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视线交错。

安东尼奥原本都已经抬起脚，此时此刻，他放下脚，视线落在昼凉脸上，相当露骨地端详着她。

“……仙舟人？”

昼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

但那笑容非常浮于表面，连带着他接下来的点评也显得非常冷漠：“不愧为仙舟人，倒是容貌殊丽。”

昼凉下意识握紧了刀柄。

胖属下睁大了眼睛，东看看西瞧瞧，他再迟钝，此时也意识到这群人绝非新领导的安排。瞬间，他额头上的冷汗如雨下。

“这、这……”

胖属下急中生智：“说起来，安东尼奥大人您刚刚上任，可能还不清楚——埃维金族的少女也天生相貌精致，体态柔软……”

“那不一样。”

胖属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安东尼奥就不悦地打断了他：“那不一样，这种穷乡僻壤怎么能和仙舟联盟相提并论？”

“哦，对，您说的对。”

胖属下挤出窘迫的笑：“是我没见识，才说出这种糊涂话——”

他转向昼凉。

“这位美丽的仙舟女士，很荣幸见到您，您要来星际和平公司做客吗？”

还归紧张地拉住昼凉的袖口。

无须伙伴的提醒，昼凉就已经领悟到了还归的暗示，她发出冷酷的回答：“我拒绝，你们都搞错了，我不是仙舟人。”

既然安东尼奥对仙舟人感兴趣——

那她和仙舟联盟撇开关系，能降低这个人对自己的兴趣吗？

还归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秒，她的心脏又提起来了。

因为昼凉的话还没有说完，作为无与伦比的社交氛围杀手，昼凉的大招还憋在后面：“而且，这种别有用心的邀请，恐怕只有傻瓜才会点头同意吧。”

氛围瞬间僵硬。

还归倒抽一口气。

不对。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这不就是昼凉的常规操作吗？

胖属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在茨冈尼亚星球做了很多年的“土皇帝”，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当着面羞辱，脸色红红白白，来回变换，非常难看。

反而是安东尼奥宽宏大量：“算了，她不愿意，就不要强迫她。我更喜欢自愿的女人。”

安东尼奥先行离去。

反倒是那位长得就很无利不起早的胖属下，一路尽职尽责地护（kan）送（ya）三人到达公司分部的门口。

临走时，他深深地看了昼凉一眼，像是想把她的相貌刻印在心中。

集市叫卖声喧哗不已。

怀归跟着昼凉走进人群，四周人来人往，她这才感觉自己仍在人间，皮肤上附着的那层阴冷感才徐徐散去。

她吁了一口气。

“昼凉，刚刚那群人……”

昼凉回答：“很抱歉。”

“你对我道歉做什么？”

“我原本以为，能通过偷渡的办法离开茨冈尼亚星球，当然，嫌太多提出的冒充公司员工也是一种办法。但目前的情况是，这两种办法都被堵死了，短期之内，我们恐怕没可能再通过公司的星舰离开……”

“嗷，我以为你想说什么呢。”

还归摆摆手，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语气里还藏着一点如卸重负的放松：“不行就不行。说实话，只要能远离那两个人就太好了，他们给我毛骨悚然的感觉……”

说到这里，还归转头看向卡卡瓦夏：“对吧，卡卡瓦夏也这么觉得吧？”

没有回应。

还归等了两秒，才意识到不对劲。

“……卡卡瓦夏？”

卡卡瓦夏低着头前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甚至没注意到两个同行者已经停下了脚步，差点一头撞到昼凉的腰上。

“呃，啊，抱歉，大家刚刚在聊什么？”

“你心情不好。”

“没有啊。”

卡卡瓦夏试图展露一个如往常般的甜蜜可爱的微笑，他擅长这种表情，然而，卡卡瓦夏努力了几次，最终都宣告失败。

他只好低头叹气。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那群安保人员把那张工作卡从我手指缝里抽出来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是……”

“我错过了非常重要的机会。”

“——必然为此付出非常惨烈的代价。”

听到这番话，昼凉和还归都陷入了沉默。

卡卡瓦夏抬起脸，期盼地看着两个人，他饱含希望地问：“我可从来没倒霉过，现在不会，未来更不会，所以，这只是纯粹的错觉……对吧？”

“……”

昼凉把手压在了卡卡瓦夏的头顶，挡住了那双过于艳丽的眼瞳：“不会。”

什么东西？

卡卡瓦夏能感觉到，昼凉手掌心里扣着一枚温暖光滑的石头，此时此刻，这枚石头传递着昼凉手掌心的温度，非常暖和。

下一秒，昼凉松开手。

卡卡瓦夏下意识伸手，接住了那枚圆圆的石头，那是一根被绳子缠绕的中空圆盘形状的吊坠，颜色翠绿鲜亮——

一看就知道，是昂贵的宝石。

昼凉介绍说：“送你了。”

