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柔醒来的时候，仍旧在贺循怀里，只不过周围有很多吵闹的声音，孙昙着急喊道：“两位仙子快走吧！现在大家都很气愤，说不定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来！”
“画师先生！快走！”
“好好好！我这就走！两位仙子！走吧！”画师倒是没有含糊，喊着贺循跟自己一起离开村子。
村民们朝着他们扔橘子皮，谩骂道：“带来的厄运的不祥之人！你们会害死我们村里的人！秀才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一个骗子画师！一个骗子庸医！一个狐媚女！赶紧滚出我们孙家村！”
狐媚女？
谁？我吗？又骂我？！
万柔一下就清醒了，从贺循怀里抬起头，视线都还没恢复清明，已经气呼呼地张嘴骂道：“你们才是狐狸精！”
贺循低头：“小柔姑娘？”
“他们竟然敢骂我是狐狸精！”
万柔气道。
贺循说：“上午迎亲的时候，秀才死了，村民们认为是我们带来的灾祸，正在赶我们离开。”
秀才死了？
万柔往他怀里缩了缩，气势明显弱下去：“那也不能怪我们呀，分明是……”她说到一半，想起在黄金大道上看见的那群白狐狸，又瞪圆了眼：“肯定不关我们的事！是那些狐狸害的！这个村子里有狐妖！”
“我们先离开村子。”贺循说，否则这些气急的村民可能会做出偏激的事来。
三人一起在村民的怒目注视下离开村庄，走远之后，贺循才问万柔：“身子好些了吗？”
啊？
万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被贺循抱着走，立马点头，贺循便放她下来，万柔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看见婚轿上有小狐狸的事。
“你们都偷看了吗？”画师震惊，“不是说不可以看吗？看了会带来……”
“是有妖怪！秀才的死是妖怪害的，不是我们！”万柔朝画师瞪去一眼。
画师表现得像个天然呆，半点没生气，还恍然大悟地抬手一拍脑袋：“这不就和我说的对上了！我真的看见地仙娘娘有狐狸尾巴！”
“秀才死了，但是婚礼已经算结束，所以晚上的时候，他们还会对孙家小妹进行洗煞的婚礼，让她嫁给地仙娘娘，到时候祠堂就会开放。”
贺循说：“我们得想办法让村民们也看清狐妖的真面目。”
他问画师：“你可还记得梦中见到地仙娘娘的场景？”
“记得！”画师连连点头，“就在山里一个深潭边上！我带你们去！”
“如果真有狐妖，我倒是想看看这妖怪长什么样子，我还从来没见过！”
画师看起来兴奋，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如果发现异常，贺循倒是可以出手，但村民太多，他们在未知真相前，肯定会护着地仙娘娘，对贺循他们动手，到时候打起来，说不定会伤到这些村民。
所以贺循必须想办法解除地仙娘娘对村民的控制，让村民也能看到那些狐妖。
得赶在晚上孙家小妹嫁给狐妖的时候回去。
由画家带路，领着贺循和万柔往山里去，路上听贺循解释：“孙家村的虫害，是因为被狐妖吸□□气，导致的血肉分离，人也会因此活活累死，那些虫眼，只不过是狐妖的障眼法。”
“那天我去看秀才的时候，就注意到他的气血已空，皮肉之下已经没了血气。”
“当时我不太能确定，但是今日小柔姑娘说她看见有小狐妖追着婚轿跑，还因此吓晕过去，我便知道之前的猜测没错。”
“妖怪吃人，次数多了总会被发现，引来雷劫，但是这只狐妖，化身地仙娘娘，诱导村民信奉自己，主动献身给狐妖。”
“按照村民的说法，与地仙娘娘办喜事的，都是已经正常成亲的男女，狐妖就能借着这次正常的婚嫁，来掩盖自己吃人的事实，既不会引来雷劫，还能助涨修为。”
