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1 / 1)

自从舞会回来后,赫尔发现自己好像失忆了。

或者并不能说失忆,他只是突然无法正常和芙洛拉相处了。

走路,捕猎,做饭,说话,睡觉……这些快要习以为常的事突然间变得陌生,甚至充满了挑战。

他需要随时随地克制自己会突然加速的心跳,自顾自黏过去的视线,以及动不动就想贴上去的冲动。

这份突然明悟的感情为他带来的麻烦远比帮助多,他根本无暇去考虑进一步的发展,仅仅是维持现状不被发现就已经拼尽全力。

赫尔尝试了很多方法,最简单有效的是直接躲远点,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但太远也不行,完全见不到反而会更加担心,导致脑子里全是同一个身影。

经过几天的摸索,他终于确定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余光刚好能看到却又不会太过接近。

紧接着是视线问题,一番思索过后,他将目光落在从集市上买回的各种工具上。

山洞里的东西太多,尤其是衣服配饰,翻找起来格外费时,芙洛拉一直想要个衣柜。

大件的物品不好携带,因此他们在集市上并没有买家具,而是买了些工具决定自己做。

锯子、凿子、钉子、砂皮……因为不知道那些用得上,干脆一口气买了好多。

结果回来后发现都没有龙爪好用,只需确定好大小,轻轻一划,木材就像豆腐一样被整齐地切开。

到最后只是打磨了下木板表面,用钉子固定好,一个简单的衣柜就这样完成了。

剩下的工具被堆在角落,赫尔挑了个最锋利的,每当芙洛拉做自己的事时,他就随手掰颗树开始削木头。

一开始掌握不好力道,只能做些最简单的凳子、桌子,后来过渡到杯子、勺子、碗,最后甚至可以在上面雕些花纹。

当然,花纹都是从那些刺绣或瓷器上面学的,他不知道具体含义。

只知道有一天,芙洛拉捧着一个他雕好的木杯,莫名其妙笑了半天,然后开口请他帮忙做一张床,要求要同款花纹。

做床倒是很简单,和衣柜做起来差不多,他特意挑了颗最粗的树,两天后,一张足以放下四五个人的大床诞生了。

赫尔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将床放在山洞内侧,和他的金币堆挨在了一起。

……这、这只是因为秋天太冷了,里面会更暖和一点,绝对没有其它意思。

赫尔本想这么解释,但芙洛拉并没有提出疑问,而是愉快地铺上厚实的床垫,顺理成章接受了位置的变化。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之后的每个晚上,赫尔都这么想。

