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景沅稍一点头：“我立刻就过去。”

很快，景沅便到了乾清宫。皇帝坐在高位上，见她来了，忙招呼她坐下。二人对视的那一瞬，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阿沅，你想的那个法子，到底行不行的通？莫不是在诓父皇？”

景沅沉默片刻，还是道：“行得通。父皇，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疲倦地按了按眉心：“是梵古国那边催婚催得紧，说是已经四月底，让你提前出嫁。”

景沅惊愕地问：“提前出嫁？不是现在还早吗？为什么他们出尔反尔？”

“朕也不知道，”皇帝的声音沙哑疲倦，景沅发现他白发多了许多，“梵古国突然如此，实在是蹊跷。”

他的手无力地搭在桌上，又叹了一口气：“这可怎么办……”

景沅沉默了一瞬，还是说：“父皇莫担心，我会想办法，定会退了这婚。”

梵古国突然变卦，恐怕是内里出了事情，陆行动的手脚已经起效。但依现在来看，陆行岂不是在帮倒忙？

她咬了咬牙，决定傍晚就去养心殿问陆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没带随身宫女。出乾清宫的时候，她倏然被人一撞，顿时头昏眼花。再抬眸看的时候，手中已经有了一个纸团，撞她的宫女早已跑远，只能看见一个匆匆的背影。

好在宫道上没有什么人，她小心翼翼地将纸团收起来。

到寝宫再看的时候，她发现展开的纸团上什么也看不见。她思忖片刻，将纸团放入水中，才浮现出一行字：

“晚上，御花园大榕树下见——谢玉。”

怎么换了个地点？景沅没再思考，将纸团撕成碎片。

快到初夏，一天比一天暖，但夜晚总归风凉。景沅穿着宫女的衣裳，猫腰走到大榕树下，躲在了山石后，小心翼翼地四顾。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过头来，发现谢玉正在她背后，脸色却不太好看。

景沅骇了一跳。借着月色，能看见他紧皱的眉。见了景沅，他的眉才舒展开，勉强笑了笑：“公主果然聪慧。”

景沅不想与他说笑，担忧地问：“谢玉，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脸色这般难看？”

谢玉没说话，看着景沅的脸，心里有些酸涩。月色朦胧，倾泻在她墨发上，一双清澈的眼正认真地看着他。他很想对她笑，却又笑不出来。

心里只揪着难受。

“没什么，”他勾唇笑了笑，“这几日被那个死太监刁难，他似乎发现了我们之间的事情，但我不能确定，便换了个地方约会。”

景沅轻轻咬了咬唇瓣，急声问：“他刁难你？为什么？我们在后湖约会的时候，明明没有什么人……”

没有什么人。

她想起来了，在后湖的那个黑影！

是陆行，他在偷听！

景沅的瞳仁猛然一缩，正想说时，却听谢玉凝声说：“这都是小事。大事是梵古国在催亲，也不知是怎的，突然提前了日期。”

景沅点了点头：“据我来看，估计是梵古国出了什么事情。”

“是，”谢玉深吸了一口气：“大抵是陆行那边做了什么手脚。既然梵古国出了事，现在还在瞒着。它或许要找盟友，但如今的大景，岂不就是盟友？”

景沅疑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梵古瞒着里头出的大事，既然要找大景做盟友来帮衬它，那就必须要早日把你娶回家，以公主为质。若是大景不听梵古的话，那他们便可以将你做为筹码。众人皆知陛下爱女，他不会坐视不管。”

景沅颔首，后背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寒意从尾骨一直上升到天灵盖：“好狠毒的心！”

“陆行定然会摆平这件事情，”谢玉的声音放缓了些，轻轻地说，“如果他喜欢你，看上了你，那他便不会再舍得让你出嫁。”

景沅一怔。

她失声问：“他喜欢我？”

谢玉苦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有些疲倦：“他若不是喜欢你，就不会宴请我以来羞辱我，不会在后湖偷听，也不会砸了比翼鸟玉佩。”

景沅有一瞬间的沉默。

好像是如此。他会因为她吃醋；会收掉她给谢玉绣的荷包；那日会让她别下来……

为什么啊。

“他会为你摆平和亲的事情，”谢玉缓声道，“我也没想到，他有喜欢你的可能。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你？既然喜欢你，又为何折辱你？”

景沅摇了摇头，倏然觉得眼热。

“我不知道……”

