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寒亭依旧将周末的时间空闲出来，留着回家一趟，他心里记挂着怜青的消息，总觉得祖奶奶是在告诫自己什么。

但是郁寒亭又不想打扰怜青，只能转头询问郁止戈。

“你和祖奶奶相处如何。”

“挺好。”

“那她是否适应学校生活？”

郁止戈想了想怜青开学以来的壮举，逃课，上课睡觉，痛殴同学，比自己还如鱼得水，宛如回家，“非常适应。”

“那就好，你提出的问题我会重视的，现如今，你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祖奶奶，她刚上学，可能会不习惯。”

郁止戈看了看隔壁空荡荡的桌子和堆得满满的作业，又想了想怜青离开时的嘱咐，她希望郁止戈帮忙看着点沈秋明，免得他被打击报复出了事情。

但是沈秋明也不在。

学校领导把沈秋明当成国宝一样给围了起来，为异能觉醒做准备。

比自己厉害的两个人都已经缺课，郁止戈眼前一亮。

明白了！

这不就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吗？趁你们都不在，我偷偷学习，卷死你们！

他拿出书，飞快翻了起来。

对学校生活适应十分良好的怜青再一次逃课，她照着简讯的地址，和琵琶成功碰头。

两人在简陋的矮房子里相对而坐。

琵琶神色复杂看向怜青，她昨晚想了一夜，在床上翻来覆去，又绕着贫民窟跑了三圈消耗过于复杂的情绪。

从刚生产出来作为新型战斗机甲的欣喜，再到被丢入销毁线的绝望，最后想到自己逃亡一路的慌乱。

过载的记忆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在琵琶的核心面板之上，她并不知道其他机甲是否也会纠结，但是她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

感情对于机甲来说是种拖累。

白沙星MZ-78系列全部失败，巨大的投资化为乌有，就是因为人们并不需要机甲有意识。

他们只需要机甲服从命令，完美地执行人类投下的每个指令，成为一把刀，一柄剑，而不是一个人。

所以琵琶也不确定怜青在知道自己的缺点后，是否还会坚持最初的选择。

但是琵琶仍旧向怜青发出了简讯。

没有一个机甲能抵御百分百匹配度的诱惑。

这是从出生时就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欲望被撩拨到最高处的激动，是一个机甲完成自己使命的巅峰时刻。

看到怜青的一瞬间，琵琶感觉自己周身的电流又不自主地紊乱起来，从主核心处一路席卷到枝节末梢。

但是再渴望战斗，琵琶也必须提前将情况告知给怜青，“人类在机甲脑控时代走入了一个误区，认为机甲的意识越强越好，可以自行判断风险和行动成功率的高低，人类只需要付出足够多的精神力，就能能完成一场完美的战斗。机甲的战斗也将彻底沦为精神力高低的比拼。

因此我们诞生了，作为第一批有自我意识的机甲，MZ-78系列被导入大量战斗知识和人类常识，但是问题随之而来，传统定义里，机器和人类的区别在于感情、自我意识和创造力，如果这些我都具备了，那么我是否算另一种层面上的人类，拥有着金属身体，由电流构建起来的新人类？

一个机甲里只能拥有一个意识，人类不可能比我更了解我的身体。所以在战斗中，意识的排异反应会极其强烈，机甲控制权始终有一部分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琵琶说完这番话，就紧张地看向怜青。她太了解这些人类了，一面不停地制造出更厉害更便捷的机器，一面却提防着这些机器超过自己。

琵琶逃亡的路上，见到大批量废弃的机器被投入销毁线。

人类对于无用的武器总是毫不留念，对于危险的物品更是抱有十二分的警惕。

一个无法被完全掌控的机甲就相当于一个被安置在身边的定时炸弹。

琵琶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怜青稍有犹豫，她就会立马再次踏上逃亡的路线。

这些年的工作已经攒下了一笔钱，足够支撑她将核心面板修复，改头换面，重新找个工作。

然而怜青只是一头雾水地看着琵琶。

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值得单独拿出来说吗？武器有自己的意识不是应该的？

我当年被一把剑管了这么多年，好好的一个剑修身边只敢有一把剑，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她开口，“就这？”

琵琶：？

啊，这不重要吗？我是个有自我意识的机甲啊！我违背了星际条款，应该被投入销毁线啊！但是看着怜青淡定的神情，琵琶意识到自己这个主人可能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毕竟能将机甲匹配度拉到百分之百的人，简直是闻所未闻。

琵琶终于放下心来，然后就听见怜青开口，“那么我们可以签订契约了。”

怜青伸出了右手，指尖上灵气聚集，飞快转动，绕着空气画了一个复杂的圆，将两人都圈在其中。

每一柄剑对于剑修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虽然琵琶比一般的剑看起来长得奇怪一点，但是没有关系，都是铁做的，都能打人，没什么区别。

怜青依旧会用最郑重的方式来与之签订契约，将琵琶带入剑宗内的剑域空间，得到契约之灵的认可。

“结契。”

随着怜青声音的落下，灵气自行绕着圆圈运转，从琵琶的身体里回旋到怜青的身体里，两个人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