可能是白天总是刻意保持距离的缘故,一到晚上,那些被压下去的念头就会成倍翻涌。

他总是会在半夜悄悄睁开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陷入熟睡的人。

纤长的睫毛,白皙的肌肤,以及枕边略显凌乱、好似月光一般的银色长发。

睡着的芙洛拉格外安静,不会乱动,只是偶尔翻身,由仰躺变为侧躺,双手靠近床边。

每当这个时候,赫尔就会后悔。

后悔把床做得太大,如果稍微窄一些,或许她的手就会伸出床边,然后他就可以伸过头,轻轻碰一碰她的指尖。

他迫切地想要触碰她,手,脖颈,脸颊,头发,哪里都可以。

这份渴望有时甚至会演变为一种恐怖的食欲,让他想要将她吞吃入腹,血肉相融。

越是远离,就越是渴望,而越是渴望,就越想远离。

日与夜之间维持着某种岌岌可危的平衡,直到芙洛拉伸手拽住他时,才轰然倒塌。

赫尔想,他该坦白了。

事实上,真正做出这个决定后,他反而轻松了不少。

不过,虽然决定好要坦白,但也不能太过随意。

幸好赫尔多年前外出寻找线索时,偶然发现过一处隐秘的美景。

那是一座凹陷的山顶,里面生长着一种不知名的蓝色花朵,常年花开不败,是芙洛拉会喜欢的类型。

地点确定好,接下来就轮到礼物了。

经过一番苦思冥想,赫尔还是选择了送花。

他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动听的情话,那就干脆不说了,就让手里的花帮他传达吧。

她会知道的,赫尔无比笃定地想。

即使他什么都不说,只要把手里的花送给她,她就会知道一切。

毕竟,那可是芙洛拉啊。

……

秋天盛开的花没有春天种类那么多,但一开就是一大片,做个花束绰绰有余。

作为一只行动力很强的龙,赫尔凭借着自己半吊子的花语水平,立马在森林里搜寻起来,试图找到一种最适合的花。

风铃草?表达感谢的,芙洛拉帮他解开了谜题,确实应该感谢她,拔一点。

蒲公英?花语是自由,他当然希望芙洛拉可以过自由的生活,不错,拔一点。

秋水仙?单纯美好,合适,拔一点。

迷迭香?花语是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不过挺香的,拔一点。

向日葵?沉默的爱,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

……嗯,偷偷拔一点。

总之,凡是寓意美好的,赫尔觉得都很适合芙洛拉,所以统统都薅了一遍。

而且一朵两朵的有什么意思,一个不小心就飘走了,送礼物当然是越多越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赫尔一薅就是一大片,等到发现花束大得已经抱不住后,他才勉为其难停止了收集。

他挑了个晴朗的日子,提前把花束藏在不远处,然后带着芙洛拉来到了山顶。

趁她还在低头看花时,赫尔飞到了山谷,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花束,降落在了她面前。

龙的视力是很好的,他可以看清千米之外奔跑的猎物,自然也能看清芙洛拉微微睁大的双眼。

就在这时,赫尔举起花束,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他不想现在就知道答案,至少、至少先等到他说完。

没错,赫尔提前准备好了一段说辞,对这段时间的行为做一个解释。

虽然不算精妙,但至少也称得上流畅。

但事实上是,他大脑一片空白,声音干涩,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些……送给你。”

对面没有立即传来声音,时间在这一瞬间被拉得很长。

这是什么意思?

喜悦?还是厌恶?

或者只是单纯的为难?

乱七八糟的猜测纷至沓来,如果说平时的心脏总是在加速,那么此时此刻,它则像是要停止跳动一般,寂静无声。

微风拂过,草叶彼此交错,发出沙沙的声响。

对面传来一个微弱的力道,似乎是在触摸他手中的花束。

……是想接过去吗?

赫尔小心揣测着,然后配合地松开了手。

于是,数以万计的鲜花就这样失去了束缚,自半空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同一场缤纷盛大的花雨。

赫尔在放手后就意识到了不对,芙洛拉根本不可能接住这么多的花。

可即使他已经十分迅速地往回捞,也依旧有一大半落在地上,堆起厚厚的一层。

赫尔低头望去,全是五颜六色的鲜花,芙洛拉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淹没在了花海之中。

赫尔:“!!!”

赫尔:“芙洛拉——”

他大喊一声,一把将剩余鲜花扔在身后,照着记忆中的位置伸手去扒拉。

花海中迟迟没有传来回声,赫尔急的快要冒火,生怕已经出了什么意外。

可偏偏龙爪锋利,他不敢太过用力,怕一个不小心反而伤到芙洛拉。

万幸他的记忆十分精准,没刨几下就看到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银色发丝。

芙洛拉像是晕了过去,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赫尔赶忙将两侧的花枝拨开,然后轻轻吹掉了落在她身上的花。

芙洛拉依旧闭眼沉睡,赫尔盯着她,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了好几遍,却没有找出任何伤口。

一个猜测在他心中浮现,赫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叫道:“芙洛拉?”

果不其然,下一秒,肆无忌惮的笑声响起。

芙洛拉躺在柔软的花床上,弯腰捂着肚子,笑得眼角含泪。

银色的长发与绿色的枝叶彼此纠缠,白色的长裙被花染上浅淡蓝色,明明是狼狈的一幕,却又惊人的漂亮。

赫尔简直被她笑得没脾气,确认她没事后,才松了口气趴在旁边。

他回顾了一下今天发生的所有,没有一件和他的安排对得上号,甚至可以说是一团糟。

……算了,下次再说吧。

他郁闷地闭上眼睛,开始思索还有哪里景色不错。

窸窸窣窣,细微的声响不断接近。

赫尔睁开眼,发现芙洛拉站在他的脸侧,脸上还挂着未褪去的笑意。

“赫尔——”

她大声喊出他的名字,如同刚才他大声喊她的名字一般。

“谢谢你的花。”

芙洛拉放低声音,仰起头,在他的鳞片上亲了一下,而后弯起眼睛说道。

“我很喜欢。”

说罢,她就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捡花去了,徒留赫尔一只龙僵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赫尔终于缓缓地直起身子,张开翅膀,面无表情地飞下了山。

……然后绕着半山腰撒欢似的飞了几十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