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1 / 1)

午膳摆在堂屋,顾及着寇蔻肩上的伤,桌上的饭菜都以清淡为主。

这些倒是都合他的胃口,可对面的人明显不满意。

满桌的菜品,没有一样菜是她喜欢的,叹了口气,寇蔻用力地戳着碗里的米粒。

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谢无虞,身姿挺拔,仪态良好,就连挑菜时的动作,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斯文儒雅。

见他吃的那么香,寇蔻非常不满,在他筷子刚夹起一片青笋时,寇蔻伸出筷子从他筷下抢走。

谢无虞放下筷子,眸光沉沉地望向寇蔻,眼神很不赞同。

寇蔻将青笋喂进嘴里,心虚道,“我看你吃的好香,想来你夹过的菜更好吃些。”

瞧出她示弱性地拍马屁,谢无虞目光柔和下来,到底他长她几岁,让着些也无妨。

重新用公筷夹起一筷青笋,放到她碗中,毫无责备之意,“喜欢,便多吃些。”

说完,他又难得解释了句,“这几日你肩口有伤,不宜食辛辣之物。”

寇蔻知道他是为她好,哪里还有怨气,嘟囔道,“我也不想这样。”

谢无虞起身拍拍她的头顶,带着一丝安抚意味,“知晓,我先去书房处理公务,等下陈武会来,你让人把单子交给他,他会看着办。”

从前寇蔻还没入住主院时,谢无虞常在这里办事,陈英和陈武二人来主院也不用通禀。

现下主院多了寇蔻,谢无虞便将公务挪到书房,陈英和陈武来主院后,也需要通禀才能进去。

午膳后,寇蔻在寝卧里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交给陈武的单子,陈武已经差阿芙送回。

陈武办事效率很高,不多时,寇蔻纸上提到的衣橱器具、名贵花植都被一一送来,静远堂是主院,本就比其他院落大,可现下堆了这么多东西,都快没地方下脚,这银子到底花出去了多少恐也只有周管事知晓。

寇蔻懒懒地靠坐在暖阁里的罗汉床上,推开支摘窗,笑语盈盈地看着忙前忙后的陈武。

真好,他脸上的疤没有了呢!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直接叫喊道,“你脸上的疤都好了呀?那可真好。”

陈武朝寇蔻傻傻一笑,“托您的福,全好了。”

其实哪里是那面脂的作用,分明是公子说他脸上有疤,会让夫人受惊害怕。然后每日被逼着抹药膏子,那药膏子的味道可真让人毛骨悚然。

谢无虞前脚刚踏进院内,便听到寇蔻与陈武对话,她半倚在窗边,脸上笑容明媚。

双手交叠趴在窗上,身后的脚不安分地翘起来,露出过分小巧的脚,晃个不停。

谢无虞走近瞥了陈武一眼,“东西送来便下去吧,这里有周伯。”

谢无虞朝周管事点点头,进屋后,见她依然饶有兴致地盯着陈武的背影发呆,谢无虞平静的眼眸一暗。

“啪”一声,支摘窗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隔绝寇蔻的视线。

寇蔻转过身懒懒地靠在炕上,朝他明媚一笑,今日午膳时,她做的那么过火,他都没说什么,这导致她现下更加肆无忌惮。

“夫君,你不觉得那个侍卫他变得俊了些吗?”

夫君那么好看,身边服侍的人当然也要美美的才行,这可都是她的功劳。

他不觉得,但谢无虞没回复。将她从炕上拉起来,低声问她,“想去我的书房看看么?”

她很容易被新鲜事物引走注意力,谢无虞深谙其理,果不其然。

寇蔻一听,来了兴致,他的书房哎,想想就觉得兴奋,他是在邀请她去他的私人领地么?

这可真是让人不好意思呢!

寇蔻站稳落地,右手故作矜持地捂嘴偷笑,左手翘起白皙指尖点点他,“这可是你主动的,不是我求你的哦。”

她故作矜持的模样,让人好笑。

谢无虞让阿芙取来衣裳给她换上,鲜亮的颜色总是更能衬托寇蔻的美,寇蔻随意披上橙色披帛,拽着谢无虞的手,“快走快走。”

……

谢无虞的书房在玉梅馆,两株梅树栽种在馆内两边,上面长着绿叶。

寇蔻认出这是梅树,雀跃道,“你这儿可真好,冬日还可赏梅呢。”

谢无虞淡淡道,“静远堂的红枫不喜欢了?”