她茫然无措地绞着双手，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似乎感受不到一点疼痛。

谢玉思忖片刻，还是缓缓伸出了手，想让景沅牵他的手。她的手很柔软，想必牵起来会让他心神荡漾。

他低声求道：“公主，我想牵你的手很久了。”

景沅愣了一瞬，还是笑着点了点头：“等我们除掉陆行，我就向父皇请旨赐婚。”

谢玉一笑：“莫哭，到时候管他喜不喜欢，都得不到你。以后我想什么时候牵，就能什么时候牵。”

说到这里，谢玉的脸红了红，干咳了一声，又想说下去：“公主，我、我喜……”

“二位好兴致，胆子倒是大得很，大半夜在御花园私会。”

来人语气不善，甚至含了嘲讽。那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掉，成为她永久的噩梦——

景沅的瞳仁猛然缩了缩，往后看去，动作有些僵硬。

月光下，男人身形颀长，一身火红的衣袍，衣袂翻飞，绣上的蟒也随之奔腾。他的脸很白，在月色衬托下，甚至带着病态的白。他一步步走上前来，景沅的心也随之一颤——陆行，是陆行！

陆行骨节分明的手挑开花枝，语气含着冷笑：“呦，这不是谢小王爷和公主么？你们什么时候好上了？要不要咱家告诉陛下？”

她和谢玉私会，居然被陆行抓了个现行！

她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就连话也说不清楚：“陆、陆……”

“陆什么？陆行又走上前一步，好笑似地说，“咱家之前还在想，公主殿下还有什么惊喜给咱家呢？原来是这个。”

景沅被他压人的气场逼得无路可退，她哽了哽，还是嘴硬：“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折辱我的不是你？逼我的不是你？喜欢我的不是你？我和谢小侯爷在一块儿，又管你什么事？”

陆行笑了起来，眸中的狠戾掩也掩不住，景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咱家是卑劣无耻不择手段，他们都说咱家是阎罗，是恶鬼，”陆行不顾景沅的惊恐的眼神，低笑道，“可是咱家这么做是因为你，公主殿下。”

他这一句让景沅一怔。她失声问：“为了我？”

陆行依旧在笑，此时语气却变得狠厉：“是，咱家就是看不得你和这个废物在一起，会癫狂会发疯会吃醋，会嫉妒得不能自己！”

“你说咱家死太监也罢，狗奴才也好，骂我手段卑劣，骂我是疯子，”他话中的寒意刺入骨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咱家就是看不得你和他在一起。”

景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她呢喃着：“陆行疯了……他疯了！”

他居然会为了自己发疯，为自己癫狂！

月色苍凉，他面色冷白，像是恶鬼一般。他的笑那样森然，让人毛骨悚然，景沅与谢玉皆是吓了一跳，不禁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谢玉定了定心神，上前一步和他对峙：“陆行，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一个太监，怎么能肖想公主？就算你肖想，也得问问公主同不同意，陛下同不同意！”

公主同不同意？

他冷笑一声。

不同意又如何？抢来就是！

他慢悠悠地又走上前一步，睥睨着谢玉。他比谢玉高很多，谢玉仰头看他的时候，有些恼羞成怒。

不过是一介阉人，也敢这么放肆？

他慢悠悠地补了一句，笑得愈加肆意：“咱家忘记说了，你们二人煽动朝中大臣，似乎要向陛下弹劾咱家？”

谢玉与景沅皆是心里一凉，手脚冰冷。

他早就发现了。但他为什么不反击，为什么偏要到这个时候来补一刀？是故意让人绝望吗？

谢玉咬牙。明明曙光就在眼前，明明就能除掉陆行——

这个时候，却往二人头上泼了一盆冷水，浇灭了他们的希冀，掐灭了最后的火苗。

这一切都是虚幻的表象。

她颤声，泪水就要决堤，说：“是又如何？”

他笑了笑，语气很柔和，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刀剜着人的心肺：“这些大臣，方才都被东厂所捕，通通下狱。若是想看，可以移步厂狱。”

谢玉瞳仁缩了缩，颤声骂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他们都是朝中大臣，你惑乱朝纲，不顾礼法，就不怕陛下追责吗？”

他没有发怒，而是不紧不慢地发问：“大景都在咱家手里。朝堂之上，谢小王爷恐怕不知道咱家安插了多少棋子。大景早已被咱家架空，王爷现在应该知道一二，是不是？”

他转而看向景沅，笑意不减：“公主殿下，你说呢？”

“咱家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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