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墨色(1 / 1)

此时矮木林薄雾消散,春日阳光落在每一张面容间,容城百姓的脸上却丝毫感受不到温度,干枯瘦削的面庞,每一寸的肌肤都明明白白的展示着所承受的苦难。

凤昭颜微蹙眉心,手一抬,侍卫们整齐划一的将长剑收回剑鞘,手捏着剑柄作防备状,面对眼前手无寸铁的民众,一点儿也不敢懈怠分毫。

只是容城的百姓似乎并没有察觉这样的善意,眼睛里闪烁着凶光,反而不断的拥挤上来,缩小与她们的距离。

慕言衡自小锦衣玉食,眼前所见,耳中所闻,皆是锦衣华裳,言辞恭谨的礼敬。

眼前这样不堪入目,毫无尊卑,浑然似野兽一般露着绿光,不讲礼法的民众,犹如噩梦般的让他脸色微白了下,“凤昭颜,她们……她们好可怕,你,你快杀了她们!”

凤昭颜闻声侧眸,余光间有种看不懂的神色,将慕言衡笼在其间,仅仅只是一瞬的功夫,凤昭颜突然抬眸递了个眼色给侍卫。

新任的侍卫长几不可查的颔首,动了几个手势,很快便有两个侍卫一人守在了一个宫侍身边,竟是不经意的隔开了他们与帝卿的距离。

其余的瞬息转变队形,对准最薄弱的一处展开攻击。

凤昭颜将慕言衡牵在身后,干净利落的挥开接连不断扑上来的百姓,手中剑柄稳稳的拿着,在拥挤的人群中,撑起了一方天地。

只是很快侍卫们的包围圈像是被打散一样,渐渐脱离了原来的轨迹。

凤昭颜独自抵挡着容城百姓,就在这一刹那,拿的稳稳的长剑,掌心竟然松开,任由它被失去理智般的民众们夺了过去。

与此同时,凤昭颜唇角微抿,看着这一切,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身后帝卿惊恐的乌眸紧闭,躲避着无数双挥舞的手,一头撞上她的后背,而后死死抱住了她的腰,呜哇一声吓的哭起来。

凤昭颜的凤眸未有一丝涟漪,依旧护着人,走在前头,那些状态出奇诡异的百姓像是疯了一般去撕扯她的衣衫,长剑在这样的混乱中,铿锵一声掉落在一块半截埋在土里的乌石上,被纷乱的脚步踩踏过去。

不知被哪双手从中一把攥住剑把,雪亮的长剑在人群里刺目的辉映着阳光,直直的冲着两人而去。

凤昭颜左手格挡,瞬间被刺伤了胳膊,白皙的内衫血迹晕染,点点血梅初绽。

人群在这个时候猛然沸腾起来,一切显得诡异极了。

只见民众惊恐的瞬息如潮水般退却,空出了一大片石地,凤昭颜眸底极快的划过抹诧异,须臾往一处看去。

果然,那头瘦小身影不知从哪儿招来的无数红色细虫,生生的逼退失了智的民众远离了她们。

而后与凤昭颜对视了一眼,唇扁了下,一脸委屈的退去。

无数细虫发出阵窸窣声,也在这瞬息间,钻进土里,消失不见。

凤昭颜这时回头看了慕言衡一眼,右手牵住人,走出了容城百姓的包围。

郊外的矮木林地形杂乱,官道却并不难寻,只是凤昭颜带着人,反倒往矮木林深处走去。

一路磕磕绊绊,日头西斜,将两人身影无限拉长。

帝卿才白着脸,羽睫颤着,微微睁开了条缝隙,直到所见之处,没有一个百姓出现,才哼唧了声,哽咽着抽泣了下,紧紧的盯住凤昭颜,生怕她突然消失了。

“凤……凤昭颜,本帝卿好累也好饿,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呀?”

