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争月(1 / 1)

渣*********) 柳青岫 2074 字 1个月前

回去后,身体一向康健的季旷柔竟意外染了风寒。

都说不经常生病的人,一生病便是顶严重的病,季旷柔折腾了两三天,风寒才将将养好。

在这期间,相府的刘管事说是奉她家少爷的吩咐来探望她,并带了一棵据说有三百年之久的大人参以感谢季旷柔当日的救命之恩。

可季旷柔却没有收。

一是三百年以上的人参在这安定王府随处可见,二是季旷柔是故意不收。

收了,她与相泊月的羁绊就没了。

她就是要相泊月欠着自己。

彼时,她正和翻云和覆雨在门前对峙,想要出府去喝酒吃肉。

可翻云她们得了主君的吩咐,一定要看牢季旷柔,要她一定要养满七天才能出去,万不能落下病根。

其实季旷柔大可强硬出府,毕竟翻云和覆雨不可能真的忤逆她。

但是她最怕的是她爹知晓此事后,定会在她耳边一直唠叨,再严重点甚至还会说她不孝,惹他伤心。

然后再牵扯到她年近双九,还未成家,最后演变成催婚。

京城人不知,其实跋扈纨绔的明昭郡主,也是有人治的。

季旷柔这几日,除了喝药就是吃白粥,嘴里淡得舌头都要化掉了,浑身上下每一块不难受的。

正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呢,这边翻云前来通报。

“郡主,倦春公子在府外,说想进来看看您。”

季旷柔挥挥手,示意将人带进来。

不大一会儿,翻云就将头戴帷帽,手拎食盒,身背古琴的倦春领了进来。

“春奴拜见郡主,还望郡主体健安康。”

倦春摘了帷帽,露出他那如烟雨江南,清雅的面容来,让季旷柔心生恍惚,无端想起了相泊月。

倦春和相泊月的长相是同一个类型,精致而清冷。

不过倦春在面对她时常是温润柔和的,像一根柔软坚韧的蒲草,而相泊月则是一枝宁折不弯的青竹。

在某种意义上,二者各有各的妙处。

季旷柔见过太多长相姝丽的人,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她大多是见过即忘,但唯独能记住他们这种长相和气质的人。

所以季旷柔觉得,自己天生就喜欢这样式儿的。

她就好这口。

清清冷冷的,像冰一样的美人,若是能将他们融化,便会成了一滩水儿,融冰的过程便是她享受的过程。

“奴听人提及您近期胃口不好,奴便擅作主张做了碗家乡那边的咸肉粥,还望郡主不要嫌弃。”

春倦说着,素手打开食盒,端出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咸粥。

和季旷柔这几日一直吃的淡口白粥不一样,他手上的咸粥颜色看起来十分的好看淡雅,其中还配了胡萝卜丁、豌豆和玉米粒,中间还混着咸肉与虾米。

味道也十分的咸香,勾得季旷柔食指大动。

覆雨见状妥帖地在榻上给她支起了一个食桌,检查了那碗咸粥后,端给了她。

季旷柔闲适地舀了一勺,刚想垂头送进口中,便发现倦春站在不远处,虽然他掩饰得很好,可那双柳叶眼,怎么都藏不住对她的满含期待与热切。

她抬眸,随意地说道:“我见你带了琴,弹一首吧。”

闻言,倦春神情一怔,随即眸中的情意更加热烈,双手搭在琴弦上时竟还有些微微颤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清冽流畅的琴音随即流淌而出。

季旷柔抿了口咸粥,随后惊讶地挑了下眉。

竟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好吃。

塌边的倦春看似全神贯注地低头抚琴,实则注意力皆放在了季旷柔身上,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情都被他尽收眼底,镌刻在了心上。

