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1 / 1)

直到看见芙洛拉睁大的双眼,赫尔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你要不要摸摸我的角?”

——这和直接表白有什么区别?!!

微弱的睡意消失不见,赫尔整只龙僵在原地。

他考虑着如果现在闭眼装睡,能不能把他刚才说的当做梦话,或、或者,只从表面意思理解也可以……

很可惜,芙洛拉的记忆一向很好。

“龙角只有伴侣才能碰。”

她看着赫尔,一字不差地重复道,“我没记错吧?”

……她居然说出来了。

有一瞬间,赫尔很想飞出去,逃离她的视线。

他甚至立起了翅膀,那是他幼时用来恐吓比他大的猎物的一种方式,如今却被用在一个弱小的人类身上。

然而没用,芙洛拉根本不怕他,甚至有些疑惑。

赫尔与她对峙片刻,收起翅膀,假装很忙地扒拉了两下金币,然后趴了回去,别过头,闷声答道。

“……嗯。”

他已经做好被笑的准备了,可等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他悄悄转头想瞥一眼,恰好对上芙洛拉的视线,没有半分笑意,反而相当认真。

“我可以吗?”她问道。

……可以什么?可以摸他的角吗?还是可以成为他的伴侣吗?

赫尔的心怦怦跳动起来,无论是哪一个问题,答案都只有一个。

“嗯。”他重重点头。

过了许久,芙洛拉答道:“我知道了。”

她将视线转移至他的角,轻声说道:“你太高了,我够不到,可以过来点吗?”

不知为何,明明是如此普通的一句话,赫尔却感觉全身都热得仿佛要烧起来。

芙洛拉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待着他。

赫尔想了想,变为人类的形态,缓缓向前走去。

那把椅子是赫尔做的,只比膝盖高一截,以至于当他站在芙洛拉面前时,发现自己依然高出大半个身子。

他犹豫了一下,干脆学着祭典上见过的样子,单膝跪地,耳尖通红地问道:“这样……能够到了吧?”

芙洛拉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好僵硬,你是在紧张吗?”

“放松点儿,”她拍了拍膝盖,柔声劝道,“来,趴在这里。”

赫尔惊得瞪大双眼,还不等他纠结一番,芙洛拉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脸。

微弱的力道牵引着他,于是他便顺其自然的,以一个别扭又僵硬的姿势,趴在了她的膝间。

视线被裙摆所遮挡,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温热的触感自脸侧传来,紧接着,角被轻轻碰了碰。

最初只有指尖,一下一下,像是小鱼在反复试探是否要咬钩。

“明明看上去很光滑,没想到摸起来是沙沙的啊。”

确认安全后,柔软的指腹开始划动,好奇地摩挲那些起伏的纹路。

“羊角的棱可以估算年龄,龙角的纹路有什么含义吗?”

到最后,她整只手掌都覆了上来,试探着包裹其中一部分。

气氛变得有些燥热,赫尔攥紧她的衣摆,呼吸急促,脖颈通红。

他从来没有想过,被摸角,居然是这么羞耻的一件事。

“说起来,龙的角有感知吗?”

芙洛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赫尔恍惚了一瞬,才想起来要回答。

“有,”他声音沙哑,“但不太明显。”

芙洛拉笑了一下,“现在是什么感觉?”

赫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好模糊不清地答道:“有点……奇怪。”

“是吗?”芙洛拉放开他的角,转而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样呢?感觉好点了吗?”

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左右随意搓揉着,力道舒适,动作亲昵。

赫尔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甚至不自觉蹭了蹭她的膝盖,就是心中隐隐觉得这套动作有些眼熟……

几分钟后,他猛然睁眼,终于想起眼熟的原因。

之前他遇到过一只偷袭的红色小狐狸,被抓住后对他龇牙咧嘴的,结果芙洛拉抱过去摸了几下,立马温顺地赖在她的怀里不起来了。

还是他看不下去,拎着后颈皮把它丢回了森林。

赫尔陡然不安起来,伴侣是这种相处方式吗?她不会是理解错什么了吧?

仔细回想一下,她似乎也没有直接答应?只是说知道了……

“这算同意的意思吗?”他忍不住问出了口。

芙洛拉的手一顿,明知故问道:“同意什么?”

听出她话中的笑意,赫尔反而莫名放松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笨拙且真诚地问道:“就是,你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吗?”

“我可以把我的金币都给你,想要的花也可以摘给你,我能载着你去任何地方,不会让任何生物伤害你……”

尽管赫尔努力罗列自己的优势,也还是很快陷入了词穷。

到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地问道:“所以,你愿意吗?”