好看的东西她都喜欢,这可不是什么见异思迁。

寇蔻仰头,抬起精致下颌,下颌处的青色血管剔透无暇。

站在梅树下眯着眼睛道,“喜欢的,不过秋日红枫,冬日雪,季季皆有景可赏,难道不是让人很开心吗?”

谢无虞视线停在在那股青色脉络上,而后引着她进入书房,“静远堂后院出了月洞门,有一片梅林,冬日也可赏梅。”

披帛有些碍事,寇蔻扯下来随手扔在谢无虞坐的圈椅上,谢无虞看了一眼圈椅上的橙色披帛,没说话。

书房的布置,秉承了谢无虞一贯的清冷风格,雅致至极,但件件非凡品。

寇蔻逛了一圈儿,没什么特别之处,倒是博古架上的一本小册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盯着那熟悉精致的书封,寇蔻一脸疑惑。嗯?那不是张妈妈和阿芙塞给她的小册子么?怎么会到了这里?

谢无虞看她突然停住,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尖一跳。

寇蔻上前,手刚触到册子,但瞬间被谢无虞夺了去,将册子放在博古架最高处,寇蔻碰不到的位置。

这人干嘛呢?寇蔻气鼓鼓地瞪他一眼,“那是我的册子,我还没看过呢,夫君你竟然不打一声招呼就私自拿过来!”

她特地将“私自”二字着重强调。

谢无虞面不改色道,“寇蔻就是这般认为的?我与寇蔻是夫妻,当是不分你我才对,寇蔻这般让为夫真的很伤心。”

被他这样一说,寇蔻有些愧疚,软着声音道,“可我还没看过呢。”

谢无虞拖来圈椅坐下,与她商量道,“那我看了后,再讲予寇蔻听可好?”

寇蔻一听他要讲给她听,想起昨夜他在后房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挠人心尖儿的感觉,很好听。

寇蔻继续道,“那我要在睡前听,晚上睡觉时你讲予我。”

谢无虞无奈应下,小姑娘有些缠人,但好在他尚能应付。

“哎,这是什么?”寇蔻拾起书案上的一张镶金边的帖子,字迹婉约秀丽,不似出自男子手笔。

谢无虞瞥过一眼,抿了口茶,“丞相府送来的帖子,明日举办赏花宴,若你不想去,回拒便是。”

寇蔻一想到那么多人她都不认识,去了也没甚意思,放下请帖打了个哈欠,“那我就不去了,我好困,想睡觉。”

谢无虞握着一本古籍,头也没抬,淡淡道,“后边有间用作休憩的小室,去睡吧。”

寇蔻看他一脸认真模样,也不好再打搅,自觉地进了小室休憩。

寇蔻进去后不久,从永安赶回的陈英来到书房。

陈英本想立马将情况告诉谢无虞,在看到圈椅上的橙色披帛后,声音一顿。

披帛顺着椅子扶手滑下去,谢无虞捡起来向小室走去,对身后的人道,“等等。”

用来休憩的小室,里面光线昏暗,谢无虞专门命人这般打造。

脚下一软,谢无虞垂眸看去,从地毯上捡起被她踢落在地的薄被,给她盖上,而后将披帛搭在凭几上。见她睡得正熟,也没叫醒她。

……

“说吧,出了何事?”,谢无虞不自觉地压低声音。

“属下一路跟踪那名男子,他到了永安后,先去了永安县衙……”

小室不隔音,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寇蔻午后本就午憩过,此刻又睡了一小会儿,现下被这声音吵醒,清醒得很。

看见搭在凭几上的披帛,寇蔻弯弯唇,心情很好地将披帛套在臂弯,向外走去。

外间声音没停,断断续续。

“等属下赶到时,宅子被翻得乱七八糟,那富商死时手里紧紧攥住一株石榴花。”

说完,满室寂静,陈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无虞,谢无虞眼神很沉得可怕。

一墙之隔,寇蔻死死咬着唇瓣,逼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可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像是有人硬生生用剪子剪开她的心,爹爹没做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能这样不在了呢?

