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1 / 1)

芙洛拉最讨厌的东西,第一是蠢货,第二是骗子。

在她十五岁那年,高塔来了一名宫廷画师。

虽然她的父亲几乎快要忘记她的存在了,但好歹她名义上还是皇室公主,成年时需要用画像进行记录。

她仍然记得那一天,正值春日,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窗外的森林满是生机勃勃的绿意。

她如往常一样倚在窗边看书,那时的她还没有看完高塔所有的书,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然后,门被敲响了。

除了送餐的女仆,门口的守卫,时隔多年,她终于又一次见到了来自外面的人。

那名画师声音高亢,身材瘦小,唯有脸特别长,还留着两撇八字胡。

他自踏入木门后,就开始不停地大呼小叫。

他称她为缪斯,用各种浮夸的语言赞美她,用露骨的眼神观察她,卖弄他那为数不多的才华。

他说只要她愿意和他在一起,他愿意赌上生命,带她逃离这里。

他编织着携手游历各国的美梦,甚至都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或是她是否愿意。

他当然不会问,毕竟这只是用来哄骗无知少女的谎言。

他以为她是不被重视的公主,以为她一直居住在高塔无人教导,所以理所当然天真又愚蠢,可以随意欺骗。

于是她告诉他,如果他能将她画得足够美丽,她就答应他的请求。

绘画过程持续了半个月,期间她学会了很多事,比如怎么微笑更好看,怎样说话更动听,哪种眼神最惹人怜惜。

这其中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微笑,总是被抱怨太过僵硬,一点都不自然,害她练习了好久。

不过效果是显著的,半个月后,画作成功完成了,并且出乎意料的完美。

她坐在镶嵌着金边的红椅上,背景是大片暗红的色块,绸缎般的银发自肩处散落,肌肤白得近乎透明,雪白繁复的裙摆一层层堆叠,宛如一簇盛放的花丛。

就在这一片耀眼的白色中,唯有那双鲜艳的红眸宛如璀璨的宝石,让人移不开视线。

红与白的极致对比,造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让每个看过这幅画的人都惊艳不已。

遗憾的是,这名画师在不久后,就因为失足从高处摔落,当场死亡。

人们不禁为他所惋惜,不过这样一来,前来看画的人就更多了,甚至引起了国王的注意。

于是,相隔十年,国王再次登上高塔。

芙洛拉站在窗边,看着她亲爱的父亲,一点一点勾起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那名画师是个拙劣的骗子,但是多亏了他,让她明白一件事。

她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她还有自己,有她学到的知识和与生俱来的美丽。

她会好好利用自己,就像利用其它任何人一样,成为那柄最锋利、最完美的……

——杀人凶器。

……

湿润的液体进入口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芙洛拉不自觉扭了下头。

一部分液体被阻挡在外,另一部分顺着喉咙流下,宛如灼热的岩浆在身体沸腾,把芙洛拉烧得睁开了眼。

还不等看清周围的景象,她就对上一双鎏金色的兽瞳,里面满满装得都是惊喜与担忧。

芙洛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偏过头,看到他仍在滴血的手掌。

显而易见,就像之前她耍过的任何小手段一样,她的计谋又一次成功了。

只不过时间比她预料中要早一些。

她本想着醒来中途装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然后不经意间提醒他的,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真奇怪,她明明只说过一次。

见她没有说话,赫尔不由得主动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芙洛拉这才开始细细感受身体的变化,她有些意外地说道:“好像没那么疼了,伤口也愈合了一点。”

这些倒都是实话,她确实中了一刀,不然也无法成功骗过赫尔。

不过她避过了要害,而且并不算深入,裙子上大部分血也都属于那个倒霉的戴维。

听到她的回答,赫尔立马惊喜地把手往前递了递,“真的吗?那你再喝点。”

芙洛拉垂眸看向他鲜血淋漓的掌心,沉默片刻,轻声问道:“疼吗?”