芙洛拉低头,对上那双鎏金色的眼睛。

亮晶晶的,好似在发光。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被无数人或恐惧、或觊觎的龙,它可能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他可怜。

——居然把真心送给一个骗子。

芙洛拉没有回应,她只是垂眸,露出一个与往日无异的笑容。

“赫尔,”她提醒道,“按照人类的习惯,你现在该吻我了。”

赫尔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后,他倏地站起,噔噔倒退两步,紧接着,巨大的红龙出现。

芙洛拉与变回原型的赫尔对上视线,下一秒,红龙消失,人类形态的赫尔重新站在她的面前。

“刚才,魔法好像失效了。”赫尔强撑着解释。

芙洛拉忍着笑,十分贴心地点点头。

赫尔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回了原位。

他低头看着椅子上的芙洛拉,在心跳加速的同时,又感到茫然。

……我应该怎么做?

他很想这么问,但眼下的氛围使他无法开口,于是他只能拼反复回忆祭典上的一幕。

赫尔一只手扶着椅背,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然后缓缓低头,芙洛拉也配合地仰头,似乎在等待他的行动。

随着距离的接近,能感受到的信息也愈发增多。

鼻尖呼出的气息,肌肤散发的热意,以及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中,此刻映照出的、属于自己的身影。

从脖颈,到耳朵,到脸颊,好像全部被那双眼睛染成了红色。

强烈的羞耻让他无法继续,没有办法,赫尔只好抬手捂住了那双眼睛,然后迅速低头,找准位置,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心脏紧张的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以至于他都没来得及感受,这个吻便已经结束了。

……也、也不是很难嘛。

赫尔这样想着,放下了手,假装淡定地观察芙洛拉的反应。

视线由黑暗转为光明,芙洛拉眨了眨眼,就看到了正在偷瞄她的赫尔。

想到那个好似做贼心虚一般的吻,她不禁靠着椅背笑出了声。

眼看赫尔恼羞成怒即将离开,芙洛拉终于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往下扯了扯。

“赫尔,”她掐着他的下巴,命令道,“张嘴。”

听到指挥的一瞬间,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

赫尔眼睁睁地看着芙洛拉的脸突然放大,紧接着舌尖便尝到一点柔软的甜味。

混合了蜂蜜的清甜、柠檬的酸涩以及一点点花香。

赫尔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今天酿的蜂蜜酒的味道。

容器不够大,没有装完,于是多余的部分被他们分着喝掉了。

……奇怪,蜂蜜酒有这么好喝吗?

然而不等他想清楚,那点甜味就开始向后退去。

喉咙无法忍受地感到干渴,他不自觉地上前追逐,想要汲取更多。

甘美的酒液似乎源源不断,直到角上传来微弱抵抗的力道,赫尔才骤然回神。

芙洛拉被他抓着手腕抵在椅背,额间渗出一层薄汗,眉间微蹙,呼吸急促,红宝石般的眼睛湿漉漉的,闪着透明的水光。

赫尔愣了一下,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全身的血液立马胡乱奔涌,连带着某种本能也渐渐苏醒。

他像是受到惊吓般后退两步,“对不起,我……”

“我”了半天,赫尔实在说不下去,干脆一扭头,变作原型飞出了山洞。

只见一道红色的残影,转眼间,山洞里便只剩下芙洛拉一个人。

唇边传来轻微的刺痛,她用指腹擦去残留的痕迹,难得有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受。

她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呼吸,脑海中浮现出刚才看到的景象。

在接近喉结处,一片拇指大小的红色鳞片赫然显现。

随后,芙洛拉将视线转回桌上,蔬菜汤早已放凉,呈现出一种油腻的状态。

她拍了拍裙摆内衬的口袋,一瓶粉色的药水陡然在手中出现。

芙洛拉拧开瓶塞,朝汤里滴入两滴,然后端着汤走到了角落。

那里放着今天作为晚餐的猎物,两只绑好的兔子。

兔子看上去奄奄一息,芙洛拉掰开其中一只兔子的嘴,倒入了一些汤汁。

很快,那只兔子便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开始疯狂往另一只兔子身上跳跃,攀爬。

芙洛拉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只活跃的兔子。

……索伊.斯科特。

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零碎的线索在脑内拼接。

和大魔导师同样的姓氏,平凡到模糊的相貌,丰富的魔法道具,抓捕平民的王子,在邻国的出现时间与龙的传闻出现时间大致相同……

原来如此,她想,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古董罢了。

活泼的兔子精疲力竭,抽搐着倒在一旁,芙洛拉拎着脖子把它扔了出去,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

而另一边,赫尔目标明确地飞到了森林中心的湖中,然后一头栽了进去。

巨大的浪花和无辜的鱼四处飞溅,在岸边落了一地,吸引来不少捡漏的动物。

湖面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赫尔蜷缩在湖的中央。

冰冷的湖水漫过头顶,将沸腾的血液与某种难以启齿的反应渐渐平息。

不过,身体上的反应好消退,心理上的崩溃却难以抑制。

他当然没有蠢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繁衍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但他万万没想到,会这么、这么……快。

芙洛拉才刚同意啊!他居然是一头这么无耻的龙吗?!!

……

…………

………………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类到底是怎么……

砰——

湖中发出一声巨响,赫尔捂着头,第一次痛恨起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