帝卿的乌眸红通通的,露着胆小受惊的神色,牢牢的握着凤昭颜的手,脸色茫然又害怕,他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从小到大,所有的一切都有人递到他面前,由他挑喜欢的。

可现下,荒郊野外,他想吃的,想枕的玉枕,都没有在他眼前。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光景。

慕言衡大颗大颗的泪从眼角落下,哭的格外伤心,声音在矮木林里荡开。

黑暗中,月色下,更显得空旷了。

凤昭颜指尖抹了下他的眼角,微微捻了下,外衫早已不在,只余内衫穿在身上,白色的衣袖染着几点血色,被风悠悠晃动。

“殿下,至少臣还在您身边不是吗?”

凤昭颜凤眸平静异常,再次迈动步子,慕言衡方才顾着慌乱,没察觉有多疲乏,此时松懈下来,又哭了阵,浑身软绵绵的,没有气力了。

乌眸湿润,蹙着眉,慕言衡眼巴巴的看着凤昭颜后背,空出的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垂下眸,微微的扯了两下。

凤昭颜回过身,凤眸划过丝微光,右手抬起了帝卿下巴,“殿下,臣的左臂受伤了,背不了您。”

慕言衡眼中期待湮灭,笑容一下散了,“凤昭颜,你竟然受伤了!”

帝卿的性子上来,一下甩开了她的手,后退了步,所有的委屈与害怕彻底的在这一刻爆发。

凤昭颜微眯凤眸,收回了手,“所以,殿下后悔了吗?”

“嫁给臣,不但平白无故的要吃这些苦,臣还无法一切依照殿下的意思,哄殿下高兴,所以,殿下后悔了吗?”

凤昭颜眸色氤氲起一片深沉墨色,微挑眉梢。

帝卿的泪水涟涟,看不透眼前人的用意,可冥冥中,他有些感觉到这不是玩笑。

短暂的愣神过后,连忙抱住了心上人的腰,压下脾气,蹭蹭她的衣襟,破天荒的低头认错。

“凤昭颜……我错了。”

凤昭颜微垂眸光,似乎显得有些意外,又似乎脸色更淡了,“殿下,方才说要杀了那些人,是害怕,还是真有此意?”

“她们,她们要害本帝卿,本帝卿要杀她们,是理所应当。”

慕言衡不明白症结所在,下意识的又有些生起气来。

凤昭颜摁着帝卿脑袋,抚摸他的乌发,突然说道,“这是谁教殿下的?喊打喊杀,君上可不会如此教导,如殿下这般尊贵,这些无需多言,自有旁人代劳,告诉臣,是许玉?还是沐靖瑶?”

慕言衡再次愣住,许玉是谁?

凤昭颜徐徐笑了起来,“殿下想来也不记得谁是许玉了,她是许清临的阿姊,原本该是臣阿弟的良人。”

“那许玉岂不是你的……”

帝卿乌眸眨动,一瞬似乎有些印象。

凤昭颜将人从怀里拉了出来,指腹贴上他的唇,笑意凉透,“她不配。”

“凤昭颜,你别这样,我害怕”,慕言衡捂住她的双眼,那样的眼神,他从未在凤昭颜的眼里见到过。

为什么呢?

凤昭颜为什么会这样?

凤昭颜握住帝卿双腕,平静的脸色下仿佛凝着万年寒冰,“臣的阿弟也害怕。”

一切都显得很平静,语气是,脸色是,包括握着本帝卿的力道也是。

慕言衡松开了捂住凤昭颜双目的手,乌眸晶亮,原来是错觉呀。

凤昭颜轻抚帝卿脸颊,凤眸映着他的容颜,依旧没有丝毫异样,“休息了这一阵,殿下可有力气走动了?”

“嗯……”

帝卿垂头,言不由衷,神情低落,反正娇气也没用,凤昭颜都受伤了呀。

“凤昭颜,你得牵牢本帝卿,万一摔了,本帝卿还能拉住你。”

帝卿如是道,却不想凤昭颜看着他的眼神隐隐的透出些什么来。