赫尔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芙洛拉静静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这种话当然是骗人的,只会让他给得更多。

芙洛拉头脑清晰地想着,到时候她只需要偷偷藏起来一点,就可以获得绝妙的诱饵。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达成目的了,却并没有多开心。

她想,大概是因为这头龙实在是太好骗了,以至于让她感到如此无趣。

她该开始下一步了。

……

赫尔听到芙洛拉的要求有些为难,在她完全恢复之前他并不准备断掉血。

反正这点血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如果这样做能让她的身体好起来的话,他不介意每一天提供一杯。

但芙洛拉看上去很难过的样子,于是他只好点头答应,并决定待会儿找个干净的瓶子,提前装起来,这样就不算下次了。

见他点头,芙洛拉这才松了口气,她凑近他的掌心,避过那处伤口,仔细地将周边的血一点一点舔干净。

轻微的刺痛混杂着微妙的痒意从掌心传来,让赫尔下意识收回手。

芙洛拉抬头看向他,她的唇上还沾着血,和白皙的肌肤相比,显得格外鲜红。

她的眼神带着一点愧疚,轻声问道:“抱歉,我弄疼你了吗?”

赫尔瞳孔倏地放大,他死死地盯着那点红,仿佛那是什么美味的猎物一般,让他想要扑上去。

“……赫尔?”

芙洛拉轻声叫出他的名字,然后他才骤然清醒过来,问道:“嗯,怎么了?”

“没什么,”芙洛拉并没有提出疑问,只是轻飘飘地说道,“我有点困了。”

赫尔点了点头,突然站了起来,十分僵硬地说道:“好,你睡吧,我就在旁边,难受的话你叫我。”

说罢,他转身来到了那堆箱子旁,开始疯狂翻找合适的瓶子。

……不能再让芙洛拉用这种方式喝血了!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等到终于找到合适的瓶子后,赫尔低头一看,伤口已经愈合了。

他悄悄扭头瞥了芙洛拉一眼,发现她已经睡熟后,才小心翼翼在原来的伤口处又划了一道,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瓶。

办完这一切,他重新坐到芙洛拉旁边,听着她的心跳渐渐平稳,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山洞,芙洛拉再次睁开眼,一杯水就已经被递到她面前。

她接过水杯,尝了一口,发现居然是温的。

“谢谢,”她看着满脸紧张的赫尔,忍不住笑了一下,“正合适。”

芙洛拉的手指抚摸着杯壁,语气轻柔,“你又救了我一次,我该怎么回报你呢?”

赫尔愣了一下,有点不太理解她的意思,本来就是因为他没跟着去才导致她受伤的,怎么会需要她回报呢?

“不需要回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在你好之前,什么都不要做。”

“什么都不做?”芙洛拉略显茫然地重复着他的话,“这也太……”

然而赫尔已经做出决定,他说到做到,自那之后,几乎包揽了所有的事。

他在芙洛拉的指挥下学会了熬汤和烤肉,香料确实很快用完了,幸运的是,之前特意标记过的辣椒丛终于成熟了。

赫尔听芙洛拉的将它们一口气全部摘了回来,趁着阳光好的天气晒干,和盐一起磨碎,储存起来,每次做饭撒一点,味道立马提升一个档次。

时间一天天流逝,秋季很快到来,各种野果也相继成熟,于是赫尔开始一堆一堆地往山洞搬果子,苹果、柿子、葡萄、野枣……只要能吃的,他全部没有放过。

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一只龙了,山洞里还有个受伤的人类等着他照顾。

那些果子拿回来后,耐储存的就放起来,容易坏的就和蜂蜜一起熬成五颜六色的果酱,做烤肉的时候刷上一层,又是另一种美味。

除此以外,令芙洛拉惊讶的是,赫尔甚至连自己摘花的习惯都一起复刻了。

他每天都会为她带来一束新鲜的花,有时候是几支洁白的百合,有时候是一簇粉嫩的蔷薇,还有过几朵含苞待放的红山茶。

摘下的花就插在之前养金鱼草的瓶子里,然后在第二天又把它们偷偷换掉。

总而言之,赫尔做得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好一点,这次的事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直到芙洛拉慢慢好起来,可以下地自由行走后,她才发现问题的所在。

赫尔似乎无法忍受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太长时间,在山洞内还好,但凡外出就一定会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

摘花要跟,喝水要跟,捕猎的时候会提前把她放在附近的树上,就连洗澡的时候……

“赫尔,”芙洛拉有点头疼,“我要洗澡,你确定要待在这里吗?”

赫尔与她对视片刻,默默转过身,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