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注定(1 / 1)

这场夜雨将云洲所有的血腥与杀戮都冲洗干净,一夜过后,云洲天华城逐渐恢复生机,灵气开始重新聚拢。

魏献仪预估自己这一二日就要突破金丹境,从金丹后期步入元婴。她与广兰知会过后,就隐在结界内修炼。

云祝芝身死之前赠予魏献仪的十二子灵珠,也在这时发挥作用,助她的修为更上一层。周围灵气汹涌卷入金丹,使金丹的外表层层蜕变,最终在丹府内幻化成一朵透明莲花的模样。

莲花大概巴掌大小,魏献仪的修为还在元婴初期时,莲花只舒展两片花瓣,等到灵气再帮助她突破一阶,就有四五片莲花花瓣层叠开放。

最终魏献仪的修为停留在元婴中期。

结界空间内,魏献仪睁开眼睛,长舒一口气。她仔细端详着由金丹变化的莲花,花瓣透明发亮,中心蓬顶周围还环绕着没有展开的花瓣。

想来只要日后魏献仪的修为越发精进,这莲花就会展开更多的花瓣,直至最后露出莲花内心的莲房。

魏献仪的神识落在莲花上,在她仔细查探的某一时刻,她忽然见到莲花底座的一条阴暗缝隙。比之此前金丹上的裂纹,莲花上的显然要更大了一些。

如果说金丹和莲花是作为灵力容器的存在,那么这条缝隙就代表着,容器容纳多少灵力,就会注定有一部分灵力从这缝隙里消弭殆尽。

这让魏献仪心中生出担忧,她当然知道这将会影响她日后的修行本事,但是魏献仪却不懂该如何填补缝隙。她已经借用天灵试图填补它,却没想到修士根本之伤,天灵也无法弥补。

不过好在魏献仪如今修为还未到关键时候,她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以寻找办法。

魏献仪挥了挥手,周身的灵力结界从顶端开始消失,她仍在钟山驿馆中,但魏献仪却不知道自己修炼了多少时日。

外头正是个大晴天,魏献仪走出房门,传出一道灵蝶去寻找广兰,向广兰报平安。可是灵蝶却遥遥越过钟山驿馆,向远处的群山飞去。

这时魏献仪大抵知道了广兰并不在钟山驿馆之中,她想到闭关之前广兰手上就有许多事情要处理,难道还未解决吗?

心下这般想着,魏献仪决意要去寻找广兰。

才走出钟山驿馆,就见到驿馆门前站着一名修士,背对着魏献仪。不等魏献仪思考,他慢慢转过身子,竟是顾长熙。

兴许是魏献仪的错觉,见到顾长熙,她竟觉得他的容颜异常憔悴。

魏献仪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闭关修炼前的那场夜雨中,她若是没记错,那夜顾长熙应是到了后半夜才落魄离开。

乍然出关,她见到他恍若隔世。

但是顾长熙看她的眼神,魏献仪仍然觉得感到不适。

那种好像对她一往情深的目光黏在魏献仪身上,魏献仪不由心中发冷,她居高临下瞥着他。

良久,白衣修士低头,在她面前露出修长洁白的一段脖颈,好像轻轻一掐就能出血似的。

“长熙问神女安好。”

魏献仪与他中间仅是隔了几道台阶,但她不走下来,顾长熙就不敢上前。

魏献仪以为她闭关前,已经将她的态度足够清楚地告诉顾长熙了。

道不同,不为谋。

可是他为何还要出现在魏献仪的眼前?

在这两厢静默的时刻,一道小兽的轻微叫唤,让魏献仪将神思从顾长熙身上收回。

“吱吱。”

魏献仪闭关修炼时,谷织兽也在她身侧。

但喜常只敢睁大一双眼,远远看着魏献仪的修为一层一层上去,也只敢远远地吸纳那些魏献仪不需要的灵气。

“吱吱。”

喜常惯喜欢蹲伏在魏献仪的鞋面上,魏献仪已被它勾破了几双鞋的鞋面。

所以魏献仪现在一见到它,就将它拎在手上。

喜常缩了缩脖子,在空中舞动的小腿明显数目不对,少了一条。

顾长熙忍不住问道:“它的那只腿……是截断了吗?”