都怪自己,要不是自己,爹爹也不会遭此横祸。

良久,谢无虞才开口,“为了一口气,竟为害不相干之人,此事别让寇蔻知晓,她会受不了,找几人,将他好生安葬。”

陈英领命下去。

谢无虞转身朝小室走去,寇蔻用手胡乱抹了把脸,连忙跑回小塌,慌乱地将披帛挂回凭几,又将脑袋蒙在薄被里,拇指死死掐进手心,不让自己哭出来。

谢无虞走近小塌,半蹲下去,想到小姑娘在这世上唯一真正的亲人都没了,心里怜惜之心更甚。

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唤她,“寇蔻,醒醒,天快黑了。”

没有点灯,现下室内没有一丝光线,寇蔻掀开薄被,一下扑在他怀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我还困,今晚不想用晚膳,我想睡觉。”

娇娇软软一团钻进怀里,谢无虞顿了一下,伸手轻拍她的背,“那,我抱寇蔻回去?”

寇蔻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应了句,“嗯。”

在抱着她出书房时,寇蔻推推他,“等下,我明日想去丞相府的赏花宴。”

谢无虞清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在他的目光下,寇蔻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无所遁形,逃不过他的眼睛。

“为何突然改变注意?”谢无虞猜到她可能听到刚才的谈话,只是看她这幅模样,又不像是知道真相的样子。

生平第一次,谢无虞猜不准一个人。

寇蔻扯着他衣襟处的扣子,撒娇道,“我就是想去看看那些花,我在永安可见不到那么多的花呢。”

她很轻,谢无虞单手托着她,来到书案前,拾起帖子放进她手心,“明日我与你一道前去,不必担心。”

这样,在他眼皮下,总不能还会让她出事。

两人回到静远堂,院内的布置可谓大变样,也不知周管事是从哪里弄来的石榴树,直接移栽在院内,还有栀子、蔷薇、月季,几乎都是些颜色鲜艳、芳香馥郁的花朵。

全都按照寇蔻的吩咐布置而成,可即使是这样,寇蔻也没睁眼看一下。

阿芙和屋内几名婢女见谢无虞竟是抱着寇蔻回来,惊讶的同时,行过礼后便匆匆退出去。

谢无虞将寇蔻抱上床,寇蔻沾到床,裹着被子朝里边一滚,便一句话也没再说。

谢无虞有些担忧,担忧,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这让他有些浮躁,他不喜欢这种陌生的感觉。

谢无虞揉揉额际,才发现拔步床的样式,床幔的颜色都换过,独属于她的喜好。

谢无虞指节叩响床头几,“寇蔻,不看看你亲自挑选的物件?”

寇蔻此刻在被子里,手指紧紧嵌进掌心,闭目皆是寇淮的身影。

略微平复一下心情后,才小声道,“不用了,夫君,我醒来再看也是一样的。”

谢无虞带着少有的强势,“晚膳一定得用,我会让阿芙监督你,若她隐瞒,会受罚。”

谢无虞一走,阿芙便提着晚膳进屋,其余几名婢女留在抱厦。

听到屋外的动静,寇蔻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跑到妆奁台前,框里当啷翻腾起来,找着需要的东西后,藏进袖中。

一张小脸上布满泪痕,眸中没有一丝神采,蔫蔫的,哪还有往日的娇艳明媚。

“夫人,您这是怎了?怎又哭起来?是,世子他欺负您了么?”阿芙来到寇蔻身边,心疼地用帕子擦去她脸上泪痕。

寇蔻一头扎进她怀中,哽咽不停道,“阿芙,爹爹没了,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爹爹才不会死。”

阿芙一听,也哑了声儿,她不知事情竟是这样。

阿芙也不相信,“夫人,您如何知晓的?”

寇蔻没回她,只是无声流泪,可真难受啊,寇蔻失魂落魄回到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右手紧紧握着袖中的东西。

入夜,谢无虞进入帐中,寇蔻已经睡着,不知梦到了什么,会无意识地抽搐几下,谢无虞拍拍她的背,寇蔻很快平静下来。

在他睡着后,寇蔻突地睁开双眼,她又梦见爹爹了,浑身是血,抱着她的石榴花。

爹爹,不怕,明日,明日寇蔻就能帮你报仇了,右边袖中露出一点雪亮的尖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