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司视察(1 / 1)

月影西沉,天边泛起一线曙光。

峥嵘乱峰下,峭壁枯岩间,石缝里的符文时明时灭。

这些古旧晦涩的线条闪烁片刻,竟从石块上脱离,缓缓升空。

在字符悬停的一刹那,平地忽然卷起一阵狂风。

风直直向东南方向呼啸而去,砍平巨石,斩断枯木,又在不远处的丰茂草木间肆意穿行。

它势不可挡地冲到了几座林间小屋前——这些房子通身轻巧,只用木篱笆围起来,屋顶也是松软的茅草,根本不堪一击。

下一刻,这股桀骜的罡风却在原地打了好几个旋,将周身的破坏力减了又减。

它小心翼翼地越过篱笆,轻轻敲了两下侧屋的门

咚、咚、

——过了半晌,一位梳着松散发髻的小娘子走了出来。

她的脸颊上挂着睡痕,眼皮也是半睁半阖,翠绿的眼眸中还噙着困倦的泪水。

在清风的指引下,她迷迷糊糊地抬头,却被远处天空中的那行字吓得睡意全无。

……

仙人今天就要出关。

叶琅接到通知后,把所有家具器皿擦了三遍,又把所有床铺被褥都换了三遍。

第三次给地面除尘的时候,她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肚子:紧张,烧疼。

按照之前的经历来讲,仙人从来没有对她怎么样过。但这种害怕就是没有道理的、出自本能的——盆栽遇上凶恶的蚜虫,员工看见恐怖的老板。

走进主屋,来到案几边,她拿起一盆小小的绿植。

和小院外纤巧高雅的兰草迥然不同,这株盆栽生得又矮又小,叶片嫩绿,却胖乎乎、圆墩墩的,还生着一层均匀的绒毛。

最为奇特的是,这些小胖叶两两成对,顶端还整整齐齐地长着好几枚小小的红色“尖爪”,仿佛某种幼崽的前掌一般,热热闹闹地团簇在白瓷花盆里。

叶琅伸出食指,用艳红的指甲轻轻描摹着花盆上的纹路,又长叹一口气。

今天这种情况,她前一任主人是怎么概括来着?

哦,好像是“领导视察”。

她本来不用拖地擦桌子,也不用承受这种痛苦的

——因为她只是一盆草。

叶琅的本体其实是一株多肉植物,花市上都管她叫熊童子。

她的祖籍是某块干燥温暖的大陆,因此不管是对于曾经的华夏某市某小区,还是如今的这片深山老林来说,她都是外来物种。

她被前任买主带回家,被安放在光秃秃的书架上。大部分时候都用来发呆睡觉,晚上跟着主人看看电视,再默不作声地听他发牢骚。

某天,就在主人准备给叶琅换土的时候,他端着她穿越了。

花盆不重但也不轻,慌乱惊诧的时候很容易脱手分离。等来到这片新天地的时候,主人无影无踪,叶琅孤零零地躺在幽深的林木间——盆也碎了。

熊童子喜干燥喜阳光,这种潮湿阴暗的树荫之下不能久活。

也许是这里的设定和前一个世界不一样,也许是生存的意志,她竟然硬生生挪动自己的根,给自己换了个采光不错、相对干爽、又还算隐蔽的住处。

搬家壮举之后的几年,叶琅又做回曾经那株普普通通的多肉:不会说话不会动,天阴下雨会烦躁,虫子来了会害怕。

直到某一日,她听到对面传来震耳欲聋的轰响,也见到了只在奇幻电视剧里才看过的场面:

一个黑衣男举着剑,把对面山头给削了!

不过须臾,那道漆黑的身影竟然出现在她附近。沁着寒光的剑尖拨开树丛,挑断杂草,轻轻抵着她的叶片。

对面的大山都躲不掉,区区一株多肉能扛得住?