“我不能收。”

昼凉根本不听他的拒绝：“这是平安扣，寺庙开过光的……就是被神明赐福过的保佑你持有者平安无事的玉石。”

“有平安扣保佑——”

“就算是不小心错过了什么机会，最后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保证。”

昼凉说得很慢，字句都很稳定。

听到这番话，卡卡瓦夏立刻睁大了眼睛，手掌心里的平安扣似乎有千钧之重，压得他甚至都有点呼吸困难。

还归也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打算用平安扣换点钱呢……”

“原本是这么想的。”

“现在改主意了？”

“也不是，原本就打算踏上存护的命途。存护的话，总要守护一点什么东西吧——所以，我决定了！”

两个人都被她吓一跳。

“想不出什么非要守护的东西，所以，干脆就守护身边人的微笑好了——！”

“你、你啊！”

还归被她吓了一跳，她想吐槽，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反而是卡卡瓦夏“吭哧”的笑出来。

“我相信昼凉姐姐。”

他笑眯眯地说，主动伸出手，勾住昼凉的手指：“我带你们来逛逛埃维金的集市，这里绝对是茨冈尼亚最好的地方。”

埃维金人的集市非常热闹。

昼凉想起小时候的夜市，明明没过去多久时间，此时此刻回想起来，却已经像前世一样远了。

这里没有卖鲜花，卖气球，卖油炸小吃和奶茶的店铺。每个埃维金人拖着一个半米见方的小车，小车上就是他们出售的全部货物了，大多都是一些自制食物或手工艺品。

还归看到一家卖烤蜥蜴干的小摊贩，瞬间就有点走不动路了。

没、没尝过诶。

卡卡瓦夏很有眼色，他钻进人群，回来后手上就抓着一把刚刚烤熟的蜥蜴干，倒是把还归搞得很不好意思。

“等我赚钱了，肯定还你。”

还归含含糊糊地保证，她张开口，刚啃了一口蜥蜴干，就差点被那古怪的口感刺激得呕出来。

某些东西没上中国人的食谱……

……那是有原因的。

还归勉强下咽，她看向昼凉，欲言又止。而昼凉非常有眼色地——瞬间把自己手里的蜥蜴干塞进还归的手里。

“这是卡卡瓦夏的一片心意，不要浪费了。”

“等等……”

但她说晚了。

昼凉已经牵着卡卡瓦夏的手，跑到前面看祭祀神明的表演了。

埃维金人有优秀的艺术天赋。

一场舞蹈结束，昼凉还有些意犹未尽。卡卡瓦夏反应平淡，他告诉昼凉：“和卡卡瓦节上的献舞比起来差远了，反正也就半个月，等到卡卡瓦节的时候，我带你们……”

卡卡瓦节。

也就半个月。

这两个关键词一出，就像是冷冰冰的凉水浇在了昼凉的头上，让她刚刚还有些放松下来的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

不过，下次卡卡瓦节就是剧情里的卡卡瓦节吗？

昼凉低下头，端详卡卡瓦夏。

看着矮矮小小的模样，感觉和剧情里那张经历过屠杀再沦为奴隶的CG图相比，应该还有几年吧……

“昼凉姐姐，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

昼凉伸手比划：“你果然好矮啊。”

卡卡瓦夏：“……”

莫名其妙的人身攻击。

卡卡瓦夏□□一张批脸，扭过头，不肯再和昼凉说话了。他年龄还小，未来肯定还能长高的。

还归和他们汇合。

也不知道，她是硬着头皮吃完，还是用别的手法处理掉——总之，还归的表情飘忽不定，仿佛魂魄都飞走了。

她和昼凉吐槽：“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埃维金氏族出身材苗条的美人了……”

“……剧情里就没有胖子吧。”

还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表情凝固了。

昼凉捏了捏她的小圆脸：“好消息，从此以后你不用再抱着体重秤哀叹了，很快就会自然而然地减肥了。”

“这什么可怕的噩耗啊——！”

昼凉没有搭理还归的大呼小叫，她每次称体重时，也会发出这种怪叫声。天色暗淡，夜幕夕沉，她拖着一大一小返回大篷车。

归程一帆风顺。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卡卡瓦夏把大篷车翻了个底朝天，又去附近放牧驼兽的地方转悠了一圈。他家驼兽半截身子埋在池水里，吨吨吨地喝着泥水，半天不肯爬出来。

但卡卡瓦夏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找的不是驼兽。

而是应该守在驼兽身边的人。

“……我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