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清围着招待所转悠了一圈后，转道去了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一包炒好的南瓜子，这才又回到招待所的后门。

她把自行车停好，便带着笑容走到门岗处，问：“大爷，这里是招待所后门吗？”

看门大爷是一个六十来岁，身材精瘦的老头，此刻他坐在墙根的凉荫地，一手拿着蒲扇摇着，一手拿着一张报纸看，他旁边的凳子上还放着一搪瓷茶缸，里面是黄澄澄的茶水，小日子那叫一个悠闲。

听到林琬清询问，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然后眼睛亮了亮，回道：“这里是招待所，同志有啥事？”

林琬清乖巧笑道：“我想找采购部的主任。”

“找他啥事？”

张大爷又问。

林琬清从挎包里掏出俩皮蛋，往前递了递，“我家里喂养的鸡多，鸡蛋也多，大夏天不经放，便想办法做成了皮蛋，不知道咱们招待所要吗？”

她说着便把俩皮蛋塞进了张大爷的手里，“大爷，天热易上火，这皮蛋清热开胃，还能解酒醒酒，您拿回家尝尝。”

张大爷不仅认识皮蛋，他还吃过，第一次吃是三年前亲戚家的婚宴，皮蛋味道爽滑咸香，他仅仅吃了一个皮蛋的四分之一，便爱上了，一直惦记着，但皮蛋难买又贵，家里又不富裕，他只有馋得不行了，才去买一个解解馋。

这冷不丁地被塞了俩皮蛋，他的大手条件反射地握住，开始推拒，“你这是干啥？赶紧拿回去，我不管后厨采够，你贿赂我也没用。”

林琬清赶紧否认，“大爷，这可不是贿赂，我是想让您尝尝味儿，好给我宣传。”

张大爷不相信，但他俩月没吃皮蛋了，还真有点馋了，但原则让他拒绝，只是咽了口唾沫，嗓子就刺疼了下，最近天热，他上火了，不仅嗓子疼，嘴里还有溃疡呢。

林琬清看出他的犹豫，赶紧又道：“大爷，您只要给我引荐采购部的主任，之后的事，您啥也不用管。”

张大爷想了想同意了，反正也不是大事，就算采购部的主任责问，他也有话说，于是把俩皮蛋又拿了回来，说道：“好，不过郭主任出去了，这会儿不在，你要是不急，可以等等。”

“不急。”

林琬清笑了笑，又问：“那郭主任多久能回来？”

张大爷估摸了下时间，说道：“快回来了，个把小时左右。”

林琬清松了口气，笑着道：“我反正也没事，就坐这里等等。”

张大爷进去门岗室，拿了一个板凳出来，塞给了林琬清，林琬清笑呵呵地拿起来坐下，又从挎包里拿出刚买的南瓜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笑着道：“大爷，吃南瓜子。”

张大爷摆了摆手，“吃不了，我上火了。”

“南瓜子，不上火的。”

林琬清再次邀请。

张大爷当然知道，盛情难却之下，便伸手抓了一把。

林琬清边吃南瓜子，边打听，“大爷，郭主任好相处吗？”

张大爷知道她担心什么，笑呵呵地道：“你甭担心，郭主任挺随和的。”

林琬清夸张地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张大爷被她逗笑了，“怕啥，现在是新社会，顶多不要你的皮蛋，不吃人。”

林琬清腼腆一笑，“我知道。但就是害怕。”

俗话说拿人手短，人家小姑娘又是给皮蛋，又是给南瓜子的，更甭提小姑娘长得俏生生，大眼睛清澈灵动惹人怜，张大爷恻隐之心一动，便打开了话匣子，把郭主任的一些喜好说了。

林琬清激动地边听边记，恨不得拿纸笔记下来，比她上辈子高考都认真呢。

突然张大爷朝着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说：“郭主任回来了。”

林琬清赶紧站起来，用手扒拉了扒拉自己的头发，又拽了拽自己的衣服，深吸一口气，换上笑容看向郭主任的方向。

郭主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方圆脸，杏仁眼，穿着的确良白衬衫，上衣口袋里别着两只钢笔，标准的八十年代干部模样，不过面相并不严肃。

等他走近了，她赶紧笑着打招呼，“郭主任好！”

郭主任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好。”

张大爷赶紧道：“小郭，这小同志等你很久了。”

郭主任这才看向林琬清，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但他不认识，他好奇地道：“老张，你家亲戚？”

“不是。”

张大爷如实回道：“是附近大队上的，找你有事。”

郭主任再次打量林琬清，说：“事儿不急的话，明天来，今天比较忙。”

“急事。”

林琬清赶紧道：“您放心，不会耽搁您太长时间的。”