叶琅正准备绝望等死时,剑尖却被挪开了。

接着,一只冰冷苍白的手伸向地面,将她刨了出来。

生着薄茧的指尖又在她的叶子上划了两道圈,前所未有的轻盈气流将她团团围住,带着她晃晃悠悠地往上飘。

等躯干再度有了重量,她狠狠地栽倒在尘泥里。也许是被摔得太狠,知觉比从前还要狭窄沉重出许多。

她想看自己的根茎有没有受损,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涂着红蔻丹的人手,两条白生生、瘦条条的人腿……

黑衣男没有杀她,反而把她点化成了人形。

移山填海,点木为妖,皆非凡人所能为。

叶琅还没学会走路,就首先学会了感恩与认怂。

她艰难地套上男人丢来的衣裙,将钗环随手一插,然后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朝那道凌冽的背影磕了一个响头:“谢谢……仙人。”

天下从来没有白拿的机遇。

这仙人一叫,便叫了两三百年——她给人家当仆从,她的本体给人家当盆景。

三百年间,黑衣仙人从未伤过她,但她也从来不敢轻举妄动。她时刻用窗外那座“秃头山”告诫自己,也时刻能想起那抹寒入骨髓的刺痛。

发了一小阵呆,叶琅勉强抚平心绪:除了清扫房屋,还得置办餐食,没多少时间让她继续耽搁。

她放下盆栽,翻出两张神行符,打算动身去五百里之外的集市采购食材。

卯时未过,小镇已经热闹非凡。

狭窄巷弄里,各色修士与布衣百姓摩肩接踵。骡蹄刚刚踏过的青石板,下一刻便会有环绕着雷电的兽爪踩上去。

衣袂飘飘、手握软鞭的女修垂下螓首,细细端详着灵果的成色。梳着抓髻的小童卧在父亲怀中,一脸好奇地望着武修背上的□□铜锤,刚准备伸手去够,就被面色刷白的母亲打了回去。

挎着鼓鼓囊囊的竹篮,叶琅在人群中艰难地穿梭,闷头往巷尾走。

被马嘴扯过两次袖子、被拂尘扫过三次脑袋后,她终于闻到浓郁的卤香,也看到滚滚升起的烟火。

笏镇卤豆干远近闻名,最新一锅卤水还未揭盖,摊前早已排起长队。

叶琅磨了磨后槽牙,鼓起勇气踏出一步——她讨厌人群,也讨厌排队,但这豆干她必须得拿到。

这是仙人最喜欢的小零食,也是她此次用来避灾的宝贝。可这东西一旬只卖一天,一天只卖五锅,数一数二地难买。

为了抢到“护身符”,她只能抱紧竹筐提裙小跑,中途还差点把绣鞋挤掉。

一路连爬带滚,终于接近目标。

叶琅刚准备在队尾刹车,却撞上了一座岿然不动的小山。身子后仰时,她下意识护住怀里的食材,结果一屁·股墩在青石砖上。

尾骨传来刺痛,头顶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蒲扇一般的脚掌停在面前,她强忍住羞耻与痛苦,慢慢抬起鬓发蓬乱的脑袋,对上一颗布满横肉的蛮横头颅。

壮汉掂了掂背上的巨斧,铜铃大眼将她上下一打量:“真稀罕啊,连炼气都入不了的妖族?”

“他奶奶的,你可真能给你们妖皇丢人——”

壮汉施施然地走向队伍,临走前又丢下一句嘲讽:“都弱成这熊样了,就先别惦记着吃了吧。”

一时间,半条街的凡人与修士都将目光投在那个披头散发、狼狈至极的小娘子身上。

她呆呆地坐在街边,怀里的豆腐鱼虾一点也没撒。过了一小会儿,她艰难地站起身,然后跌跌撞撞地……排在了壮汉的身后。

没有反抗,也没有反杀,连壮汉都只顾着看锅,不稀得转头理她。

不少人的鼻腔喷出一股气——真是一出烂戏。

钻心的疼痛阵阵袭来,叶琅将嘴唇咬得冒血。

她根本没心思收拾自己的乱发,而是低头凝视着碎掉小半块的豆腐,跟着队伍慢慢往前挪。

和那些动不动就能拔剑互砍的仙人修士不一样,灰尘杂草也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她能给黑衣仙人跪地磕头,也就能承受住这点轻伤和前面那个秃头狂躁男的一切废话。