他以为只要将喜常丢给魏献仪,魏献仪定会保它健全。

喜常又吱吱叫了两声,好似在警告顾长熙不要再说它的伤心故事了。

魏献仪一手弹了弹喜常的耳朵,漫不经心地回复顾长熙:“被异变辟化兽咬了一口,见了骨头,又染上了邪气,不截断那只腿,早晚它也得异变成凶兽。”

“到那时,顾仙友定还是能够寻到第二只谷织兽来救世吧。”

魏献仪刺他。

顾长熙顿时怔住,他不明白魏献仪从始至终在意的究竟是什么。他面露迷茫地看着魏献仪,想问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听到魏献仪说:“云洲所有的修士都认为与异变辟化兽的那一战,全然是我的功劳。”

顾长熙沉默一会儿,嗯了一声,然后回应魏献仪,“神女执剑斩妖兽,本就值得众人称颂。”

闻言,魏献仪奇怪地看他一眼,“可是那日御敌之人除了我,还有广兰、姜焕安、你以及许多我不知名姓的修士。但是很奇怪,他们只看见了最后挥剑斩杀妖兽的我,其过程中所有人的艰辛努力,他们都好似看不见。”

“包括断了腿的谷织兽。”

说着魏献仪提起谷织兽在顾长熙面前溜一圈。

“它如今还好,只是断了腿,可那些为此牺牲的修士,此世算是走到了尽头。”

“有动乱就会有死伤,这很难避免。”

顾长熙垂首低眸,想要用解释的词句来化解他内心深处的冷漠。

“我知道。”魏献仪蓦地微笑,“我能接受一个有流血有牺牲有大义存在的修真世界。”

她慢慢淡下笑容,用一种顾长熙不懂的目光看他,“但我不能接受一个普遍漠视死伤的存在,站在万千生灵尸骨上建立起来的修真世界。”

顾长熙看着眼前的魏献仪,好似第一次读懂她的心思,但可怕的是他听到魏献仪的这些想法,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她说得不对。

顾长熙试图反驳对方,“有些牺牲是注定的……”

因为是注定,所以漠视。

“什么是注定?我十分厌恶你说这种话,世上没有谁合该为了谁而牺牲,就算不幸牺牲,那也不该将牺牲看作常态,等闲视之。”魏献仪拧眉看他,忽然后悔与顾长熙就此而论。

魏献仪在预知梦中死在了“注定”二字,因为天道将她当作渡劫的筏子,见她身死时的姿态仍旧高高在上。

她讨厌注定,也讨厌顾长熙。

顾长熙不肯轻易顺从魏献仪,他心底有道声音告诉他,全部都错了。

世上之事,本就是注定好的。不论如何挣扎,都会顺着原来的轨迹继续前行。

就好像他会爱她,谷织兽可以为救世牺牲……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就是因为他始终认为命运是早就被谱写好了的,所以顾长熙理所应当地对谷织兽的奉献、对修士的牺牲淡眼相看,却没想到原来这就是魏献仪眼中的“道不同”。

顾长熙心中空了一处,慌忙看向魏献仪,见她显露厌恶神情,心底一沉。

顾长熙从前不懂魏献仪为何待他冷眼,现在明白了却无济于事。

他看魏献仪的眼神很难让人忽视,眸中隐隐生出水光,颇有些可怜模样。

“顾长熙。”

魏献仪也看着他,“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见顾长熙迟疑片刻点了点头,魏献仪问:“如若有朝一日,上天告诉你,若想在此界证道,需要你心爱之人的金丹骨血,你会怎么做?”

面对这样的问题,原本顾长熙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绝不证道。

但是魏献仪冷不丁又添上了一句,“如果这些都是注定好的,你会怎么做?”

顾长熙愣住,他看着魏献仪,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无尽的苍茫与悲凉之感。

如若是早已注定之事,纵他挣扎反抗又有何用?

他的唇瓣瑟瑟发颤,唇齿中的几个字他始终说不出口。

最后顾长熙自作聪明地想了道折中法子,“我会与她重新来过。”

意思就是,杀了她或者冷眼看她自杀,然后再赋予她一条新的生命。

可是顾长熙啊,你谁也救不了,你也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爱慕魏献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