张大爷赶紧帮腔，“小郭，小同志等了你半下午，你好歹听人家说说事啊。”

郭主任这才道：“你跟我来。”

林琬清赶紧点头，然后跟在郭主任自行车后面走，走了两步后，她特地转身，冲着张大爷用口型说了声，“谢谢！”

张大爷开心地笑了，谁不喜欢漂亮又感恩的小姑娘呢。

到了办公室后，郭主任没有废话，直接问：“什么事儿？”

林琬清从挎包里掏出皮蛋，“郭主任，这是我们家用鸡蛋做的皮蛋，想给招待所供货。”

郭主任看着那俩泥蛋，眉头一拧，道：“这就是你说的急事？”

“嗯嗯。”

林琬清点头如捣蒜，脸色红红地装可怜，“为了做皮蛋，不仅用光了自己家鸡蛋，还跟大队社员赊了不少鸡蛋，如果不赶紧把皮蛋卖掉，我们家可就没米下锅了。”

她长得本来就美，属于那种清纯挂的，脸红加眼红，再加上声音急切中带着祈求，甭提多可怜了，郭主任有些心软，但招待所的规矩不能破，只能狠心拒绝道：“我们有自己的供货商，不会跟个人采购，你找我也没用，这是招待所的纪律。”

林琬清继续争取，“那皮蛋的供货商是哪里的？据我所知，咱们安城县并不生产皮蛋，从外地进货，别的不提，运输费就是一笔花销，我家就在安城县附近，几乎没有运费，能省不少钱呢。”

郭主任也不让步，“我们招待所是公家单位，选择供货商也得是公家单位。”

林琬清叹气，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就是改革开放了，大家的观念都还没有变。

不过让她放弃，那是不可能的，她眼珠子一转，道：“郭主任，您看这样行不，如果招待所需要皮蛋，可以拿着鸡蛋，鸭蛋或者鹌鹑蛋找我，我可以帮忙加工，一个皮蛋两分钱，量大从优，还可以再便宜。”

货源不足，还不知道公家什么时候允许大规模地办养殖场，目前想挣钱，只能换个方法。

郭主任还真思量起来，从外面采购皮蛋，虽然是按斤数付钱，但也平均八分钱左右一个，如果找林琬清加工，他们采购的鸡蛋大约四分钱一个，再加上加工费，皮蛋也就六分钱一个，一个皮蛋便宜两分钱，十个就是两毛，一百个就是两块，划算得很。

“可以。”

他这次答应了，不过还是讨价还价道：“一个皮蛋加工费一分五厘。”

林琬清在心里算了算，答应道：“可以。”

不过她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她从兜里掏出皮蛋，“郭主任，这十来个皮蛋，您收吗？”

郭主任这次没拒绝，量不多，而且就算被问责，他也能说是自己买来吃的，最终他给了林琬清八分钱一个的价格，十个皮蛋就是八毛钱。

钱虽然不多，但林琬清却高兴地眉眼弯弯，她又谈了一个大订单呢，而且也算通过了温国良的考验，后面她再带兄弟们挣到钱，她就是有小弟的人了。

她雀跃地离开，拐角处走出一个眼镜男，他看着她雀跃的身影，嘴角微勾，小姑娘非常聪明，他不介意再帮她一把。

林琬清高兴地回了西门街，找到温国良，抬着小下巴，傲娇道：“我把皮蛋卖进招待所了，而且还谈了一笔订单。”

温国良讶然，他没有想到林琬清真能把皮蛋卖进招待所，更没有想到她竟然还跟招待所谈了加工生意，脑子转得快，有身手，有手艺，还大方，他认老大的心松动了几分。

“恭喜恭喜！”

他抱拳恭贺。

林琬清也抱拳，眉眼弯弯道：“应该是同喜。”

温国良大笑，“对，是同喜。”

高兴之后，林琬清便故意皱起了眉头，“招待所的加工订单也就挣一个辛苦费，咱们图的是个名头，要想多挣钱，皮蛋的量就得上去，可是咱们的蛋源是个问题啊。”

温国良也愁，“要不我们从南边的省进货，他们那边早就解散生产队，养殖场也有。”

林琬清点了点头，“可以，这个你来谈。”

但她精致的眉头并没有完全松开，“就算如此，加上运输费，皮蛋成本就上去了，咱们的利润也跟着会少。”

温国良想到林琬清跟招待所的合作，便有样学样道：“咱们平常也可以再做加工皮蛋生意。”

想到走过来的路上，听着几个大爷大妈的话，林琬清眉眼一弯，“不错，最近咱们就有个挣钱的机遇。”

温国良纳闷了，莫非安城县最近有啥大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