自得知她因下水救人得了风寒,他便一直悬着颗心。

一边猜测她救的可是那个人,一边又挂怀她的身体。

他不是悬壶济世的神医,能做的只能是日日在佛前祈祷她早日康复,在得知她无碍后,又料想她被折腾了那么多天,肯定会消瘦许多。

大鱼大肉的对恢复健康无益,那他便做来自己家乡的一碗安康饭,祈佑她日后能身体安康。

幸好,他不会行医,但会下厨。

也幸好,明昭郡主喜欢吃。

没有白费他自凌晨便开始准备熬煮的心意。

倦春垂头看着十根被热粥烫得发红的指腹,拨动琴弦时还有些微微刺痛。

可每刺痛一下都会引起一次他心尖的战栗,随即再从指间荡起层层蜜意,包裹住他的全身。

倦春被这痛扰得心猿意马,没注意到季旷柔这边的异常。

“唔。”

季旷柔喝粥的动作一顿,长眉随即敛起。

一旁候着的覆雨见状,连忙抽出手帕递到了季旷柔的唇边。

季旷柔随即将口中的残粥吐出。

“郡、郡主,怎么了?”

倦春看到此景,心中所有的绮想瞬间荡然无存,白着脸问道。

接过翻云递来的一杯水漱净口后,季旷柔随后说道:“粥中有异物。”

闻言,翻云瞬时将腰间的剑抽了出来,架在了倦春脖颈之上。

而倦春随即也反应了过来,猛地扑到了季旷柔的脚边,若不是翻云眼疾手快撤掉了剑刃,怕是会血溅当场。

可即使是这样,锋利的剑刃也划伤了他的脖颈,鲜血溢出伤口流了出来,浸透了他淡青重叠的领边。

看得翻云心惊肉跳的同时,也忍不住咋舌。

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倦春扑到季旷柔的脚边,重重地磕了个头后才将头抬起,美丽的柳叶眼中此时已经盛满了水光,说着两行清泪便流淌了下来。

“奴这一生惟愿郡主平平安安,绝无毒害郡主之心,若郡主不信奴,奴愿喝完这剩下的安康饭证明,或者以死谢罪,但请郡主明察后还奴一个公道!”

他说着,还要继续叩头,可谁知还未低下头,动作便被人制住了。

“不是毒。”

季旷柔收回扶住他肩膀的手,朝覆雨扬了扬下巴。

“禀郡主,是几粒白色的沙石,由于和粥的颜色相像,所以才会被混入其中。”

覆雨检查了一番后说道。

闻言,季旷柔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敛眉说道。

“这粥是你买的,还是你亲手做的?若是买的话,在何处买的,若是亲手做的,又用了什么材料,从准备工作开始,事无巨细,全都要说于本郡主听。”

见不是有人借他手坑害郡主,倦春悬着的一颗心随即放了下来,这才发觉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全身无力,仿若劫后余生。

若有人利用他而伤害郡主,那么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听完倦春的完整的叙述后,已过了半个时辰。

季旷柔微微眯眼,果真是出在了盐的身上。

盐业一直是暴利,所以从制盐到贩盐全由国家把控,而据她所知,公盐的产出全部是靠陆地上的盐田,而能和盐粒混在一起不被人发现的,只能海中的白沙。

定是有人在海中晒盐中有意或者无意间掺进去的。

可不管有意或是无意,都是在指向一个事实。

那就是有人在贩卖私盐。

屋内一片寂静,季旷柔修长的食指不断敲击着桌面,待这一切都被她串起来后,敲击声随即停止。

这时,她方注意到倦春脖颈处的伤。

“覆雨,赶紧带倦春公子下去包扎。”

季旷柔看了一眼他脖颈处虽已经干涸,但仍触目惊心的景象后,疾声道。

闻言,倦春将目光投向她,其中的神情柔得能滴出水来。

“是,郡主。”

得了命令,覆雨领着倦春刚要出去,便听季旷柔又道。

“再给他拿一盒抚痕膏。”

男儿家,身子上若是留下疤痕,终究不太好看。

翻云在一旁听得直肉疼,这抚痕膏一盒价值百金,甚至有价无市,整个安定王府才总共有三盒,就这么送出去一盒。

不过长这么大翻云也习惯了,她家郡主在金银方面向来从不吝啬,再好的东西,只要她高兴,都能赏给她们这些下人把玩。

她家主子,可以说是整个京城最重情义的。

————————

“此事保真?”