她当然也会记仇,也有廉耻心。

但她确实没能引气入体。

闭目养神,凝神静气,感应天地之灵——这句话出现在每本地摊读物的开头,她早就把这句话记得滚瓜烂熟。这是踏上仙途的第一课,就连拥有仙缘的三岁小孩都能轻易做到。

但她就是做不到。

很多前辈都说过,修仙是先易后难。不管未来的劫雷劈得有多狠,天道也极少在炼气初期就刁难人。

叶琅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体质太糟还是仙缘太差,她只要沉下意识,就会觉得全身被大火包围,从头到脚被火苗舔舐灼烧了一遍。

火克木,她偏偏就是草木。

“感应天地之灵”——她把这六个字重复了多少遍,就被烧烤了多少遍。

柴火不断爆裂收缩,老板娘用铁勺搅动汤料,裹挟着香气的热浪掀起叶琅的发梢。

她下意识后退,右肩膀忽然一沉。

清凉柔和的真气闯入身体,一路向下,不仅抚平她心口的焦躁,还驱走了她的所有伤痛。

叶琅惊讶转头,发现她身后排着两位穿着霜色道袍,容貌极为出众的少年男女。

少年眉头紧锁,双手抱臂,一看到她就面露嫌弃。少女的眼底却极为清朗平和,不见半丝偏见与鄙夷:“阁下现在感觉如何?”

说着,她垂下秀丽的睫羽,朝叶琅拱了拱手:

“在下云霖,方才唐突,胡乱动用了真气,容我向您赔罪。”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拜个年

时隔一年终于开新文啦!

因为我会越来越忙,所以好多作话都是提前写好的,可能也没有办法和大家及时互动

鞠躬!

放一下预收 《道侣失忆后,我彻底想开了》

星君走火入魔,将前尘忘得一干二净

他挥一挥拂尘,将面目丑恶可憎的外人们通通赶下山

——其中有他尚未合契的道侣,何簌雪

被赶走时,女子脸色苍白,双眼红肿

她眼中带着无法抑制的爱意与绝望,却毫无怨言,温顺地替他点上最后一束安神香

……

星君性情至冷,目空一切

从心魔的混沌中醒来,他发现自己的身边趴着一只不起眼的小虫

他皱皱眉,甩一甩拂尘,小虫便识趣飞走,再也没有来骚扰他

后来,他逐渐回想起,小虫确实是自己心悦的、认定的道侣

他逐渐意识到,那些浮动着她冷白面孔的噩梦……

原来不止是梦

……

为了顺利回到现代,何簌雪必须攻略星君

数百年前,星君灵魂受重创,被迫堕入轮回,她也只能跟着一起转世

星君当将军,她便是歌女

星君作猎户,她便是雪貂

星君成为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她只能是一心攀高枝的杂役

……手握如此偏心的剧本,其中的艰苦委屈自不必说,还次次惨死

星君魂归本体,任务走到尾声

只要这次能撬动本尊的嘴,让他屈尊说出一句好听的情话,她就能彻底解脱

软磨硬泡十余载,梦魇香用了一把又一把,结果老东西一键失忆,攻略进度全部清零

重头再来?

死死盯住紧闭的山门,何簌雪恨得目眦欲裂

她只有两三年可活

她回不去了

……

高亮tips:

1、女主角外表温柔内心癫狂偏执,武力值受到限制,但内心坚定不移

2、女主会成功回家

3、某一位切片上位,是年下

4、星君不回收

靠男人命悬一线,靠自己感动上苍

立意: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