琵琶下意识闭上眼，她从怜青所画的圈中感知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仿佛里面有无数的武器蛰伏其中，等待着被唤醒。

再睁眼，她已经站在白色的透明雾气中，剑与剑的碰撞声不断传来，面前却空无一物，本该挂剑的地方是一片空白。

但是留下的强大力量依旧不断逼近，携带着千军万马之势奔涌而来，战意一遍又一遍冲刷着琵琶的身体，意志稍弱者就会退出圈内，失去契约的资格。

怜青的身影在雾气中闪现。

她朝着琵琶伸出了手，“你愿意成为我的伙伴吗？踏上一条永不后退的征途，我剑指处，即是故乡。”

只有战意最坚决的武器才能与怜青相匹配，成为她的剑灵。

琵琶通过了战意的考验，却被剑域空间所牵绊。

契约之灵绕着琵琶飞了三圈，人性化地用雾气挠了挠头，不对啊！明明是剑修的契约仪式，站着的是谁？

现在的剑都长这样了？

契约之灵看不懂且大受震撼，但是鉴于已经一千年未曾有人出现在剑域，契约之灵有一点怀疑是自己跟不上时代。

可能这就是剑修独特的癖好，毕竟它从琵琶身上也察觉到了武器的气息。

契约之灵迟疑着退后，给琵琶让出了道路，在一旁揣着手看戏。

它认得怜青，剑宗里最天才也是最年幼的小师妹，明明有着大好的前途，结果为了契约一把神剑，解除了身上所有的剑契。

用最辽阔的剑域去养最少的剑。

现在她终于移情别恋了。契约之灵表示很欣慰，不错，很有我们剑修见一个爱一个的传统。

琵琶握住了怜青伸过来的手。

她还有点愣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琵琶已经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她和怜青之间的连接更深了。

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线牵绊住了两人。

从此，他们将成为并肩战斗的伙伴。

琵琶小声嗫嚅，将伙伴两个词放在唇边仿佛咀嚼，从被制造出来，发现无法与人进行匹配之后，她就已经被人类所抛弃。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愿意与之成为伙伴。

剑域空间内流淌着无数剑的战意，凝聚在一起，哪怕只是稍稍刮过耳边，都能感觉战马嘶鸣，金戈碰撞。

琵琶不由单膝跪下，臣服于怜青面前，低声说道，“主人，我的方向即是你的征途。”

结契成功。

怜青松了一口气，将琵琶的名字写在了自己剑域空间内的碑文上。

辽阔的空间，只有雾气流淌，怜青曾经为了契约燕支剑，解除身上所有的剑契，现在燕支不知所踪，剑域也就空了。

现在，她终于有了醒来之后的第一把剑，虽然换了个机甲形式。

但是入乡随俗，紧跟时代发展也不错，怜青自认为自己不是老古董。

琵琶跟在怜青身后，看向碑文上空白的地方，现在那里只有自己的名字，但是很明显，空白处曾经字迹，并且在它被抹除之后，战意依旧凝固成实质化，不停地奔流。

只是站在跟前，琵琶就要被扑面而来的力量给掀翻。

这是一个很强大的存在，作为武器的琵琶比人类更能察觉其中的厉害，她不由心生敬畏，小心地绕开。

“哦，没事，那里是我本命剑所在的地方，但是他在我沉睡的时候失踪了，契约解除，名字也从碑文上消失。”怜青惋惜地开口，她知道人与剑的缘分是强求不来的。

她本就是靠着坚持和毅力打动了燕支剑，才勉强契约成功，沉睡的一千年中，连山都按照每年几厘米的速度在往上涨，又何必要求一把有自我意识的神剑站在原地等待自己。

怜青只是可惜，未能与燕支剑多相处一段时间。

但是琵琶站着没动，作为武器，她感受得比怜青更为深刻，那股力量没有消失，反而盘旋在原地，不停逼近自己。

他在威胁自己！

琵琶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哆嗦，怎么可能！一把剑留下的余威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吓住自己？

她跟上怜青的身影，离开了剑域空间。

在他们离开之后，剑域忽地亮起了一阵柔和的白色光芒，强大的气息席卷而来，如海奔流。

契约之灵小心翼翼靠近，查看情况。

它是剑宗培养的契灵，可惜灵气消散之后，剑宗传承断绝，它等了千年才终于等来怜青，如今却又有一股强大力量落在剑域之中。

契约之灵惊讶中透着欣喜，然而等它走近，却发现剑域内依旧空无一人。

属于怜青的剑域碑文上，刚落下的剑名被白光所挤压，侵袭，不断暗淡下来，而石碑平滑处，另一个名字却在显现。

——燕支。

契约之灵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遗失了千年的燕支剑怎么会忽然出现。

契约解除后，他与怜青之间的羁绊就此消失，他不可能感应到剑域空间，更不可能自己将名字落在上面。

契约之灵还想靠得更近查看，却发现白光已经消散，燕支的名字也消失。

石碑依旧光滑，上面只有琵琶的名字。

是错觉吗？

契约之灵带着疑惑飘走。

作者有话要说：燕支：一觉醒来，老婆跟人跑了。

怜青：我只是犯了天下剑修都会犯的错而已（下次还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