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飞如今神思清明，仿佛大梦初醒，有些无言又感觉有些丢脸：“见到了糕点店家……话说我为什么会来素红苑当花娘？我脑子坏掉了吗？”
“你才发现你脑子坏掉了？”叶铭甚至摸出一面镜子丢给他，“瞧瞧你自己，你不若把之前的妆容再还原一下，我就当自己多了个师妹。”
“行了，小孩子脸皮薄，不要再说他了。”慕向向见慕云飞实在是窘迫至极，都快钻桌子底了，便出声替他解围。
“小孩子？比你高比你壮的小孩子？”叶铭话虽这么说，还是没再去刺慕云飞。
慕向向又瞧李礼面上思索的表情，说道：“你是不是在怀疑慕云飞从遇到那糕点店家的时候，玉佩便已经被做了手脚？”
“没错。”李礼颔首说道，“若是如此，那云飞发的传信被拦截便能说得通了。”
“可是，当时玉佩尚在我储物袋中，并未拿出。”慕云飞插嘴道。
“比你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你一个筑基期的储物袋能防范到什么？”叶铭说话间捡起桌面上碟中的枣子扔进嘴里，“若一个糕点店家就这么厉害，那这柳城可真是卧虎藏龙。”
“那多半不是一个普通的糕点店家。”李礼朝慕云飞问道，“你可还记得他的店叫什么名字？我们明日可以去看一下。”
“我记得好像叫……‘李记酥饼’。”
慕向向原本见叶铭吃得欢，自己也去拿枣的手顿在了半空。
“李记酥饼？”
瞧慕向向神色不对，齐盛嘴快的问道：“怎么了？你吃过这个酥饼？”
慕向向垂眸，唇角微抿。
吃过。
在梦一样的回忆里。
从小黑的嘴里。
酥脆掉渣，香甜可口。
“你可还记得那糕点店家是何模样？”
听到慕向向的问话，慕云飞努力回想：“其实记不太清了，感觉只是对方一个转身，我就再不能回想起他的容貌……”
“这是高阶修士对你潜移默化的压迫感。”李礼总结道。
“我记得……他的头发是全部束起的，露出了后脖颈……”慕云飞闭上眼睛，皱着眉头缓声说道，“脖子后面好像有一道很长的抓痕，蔓延进后背，感觉很严重的样子……”
“严重的抓痕？”
慕向向突然想起一件事。
“一个高阶修士，为何不去掉身上这么严重的疤痕？”李礼表示不能理解。
“自然是……那个疤痕带给他的，可能不仅仅是疼痛。”慕向向冷笑一声。
如同野兽炫耀自己的勋章。
他身上的伤痕是不是也是代表了一个小女孩愚蠢的信任和爱意，令他满足且自得？
自妖兽爪下救出她，又由他自己从身心击碎了她。
……
慕向向沉默片刻，盯着桌面上的山茶花面具朝慕云飞问道：“你之前说，山茶花娘送你此面具。而你又未曾许愿，是何缘故？”
慕云飞解释道：“我那日跟踪糕点店家进入素红苑后院时迷路……”
素红苑的后院小路众多，而在中心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就在那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中，慕云飞瞧见一位低声啜泣的少女。
她身姿娇小云发轻叠，坐在一丛开得正灿烂的山茶花面前肩膀微颤。
慕云飞躲在不同的花丛后面，一点点挪过去，小声的询问：“小姑娘，我不小心迷路了，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少女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直接蹦了起来，那张稚嫩却极漂亮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你你你你……你是谁！”
慕云飞闻言，俊俏的脸上立马露出愁思，哀伤的说：“我只是想悄悄进来找找消失的心上人，吓到你真的非常抱歉。”
她擦拭脸颊上的泪水，声音还带着呜咽：“你也是找不到心上人了吗？”
“也？”
“我的夫君也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她站在慕云飞面前，眼睫湿润，长长的衣摆拖延至花坛内。
“你这么小就有夫君了？”慕云飞微微挑眉，也站起身，比划了一下腰的位置，“你有十岁吗？”
“我马上就要重新长大了。”她指着慕云飞后面，面上终于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你瞧，花要开了。”
慕云飞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颗枝繁叶茂的茶树。
上面含苞待放的粉色花骨朵们在风中摇曳，一丝清浅的香气飘进鼻端。
他忍不住眨了下眼。
那云雾似的花瓣便肉眼可见的一层层张开，露出里面更深更柔软的红。
花开了。
“此花真美。”慕云飞赞叹不已，转首问道，“不知它叫何名…………你谁？！”
他没忍住后退一步，面前的少女早已消失不见，原地站着的是一位娇艳欲滴容似玉雕的女子。
