜。

每次看落日晚霞时，许念粥总会眼睛发热，怎么会有事物在谢幕时还能绽放出令所有人都感叹的美好。

越长大，她越会愿意‘浪费’很多的时间，去欣赏独属那日的短暂美景，也会因为灵魂不能承受住景色的壮丽而流下眼泪。

我们可以把时间浪费在喜欢的人和事情上，但不可以把自己困在讨厌的生活方式里。

许念粥深吸了口气，又往上走了级台阶，才堪堪能和周圻平视。灵光乍现，她忽然开口问他：“你猜猜晚霞是什么？”

“是什么？”周圻抬眼，突然看到她鼻尖悄悄挂上了一滴泪，微愣，想伸手去擦，可提到半空还是落下。猜她可能不想让他发现，就像下午那样。但很配合地顺着她的话思考：“比喻？”

“嗯，”许念粥想了想，感觉这样确实有些为难人，“我给你个提示。”

“好。”

他认真参与游戏的表情让许念粥掩盖不住地笑，两个人和幼稚鬼小学鸡附体了一样。没头没尾，却也能玩起来。

她压着嗓子轻咳了声：“与风和云有关，开头是，风——”

“风喝醉了酒，对云朵说了动听的情话，”周圻的脑子里蓦地蹦出这一句，见许念粥逐渐瞪圆的双眼，他知道他猜对了，笑着继续道，“说世间的胭脂都不如她脸上的桃花。于是，我们在人间看到了晚霞。”

简直不要太……

许念粥一下字不知道用什么话来描述这会的感受。

是肚子里的蛔虫吧。

她激动地拍手：“一字不差！”

“那应该还是漏字了的，我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周圻说着，伸手扶住了险些踉跄的女孩，“昨晚正好刷到了。”

“我也是昨晚刷到的，不会我们看的还是同一篇吧。”许念粥扬声，把周围的两对情侣也吸引了过去。

唔，她不好意思，悄悄把自己藏了起来。

‘我几乎讨厌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但总有一小部分留住我。’

这是许念粥曾经摘抄在笔记本上的话。

就好像现在，眼前是美好的景色，身旁是同频的人。

当下，她被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