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的怀抱(1 / 1)

卫襄兴冲冲地向裴云玠提出去循州。

裴云玠却不许,深沉的目光锁着她:“阿萤,你腿上的伤还没有好吧?”

虽是疑问的语气,他却十分肯定。

卫襄被他看得心虚,眼神躲闪不敢看他,手指扣着掌心,脑中飞快地转着,说道:“我可以坐马车呀,而且这都好几日了,腿上的伤早就不碍事了。”

裴云玠声音不急不缓:“阿萤,听话。我回来后问过周大夫,他说你的身子不宜舟车劳顿,我们在定县再住几日,我陪你去循州老家。”

卫襄无奈,只得耐着性子在定县的客栈又停了三日。

好在循州和惠州两地相距不远,纵然是坐马车,也不过三四日就到了。

循州城依山傍水,一条宽阔清澈的河贯穿其中。卫襄掀开马车帘子,迎面就是清凉的水汽,她探头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就是她长大的地方吗?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辘辘而过时,她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许是天色已晚,来往的百姓并不多,但城里的店铺林立,能窥见白日里是怎样一副热闹的场景。

一家家店铺从她眼前晃过,卫襄开始想象,以前爹娘都在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和自己一起,傍晚一同在城内散步,一同在河边的小摊上用过小吃。

仅仅是想想,她都觉得过去的日子太美好了。

若是她没有失忆,该多好。

裴云玠带着她拐过好几条街道,穿过一条小巷,她的家就在这里。

卫襄走到院子门口,小院一眼就能望穿,主屋并不大,院中还有一棵很高的柿子树,她一眼就对这个小院心生喜欢。

她快步走进院子,看到主屋里摆设不多,有一张桌案和几张竹子编织成的椅子,整齐干净。

卫襄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扶着门框却迟迟没有抬脚进去。

她的父亲病逝,母亲带着她去京城履行和裴云玠的婚约,路途遥远,她们从家中离开时,母亲或许就有着再也不回来的打算。

却没想到,在去京城的路上她们双双遇险,只有她一人侥幸生还。

忘记了一切,回到这空无一人的家里。

裴云玠落后她一步,轻声问:“阿萤,怎么发愣了?”

卫襄背对着他摇摇头,原本自己还能憋住的情绪,在裴云玠问出这句话后突然溃不成军。

她不想让裴云玠看到自己的样子为她担心,于是顺势脑袋抵着门框,想要自己熬过去。

然而,她猝然感觉到自己被拥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中,腰间横过一条手臂,周身都萦绕着他灼热的气息。

裴云玠一言不发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卫襄再不压抑自己,泪水夺眶而出。

良久,裴云玠按着她的肩头将她转过来,再一次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将她抱得很紧。

像是抱着自己的珍宝。

卫襄靠在他胸口,呜呜的声音不断,裴云玠环住她的腰身,胸腔被震得怦怦直跳。

他一手按在她后脑,俯身在她耳边,薄唇蹭过她的鬓发,轻声说:“阿萤,我在这呢。”

他一遍遍重复:“我永远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襄渐渐感觉自己喘不上气了,抬手推了下裴云玠的胸膛,从他怀中离开。

刚刚上头的情绪消散,卫襄低头快速地抹去眼泪,不好意思地看着裴云玠胸前被她弄得一团乱的衣襟,小声说:“侯爷,你的衣裳,脱下来洗洗吧。”

裴云玠却不在意,她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表情,于是他俯下身,薄唇勾起浅笑,指腹拭过她的眼角,哑声道:“我们阿萤都哭成小花猫了。”

卫襄难为情地就要转过身,哭了那么久,她现在肯定很丑,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不待她转过身,裴云玠已经伸手牵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进走:“我带阿萤去洗脸。”

裴云玠去打了盆温水,浸湿巾帕,一手抬起她下颌,另一只手轻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卫襄仰头看他。

屋内烛火并不是很亮,落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烛火映在他眼底,却依旧遮不住他眼里的柔情。

她这般直直地盯着他,裴云玠喉结滚动了下,转身将巾帕浸入盆里,轻声道:“阿萤,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醒来后我带你去祭拜伯父。”

“好。”卫襄低声应答,在裴云玠快要走出屋子时,她忽然喊住他。

烛火笼着她单薄的身影,卫襄温柔地笑起来,嗓音有些哑:“侯爷,你曾说我们之间不用再说谢,但今日我还是想郑重跟你说一声,谢谢你。”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依靠。

……

卫襄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连日赶路的疲惫,还有方才大哭了一场,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她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半夜,她睡着睡着觉得浑身越来越烫,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烤一样。

卫襄想抬手将身上的被子掀开,但浑身没什么力气,眼皮更是沉重得怎么也睁不开。

她难受地呜咽了几声。

许是她的动静太大,惊醒了裴云玠。

裴云玠就在她隔壁,他睡眠本就浅,听到卫襄似乎在说梦话,不放心地进来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她烧得脸颊通红,唇色白得不正常。

他心底大骇,掌心覆在她额头,顿时觉得烫得吓人。

他顾不上现在是什么时辰,立刻让辞生将在城里客栈歇脚的周大夫找来。

卫襄烧的意识模糊,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圈着自己的手腕,虽然不紧,但她总觉得这东西禁锢着自己。

她又疼又难受。

难受得又呜咽了几声。

裴云玠胸腔里一阵阵抽疼,眉心紧皱:“她怎么会这么难受?!”

“表姑娘连日奔劳,心情大起大落,再加上脑中的淤血未散,这才导致突然高热。草民这就开一副药,表姑娘灌下后,侯爷再为其擦身消热,应当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正常了。”

周大夫还在睡梦中就被辞生提溜了来,忙不迭地给卫襄把脉,随即写出了药方。

辞生和空青小茴立刻去抓药熬药。

裴云玠圈住卫襄手腕的五指压根不敢用力。

但他也不想松开卫襄。

卫襄烧的气息奄奄的样子就在他眼前,他怕自己一松手,卫襄就不见了。

汤药很快熬好,裴云玠轻柔捞起卫襄,小心地将汤药灌下去。

他亲自拿巾帕浸了凉水,担心太冰卫襄会受不了,他把冰冷的巾帕放在掌心捂了一会儿,随即搭在卫襄的额头上。

卫襄烧得煎熬,两鬓的乌发早已汗湿。

她感觉脸颊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她浑身烧烫,下意识寻着冰凉的东西而去。

意识模糊间,她掀起有千斤重的眼皮,看到床边坐着一个男子。

哪怕看不见他的神情,她也莫名能觉得他满眼心疼。

屋里的其他人自觉退下,他一人守着卫襄,如法炮制地用浸了凉水的巾帕擦拭她的额头,脸颊,脖颈,还有双手。

微弱的天光从窗外透进来,也不知到了几时。

裴云玠守在她身边,垂眸盯着她不安稳的睡颜,就着这个姿势不知保持了多久,脖颈酸得发麻视线也没有一刻离开她。

卫襄渐渐没有那么难受了,她忽然嘴唇微张,细弱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裴云玠拧眉,俯身侧耳去听,却在下一瞬如同遭了雷劈一样,僵在床边。

她没有血色的双唇翕动,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知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