“真是只卑鄙的狐妖！”万柔骂道，她气喘吁吁地回头看贺循，“但是你一路走一路说，还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怎么半点都不喘？”
听她的抱怨，贺循愣了下，随后说：“许是多年勤苦修炼的原因。”
万柔又问同样一口气都不喘的画师：“那你又是为什么？”
“小柔仙子，你看看我背的这行囊，老沉了！”画师自信道，“我从小就这样背着它们浪迹天涯，就这点山路，根本难不倒我！”
万柔摆烂了，抱着一棵树说：：“我走不动了！除非贺循你背我！不然就让我死在这！”
画师：“贺先生当然不会让你死在这，一定会选择背你的！”
贺循：“……”
“小柔姑娘，我带你御剑飞行。”贺循朝万柔递去剑鞘。
画师：“那我呢？！”
万柔紧紧抓着剑鞘：“这辆车坐不下第三个人！”
贺循先御剑飞行带万柔来到山上，随后去接画师。
画师十分感动，抓着贺循的衣角，颤着腿，差点没跪在地上，双眼飙泪，却说：“此等御剑飞行的经历，我一定要画下来！”
又往前行进一段路，他们终于来到画师梦中所见的地方。
一汪深潭倚着山壁，水色碧绿还带着点浅紫色，深不见底。
画师比划着手势说：“我梦里就是这里，第二天我寻着记忆找到此地时，也惊讶了许久，我看见地仙娘娘站在这里，手里还拿着一朵紫色的花。”
“什么花？”万柔问。
画师摇头：“我不知道。”
贺循望着潭水说：“九幽花。”
“这花可以解除狐妖的魅惑之术，狐妖来这里，可能是想要毁掉九幽花。”
“那怎么办？”万柔往潭水里望了望，“它毁掉了吗？”
贺循摇摇头：“得下去看看才知道，九幽花生长在极寒极黑之地，这水色也是受到九幽花的影响。”
“那你们是要下水去吗？”画师摇头说，“我不会浮水，若是下去就死定了。”
“不用，我下去就行。”贺循说。
万柔有些不放心：“万一那水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画师也道：“我记得这水里也有狐狸！”
“这狐妖还挺聪明！知道在潭水下边设置陷阱，如果有人发现九幽花可以解除魅惑，贸然下水潭去采摘，肯定就中招了！”万柔对贺循说，“我和你一起下去！”
贺循有些惊讶，随后摇头：“不，这太危险了。”
“就是危险才不能让你一个人下去！”万柔却坚定道，“难道你忘记你的灵力……还封印在内丹里，如果有需要，我会和你一起冒险！”
她这话倒是真心的，如果贺循一个人下去，遇见狐妖，因为灵力不足而无法对付，导致他就这样死在下边的话，万柔心里也过不去，并且她的任务也会因此失败。
她又要开启新的世界，新的任务。万柔不想要去适应新的世界。
“……而且我水性很好！”万柔又补充道：“虽然我没法斩妖除魔，但如果你要是不小心溺水了，我还能帮上忙！”
“我陪你一起下去！贺循，不要犹豫了，要是我们回去迟了，被狐妖迷惑的村民就会有危险！”
万柔催促。
贺循这才答应。
“小柔姑娘，这次你一定要抓紧我的手。”贺循第一次主动朝万柔伸出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松开。”
“嗯！”万柔抓住他的手点点头。
两人一起潜入潭水中。
那潭水清幽中混杂浅紫，像是还未调好的染料，可没入水中后，二人目之所及一片黑暗，看不见半点光，无论贺循施展什么术法，都无法在水中点亮，只能摸黑前进。
潭水冰寒刺骨，万柔抓紧贺循的手，却很快感觉到大脑发热，身子疲惫劳累，异样的感觉从心窝往四肢百骸散去。
万柔眼皮发酸，却没法告诉贺循，事到如今，只能咬着牙撑住。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内心未知的恐惧被无限放大，说不害怕是假的，万柔心头还有一丝后悔，早知道就不装了！
她感受着手上的力度，偏头去找贺循的方向，却感觉有什么擦着她的脸颊过去，吓得万柔停住不敢继续往下游。