她只是轻挑眼尾，就仿若有一只瞧不见的细钩子在轻勾他的喉咙，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姑娘你……”
“怎么？”她声音倒是与容貌不合的显得有些甜腻稚嫩，“我长大了就不识得我了？男人果真都不是个好东西。”
“你我不过初次见面，怎么可能认得出……”慕云飞解释道，“无论男女，皆有好人坏人之分，也不必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她略略歪头，显露出几分天真之意。
“这……世间之人都是复杂的，不能以单纯的好坏来区分。”慕云飞如今也知晓面前之人多半是妖或者精怪一类，只是瞧她身上气息纯净，便也没有露出多余的神色。
“你说话总是这般前后矛盾吗？”她反而还嫌弃道，“人真是奇怪的存在。”
她抬手一指，慕云飞后方的花树便伸出无数枝干，在她旁边迅速的组成了一座布满红粉花朵的秋千。
“这是山茶花。”她坐上去晃晃悠悠的摇着，“上次我开花后登台，一名男子拿到了见我的名额，他许愿要当我夫君。”
“你同意了？”慕云飞皱眉，不太认可的回道，“初次见面你便答应与他人结为夫妻？”
“为什么不呢？”山茶花娘勾起红唇，“他许愿，我自然要答应。”
“可是感情一事怎能如此潦草行事……”
“感情是什么？”她打断慕云飞的话，搭在肩上的黑发滑落至胸前，“我们花朵为何会开？不正是为了授粉？”
这直白的话语一出，慕云飞的脸瞬间就红透了。
“刚和我在一起，他便发病，吐血不止。为了救他，我舍去了所有花瓣，替他疗伤。”山茶花娘坐在秋千上，拿脚尖点地去晃荡，“待我再次开花，却找不到他。大家都说他死了，可我怎么也不信。”
她略带粉色的瞳孔与慕云飞安对视：“我可是山茶花，止血治病最在行了。我那么多的精气给了他，怎么可能还会病死。”
“这……”慕云飞也不知如何接话。
“真是可恶。”山茶花娘再次蓄泪，“授粉都没完成就消失了，那男人可真不负责。”
“要不往好了想？”慕云飞安慰道，“或许他不是不负责，是真的死了呢？”
“不可能的，我上次的花朵都给他服用了怎么可能死。”
对话陷入循环。
“对了。”索性山茶花娘自己转移了话题，“你说你也在寻找心爱之人，是我的哪个姐妹呀？”
慕云飞这才想起来他最开始给自己找的借口：“你认识杜鹃花娘吗？”
山茶花娘诧异的睁大了眼眸：“杜鹃花娘？”
“是的，怎么了？”慕云飞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大的反应。
然而她却是眯起眼眸，笑了起来：“我们做个交易吧。”
……
慕云飞不好意思的瞅了眼慕向向和叶铭他们：“她想出素红苑寻找自己的夫君，便摘了本体花朵化作山茶花面具给我，让我替她留下当花娘。待她回来，就告诉我杜鹃花娘的事。她还说，除了她，没人会告诉我。”
“所以你就答应了？”叶铭瞧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二傻子。
慕云飞挠挠后脑勺啊，笑得有点蠢乎乎的说道：“还不是她给得太多了。”
他朝桌中心凑近了一些，低声跟他们说：“山茶花娘只留下一朵本体花，其他花都给了我。除了可以帮我掩盖身份，还能拿回去给爹娘当作上好的炼药灵物！花精的本体，多难得啊！”
花精本就稀少，这里能聚集如此多种类多花精就已经很令人震惊了。
要拿到花精的本体，必须是她们主动送予，才能长久保存。
若是强求，花精一死，那本体必然消亡。
因此，能得到如此多的山茶花，慕云飞脑子一热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想要扮演山茶花娘，除了掩盖气息，还得模仿那行为举止，知晓这楼中诸多花娘之事。
于是，慕云飞被迫听了数天的爱恨情仇。
花精们的出现都是为了授粉，所以总是在恋情中被坑骗。
于是，素红苑出现了。
她们筛选喜欢她们的男子，完成他的愿望来进行授粉。有时候也会选看起来忧愁可怜的女子，帮助她们完成心愿。
有了素红苑苑主设立的契约，被哄骗的花精们少了许多。
而柳城的百姓，也默契的不往外传出素红苑能许愿一事。
“听起来，这是个很好的地方呀。”齐盛眼中带着光，“可以帮助到很多可怜人呢。”
“可精怪一物长期参与人间万事……不妙啊……”李礼轻叹一声，“世间万物皆有其规律所在，太平之后必有大灾，气运一事乃此消彼此。如今素红苑在柳城不知道完成了多少人的心愿，又繁衍出了多少花精……”
“恐怕此地将有灾祸横生。”慕向向见李礼抿嘴不再言谈，便接话总结道。
齐盛不明白，清澈的眼睛一直左右来回瞧着他们，连连追问：“为什么呢？她们不是做的好事吗？为什么还会有灾祸呢？”
叶铭轻笑一声，抬手揉了下齐盛的脑袋：“小家伙，你的想法还是太单纯了。”
齐盛鼓起脸颊：“我才不是小家伙，我……”
“嘘。”慕向向突然低声制止齐盛说话，压低眼睑，睫毛在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有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