坐在主位,一身华衣,长相英气、气势威严的女人定定地望着身侧的季旷柔问道。

“女儿方才所言,绝无半句假话。”

季旷柔坚定地说道。

话毕良久,季仲清方缓缓点头。

少顷,她又侧头问道:“我听你父亲说,你前几日在宫内救了相府的公子?”

闻言,季旷柔没有否认地应了下来。

“瞧上他了?”

季旷柔浅笑,语气轻松地答道:“见义勇为、举手之劳而已。”

谁知季仲清的直觉相当敏锐,觑了她脸上的神情一眼后,徐徐言道:“那孩子性格相貌倒还不错,家中现下也仅剩他一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接着,她话锋一转。

“不过我听闻,他与萧家女有婚约,你当真要与萧家抢人?”

闻言,季旷柔面上的笑意愈盛。

“母亲应当知晓女儿脾气秉性,女儿好不容易相得一个中意的,哪能随便就说放手呢。”

“况且,女儿若是抢了萧家的这门亲事,与萧茗仇上加仇,我越是这般行事无忌,那人不越是高兴吗?”

季旷柔说到最后,声音越发缓慢起来。

闻听此言,季仲清叹了口气,未再多言,只是吩咐她要把握好尺度。

季旷柔得了令,面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见母亲神情有些倦了,季旷柔行了一礼后刚想退出,便见她复又打起了精神。

“晴然那孩子,是不是被你从江州接过来了?”

季旷柔道了声是。

季仲清点了点头,“那孩子也命苦,母父皆为国捐躯,留她一人,你既然将她收养在膝下,便好好待她,有事没事,多去相府瞧她。”

还未等季旷柔应答,季仲清好似回忆起往事了一般,眯起了眼睛。

“若是我未记错的话,这孩子的生辰,也就这几天。”

————————

秋日里,过了几日秋雨靡靡,竟难得有了一日好天气。

金乌暖而不燥,吹来的风中不仅有木樨香,更夹杂着不知名的成熟瓜果味儿,醺得人身心皆醉。

彩川站在桌前,百无聊赖地替自家少爷磨着墨。

这几天,他一直记挂着那日明昭郡主走前,说过几日来看相泊月的事。

可等了近七日,也不见她人来。

着人打听了下,才知晓明昭郡主竟然染了风寒,转头再看自家主子,除了落水后受了点惊,又因为及时就医换了郡主的干衣服,一觉醒来已经好了大半。

半点染上风寒的迹象都不见得。

彩川耐不住,向自家少爷透露了郡主为他染了风寒的事,想让他备点薄礼,让自己代替他去瞧下明昭郡主。

可少爷他在得知此事后,神情只是一怔,随后便恢复了如常,也决口不提派他去安定王府瞧瞧郡主的事。

对此,彩川难免心生不满,开始觉得自家少爷着实有些无情起来。

毕竟,明昭郡主对他可是有救命之恩。

正当他闷闷不乐地想着,便只听身侧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

“彩川,静心。”

被唤到的彩川心下一惊,忙低头看,只见自己不知何时磨出了砚,将案台外都溅上了几滴黑墨。

弄花了相泊月作画的宣纸。

彩川心虚地抿了抿嘴,拿过旁边的布巾准备擦净。

就在这事,刘管事敲了敲外门。

“少爷,郡主着人来,说是让您收拾一下,一会儿带您和晴然小小姐去洒阳山麓游玩两日,为小小姐庆生。”

话毕,彩川心下大喜,连忙扔下手中的布巾,几步便想奔出屋外。

可还没走几步,便僵住了身形。

他神情尴尬地转身,单见昔日待他温和的少爷,如今面带寒霜,一双凤眼如盛了腊月的冬雪。

冷得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