贺循因为万柔的停止也顿住，随后就感到有东西靠近，他当场拔剑，黑暗之中，贺循依靠战斗的本能将靠近他们的水草斩断。
可滑溜冰冷的水草像疯了一样朝两人袭击，缠卷着他们的手脚和腰腹，要将两人分开。
万柔吓得在内心疯狂尖叫，紧紧抓住了贺循的手，另一只手去撕扯水草，却感觉到她和贺循的距离在被水草的拉扯中越来越远。
这些水草滑溜的像是蛇，因为看不见它们长什么模样，恐怖的想象力，让万柔脑补成自己被蛇缠绕抓咬，吓得魂飞魄散。
挣扎中，万柔意识到她和贺循的距离越来越远，如果自己紧紧抓着不放手，会不会连累贺循，生死关头，贺循会不会想要她放手？
她是不是不应该继续抓着贺循？
脑海里忽然闪过某一年和家人们去野外游玩，她不慎掉进水中，在水里扑腾的时候，听见大哥气急败坏地喊她：“放手啊！”
“赶紧放手！你要把我也一起拽下去吗？你怎么这么自私！快放手！”
于是她害怕地放手，差点淹死在水中。
此刻不知为何，大哥愤怒的喊声响在万柔耳边，让神志不清的万柔在又黑又冷的潭水中松开了手。
不能连累大哥。
万柔迷迷糊糊地想，那样爸妈会很生气，姐姐也会骂她，弟弟妹妹也会用鄙夷的目光看自己。
贺循感觉到万柔松开了自己，心中一沉，捏诀施展术法，将大片水草击退，在黑暗中寻找万柔。
恍惚间，他听见耳边传来万柔哭泣的声音：“我害怕，我要回岸上去了！”
“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呜呜呜！你会害死我的！我讨厌你！你自己去找九幽花吧！”
灵力越来越弱，足以证明万柔正离自己越来越远。
贺循握剑斩杀的动作有短暂的停顿。
万柔那熟悉的哭腔，再配合她说的这番话，让贺循对此深信不疑。
她本就不该跟着下来冒险。
她本就胆小，会害怕也是正常的。
贺循这么想着，脑海里却无疑闪过年幼时，父母将他送到青天宗门后，便头也不回离开的一幕。
意识在这一刻变得混沌，身体则变得沉重，斩杀水草的动作停下，任由水草带着他往下坠落。
失去灵力的贺循，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
没想到会一个人死在这种地方，又黑又冷，什么都看不见，孤零零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是一个人。
在贺循坠入无边冰冷的黑暗中时，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
那只手强硬地挤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贺循眼皮一颤，紫色的幽光在水中蔓延，驱散了黑暗。
贺循看见万柔拼尽全力地往黑暗中追来，终于抓住了他。
万柔单手勾着他的脖子，笨拙又急切地撬开他的唇，给他渡气。
这都哪个世界了！怎么还会出现大哥的声音！大哥这会应该在家里吹着空调打着游戏！根本没空管他的三妹死活！
刚才一定是被狐妖给魅惑了！
还好我清醒的及时！
贺循！
你不能死！
贺循望见女人眼中的急切和恳求，冰冷的身躯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温暖，原本快要停止的心跳，随着她的目光，忽然也急切快速地跳动起来。
万柔紧紧拥抱着贺循，给他渡气，可没渡两口气，自己就头脑晕乎，闭上眼软了身体不省人事。
恢复灵力的贺循反手抱住万柔，将长在水中，散发光芒的九幽花摘走。
那些水草都惧怕九幽花，之前还疯了一样朝着两人攻击，这会就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贺循怕万柔出事，紧紧抱着她往岸上浮去。那只按在万柔腰间的手，从未如此地紧张用力，连贺循自己都未曾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